邱德更內心掙扎,臉龐發青,出聲嘆道:“我答應去見邵先生,麻煩幾位兄弟同仔哥說一聲。”擋路的潮義勇馬仔放低刀尖,眼神凝重,緩緩點頭:“放心去吧,邱老板,我一定同仔哥說。”
“走吧。”邱德更坐上黃包車,無奈的嘆道,幾名盛記馬仔自然明白潮義勇的人會通風報信。
但是沒辦法,請到人事情就算辦好,其它的自然有上面人去擺平,真攔著幾個潮義勇的人,他們就先要被斬翻丟進海里。
邱德更作為一個寧波人想要在港島混下去,肯定是得同寧波商會的名譽會長講清楚。
否則,就算搭上潮汕人的線,江湖上也沒人看得起他。此刻,幾個潮義勇的人則馬上跑到一元店公司,找到睡眼惺忪的豬油仔匯報:“仔哥,邱老板前面被寧波幫的人請走了……”
“什么?”豬油仔聞言表情大驚,一下嚇的精神倍增,起身說道:“現在邱老板可不是一個財務經理。”
“我要馬上去找賢哥!”這時盛記的人將邱德更送到石排灣的寧波會館門前,邱德更一落車就看見門坊上四個鎏金大字,隨后匆匆低頭,邁步進入會館大門,路過前庭一口大水缸,心里更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邵醉翁身穿白色長衫,坐在中堂茶桌的主位上,見到客人到場招手朗聲一笑:“邱先生,來坐。”
“邵會長。”邱德更站在茶座前,老老實實深鞠一躬,邵醉翁則道:“不用客氣,來會館就同回家一樣。”邱德更坐到位置上,心里打著鼓,嘴上問道:“邵先生有什么需要吩咐?”
“只要在下能夠做到,一定竭盡全力。”他姿態還是擺的很足。邵醉翁倒沒有刁難他,而是遞上杯茶,和藹著道:“阿更,我勉強算你長輩,在港島的寧波人本是一家,我不可能會害你……”
“你不用擔心。”邱德更聞言強笑:“是,邵先生。”
“伱在一元店辦事,是我派你去的,事情辦的很好,每個月賬目上的錢都清清楚楚,分紅也準時送到。”
“不僅我欣賞你,何先生也欣賞你,因此,何先生會用你,我覺得很開心。”邵醉翁笑道:“那代表我們寧波人里有人才。所以,你為何先生辦事是好事,不用擔心,不過,我現在需要你回來幫我,你答不答應?”邱德更未想到有朝一日因為自己
“能干”會成為兩位老板交鋒的一枚棋子,眼下,行差踏錯一步都可能帶來殺身之禍,只得表情苦澀的哀求道:“邵先生,我答應幫何先生管理錢莊了。”邵醉翁卻很有耐心的勸道:“阿更,別急著拒絕,邵氏父子留了一個副總經理的位置給你。”
“這個位置更可以發揮你的才華,對不對?”
“人無信,則不立。”邱德更卻表現的很有底線:“我是先答應何先生的,若邵先生提前有邀,在下一定不會拒絕。”
“你就這樣報答我的?”邵醉翁臉色突然一沉,語氣不悅的施壓:“當初不是我出錢擺平你的高利貸,你早就被人斬死在街頭。”
“你別忘記,那筆數是誰坑你的。”邱德更嘆氣道:“商場之上,爾虞我詐,技不如人,沒什么好說的,何先生如今待我不薄,我不可能跳出來甩手不管。”
“那就是要站在我對面咯?”邵醉翁嘴角浮現出玩味的笑容:“人人在外都是同鄉抱團,當初我幫手你,現在你幫手我,靠到潮汕人那頭,將來混得下去?”
“須知道,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做人要靠自己!”
“給自己留條路!”邱德更咬牙死撐,出聲道:“邵先生什么事我都可以幫你,但我總不可能反手捅自己恩主一刀。”邵醉翁沒有再去辯駁什么,而是搖搖頭,揮手說道:“既然你喊他恩主,那就是不把我放眼里,有邵氏的副經理不做,一心要去做個錢莊掌柜,看來你是覺得何老板更有前途,看不起我一個過氣的老骨頭,既然這樣,你走吧。”邱德更豁然抬起頭:“邵先生……”他沒想道如此簡單。
邵醉翁直視著他:“難道要我留你吃飯?還是覺得我會對你做什么?”
“不是。”邱德更站起身后退兩步,再度深深鞠躬:“多謝邵先生當初的幫手,阿更一直記在心里。”
“大佬,借個東西。”他轉身走到守門的馬仔面前,伸出手的時候,眼神望向腰間短匕。
馬仔回頭望見邵老板,見邵老板無動于衷,稍微有些默許之色,當即就將短匕遞給面前的商人。
邵醉翁只有代表寧波商會辦些大事的時候,才會動用招牌老的福義興干活,公司內的小事情都是由一兩百的人小字號
“盛記”來辦。邱德更在盛記馬仔的手中接過匕首,站立于堂下舉起手掌,面露決絕之色,出聲說道:“對不起,邵會長,寧波人在外忘恩負義是會給人恥笑一輩子的,我不能幫你就只能留點什么下來,否則人人都要唾棄我沒良心。”邵醉翁坐在桌上往向堂下的年輕人,摸著茶杯,板著臉。
邱德更將左掌五指分開,內心不斷掙扎,右手卻持刀距離指間越來越近,終是狠下心將刀抵在最后一根尾指上,狠狠一刀劃下,本想借著短匕將尾指砍斷,但一個商人總想著立身的顏面,怎會想起骨頭的堅韌?
當空一刀是不可能把手指斬斷的,但卻劃破皮肉血筋,讓他慘叫一聲差點松開匕首。
邱德更望著尾指鮮血淋漓的樣子,干脆直接用右手掰斷,緊接著壯起膽又要切掉下一根手指……邵醉翁卻在此時站起身一言不發的繞過門檻邁入后院,幾名盛記的馬仔紛紛跟上,邱德更則丟掉匕首,捂著手,嘶聲說道:“邵先生,再見!”邵醉翁在后院揮揮手道:“送他回去。”
“知道了。”馬仔答命。邵邨人在公司辦事,邵維枚卻在后院上前講道:“大伯,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默許他做這種事情,成全他的名聲,還要留下仗勢欺人的印象。”邵醉翁倒是很坦然:“我就是仗勢欺人,但我也欣賞夠膽氣的人,就這樣吧!”
“你總是這樣,上一回要是直接把何定賢塞進水缸里,邵氏公司也不用同他打圈地戰。”邵維枚語氣有些不滿,邵醉翁人至晚年,懶得再多說什么。
旺角差館。何定賢收到邱德更給人帶走的消息,心底不免也有些冒火,但是殘存的理智讓他保持清醒,吸了一口煙說道:“放心,邵醉翁代表寧波商會的臉面,總不可能連寧波人的臉都不要,直接對邱德更下狠手,說到底,邱德更欠他一個人情,卻不欠他的命。”
“是他們自己把邱德更打發到電影店,我們用人用的好,總不能說邱德更是個二五仔吧?”豬油仔心里其實就認為邱德更是個二五仔,但是不好在明面上講,只是說道:“邱老板畢竟是錢莊的掌柜,要是出什么事情,錢莊信譽可能會受到影響,業務方面一時半會也不好找人接手。”其實主要是業務的影響。
因為錢莊信譽的根本不是邱德更,但是傳出去多少會不好聽,要是邱德更直接跳槽的話影響更惡劣。
豬油仔其實最怕邱德更跳槽,小心謹慎的道:“大老板,要不要派阿豪把阿更的兒子接回家?”
“這樣邱德更也能分得清輕重。”何定賢搖搖頭:“沒必要,邵醉翁開再好的位置,邱德更也不可能答應。”
“為乜?”豬油仔關心則亂。何定賢笑道:“因為邱德更知道邵醉翁不好殺他,但是我殺他簡簡單單,拿他泄憤都沒人講我什么。”
“因為我不是商會會長,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一個夠狠的華探長,華探長是什么?”
“有牌爛仔中的雙花紅棍呀!”噠噠噠。顏雄小跑到辦公室門口,舉手叩門道:“長官,外邊有消息,邱先生回錢莊上工了。”
“怎么樣?”何定賢挑眉問道,十分關注,顏雄推開門望向二人,出聲答道:“斷了一根手指。”豬油仔長吁口氣:“一根手指而已,算不了什么。”何定賢卻火冒三丈,一掌拍在桌面,大聲罵道:“干他娘,欺負我商會沒席位,動我手底下的人?”豬油仔嚇一大跳,扭頭叫道:“賢哥。”何定賢面露冷笑:“要是連手底下的人才都罩不住,將來誰跟我混?他不是打邱德更的臉,是打我的臉!”
“這只是邱德更同邵老板的個人恩怨。”豬油仔腦袋有點轉不過彎,何定賢卻說的很直白:“我要是潮汕商會的會長、乃至一個理事,有人敢動他嗎?”
“換楚老板挖他的人,他也只能好聲好氣,講一句自由職業,個人選擇,變成我,就是挾恩威逼,來一記下馬威。”
“這口氣邱德更可以忍,我忍不下去,必須替他把場子找回來。”豬油仔徹底明白,出聲問道:“賢哥,你打算怎么辦?”
“他動我手底下的人,我就動他手底下的人。”何定賢冷聲說道:“本金先收,再同他收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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