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爺。”
“賢哥的意思是要收鬼佬的皮,讓鬼佬下周過頭七。”王七在一間茶室里,鞠躬朝坐館歪雞道。歪雞穿著白色馬褂,腳踩太師椅,端著茶盞,一掌拍在桌面。
“砰!”
他厲聲道:“收!”
“敢串通大天二上岸,殺我東義堂十幾個兄弟,就讓鬼佬用命來償。”
王七點頭:“知道了,雞爺!”
“這件事讓你損失不小,一路都是你在出力,最后搞定這件事情,我把灣仔劃出來的街交給你。”歪雞飲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風頭若緊就去粵省避避風頭。”
“賢哥要是贏了,東字頭也能重新站起來。”
他眼神中充滿殺意。
第二日。
上午。
史密斯驅車駛向水警署大樓,正打算左拐進入渣華道時,一個行人突然被推進路中,差點撞到車頭。史密斯下意識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中:“吱啦。”
他還把頭探向前方,望向地上行人。
一個滿頭波浪卷的金色洋妞,正蹲在地上,揉著腳腕,一身白色長裙十分靚麗,手包還落在地面。下一刻,路邊卻突然沖出十幾個手持砍刀,身穿黑衫的社團馬仔,圍著轎車便是一陣亂斬:“殺啊!”
“殺啊!”
馬仔們扯著車門,用砍刀擊打車窗,幾人站上車頭,不斷用腳蹬著前擋風。
史密斯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殺手,急急忙忙掏著槍袋,好不容易將槍掏出,對準玻璃外立即扣下扳機:“砰砰砰!”
三聲槍響,立即讓街道響起一片尖叫,人群四散逃跑。遭受無妄之災的洋妞,連高跟鞋都沒撿,四肢并用的就向路邊逃去。三個社團馬仔則中槍滾落車頭,但旋即有人補了上去,子彈打出的槍眼則成為最好突破的地方,隨著馬仔們一陣猛攻,玻璃瞬間破碎。
“轟!”
史密斯坐在車內,表情一陣失措,又開了兩槍,便舉起手臂,本能擋住眼睛。
嘩啦啦。
一片玻璃雨中摻雜著幾記刀光。
“唰唰唰!”
“FUCK!”史密斯怒罵一聲,根本來不及反應,手臂就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手槍也落在車內。鮮血越流越多,雙手逐漸失去力氣。一個社團殺手喊道:“把他拖出來!”
幾個刀手立即住手,轉而抓住史密斯雙手,直接將其拖下車頭。
“我是海關總監督.海關總監督.”史密斯穿著西裝,不斷呼喊,馬仔們卻渾然當作聽不見,手中只顧揮砍刀,當街進行圍斬,每一刀都傾盡全力,入骨三分。
鬼佬渾身鮮血,在地上不斷翻滾。
“斬死他!”
“把鬼佬給斬翻!”馬仔們手中呼喝,下手極快,不到兩分鐘時間,地上的人就沒了動靜。隨之,馬仔們紛紛收刀,左右四顧,正好見兩名軍裝警繞出路口,吹響警哨,掏出棍子追來,于是馬仔們丟掉武器,倉皇逃竄。一個刀手在臨走前,還特意將刀尖捅進鬼佬心臟,再踮著步子,匆匆忙忙跟上隊伍。
當天下午。
《南華午報》、《東方日報》、《星島日報》、《大公報》便紛紛刊出新聞,一位海關總監督,當街被人殺害,疑牽涉進社團斗爭,一時全港震驚。
要知道,海關總監督內部地位與警隊總警司相當,已經是一區排名前五的實權高層。正常情況,一句話就能讓一個社團不好過,誰也不敢得罪,但偏偏以最殘酷的江湖方式被圍斬。
背后的龍爭虎斗,常人不敢想象
海關署聞訊更是震怒,上百名海關署警員,越過工商署前往政務局抗議,希望責令警隊查出真兇,肅清港島的社會治安,強力打擊三合會組織。礙于海關署死了一個總監督,政務局不得不成立調查組,對警務處長進行聆訊。
警務處長堅寶寧卻堅稱案件為海盜所為,并且提供了一份結案報告,證明近期有海盜團伙登陸犯案,再以警員在合理時間內抵達現場,水警區實力不足等緣由,希望政務局劃撥資金,擴建水警區的實力。
雙方各執一詞,皆有訴求。
在這種情況下政務局該怎么辦?只能支持實力更強的警隊咯,誰叫警務處長的職位,天生比海關署長高三級!
警務處長辦公室,堅寶寧把摘下軍帽,掛在衣架上,笑著對起身敬禮的何定賢擺擺手,出聲道:“何sir,伱可把我累的夠嗆,政務局長親自聆訊我,要向我問責啊!”
何定賢站在沙發區,放下手臂,笑著道:“堅sir,警隊也是有心無力,除非政務局多給我們批十幾艘水警船,否則我們怎么打海盜嘛。”
“別想了,提高警區級別的事情有戲,但政務局不會撥經費的。”堅寶寧搖搖頭,出聲道:“上頭的人都以為我想吞并海關,簡直搞笑,我養他們干嘛?對了,將葛sir調進水警區的事情,我在安排了。”
何定賢笑著道:“你在錢莊存了一筆二十萬的港幣,都快兩年了,什么時候去取?”
堅寶寧稍稍錯愕,旋即笑道:“何sir,多謝提醒,你不說我都忘了,晚上就讓人去提出來。至于海關那邊,繼續打下去不是辦法,要不然我再找他聊聊?”
“沒得聊。”
何定賢一口回絕,點起支煙:“昨天晚上,海關署的人又扣了一艘華商的船,你猜是誰的?”
堅寶寧心頭一跳,該不至于是楚偉南的吧?
“是爆竹大王陳嵐芳的。”何定賢道:“一艘從港島往南洋銷貨的船,開到半路就被攔下來,今天有伙計同我講,海關署的明sir逼陳老板交錢,否則,就按走私軍火罪起訴他。”
“搞笑,爆竹是軍火嗎?”
“是的話,大清早TM殖民歐洲了。”
堅寶寧吁出口氣,心里也感覺海關署的態度太強硬。因為政治斗爭一旦到見血的程度,雙方都會慢慢放低姿態,進入到一個談判的過程。見血可以,無止盡的見血不行!
一路殺到底,誰都吃不消。
可何定賢、杜益華都沒有停手的意思,不斷將斗爭升級,正常情況最終必有一方走向滅亡,但雙方都有恃無恐,根本不帶怕的。詭異的是江湖秩序反倒在一次次暴力升級中穩定下來,不管海關署多狠,老板們都還是支持警隊。因為何定賢的手段,真是把華商們給嚇住了!
堅寶寧看得出何定賢的布局,可卻想不懂杜益華的目的,為了規費完全沒有必要玩命到這種程度,杜益華可能有第二個政治目標,趁機清洗海關內部的勢力,還是想要冒險扳倒何定賢?
他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叼著雪茄,躺在沙發上,吹著煙道:“如果火藥數量達到一個程度,且沒有向海關報備,確實是可以按照走私軍火罪處理的。”
“杜益華不敢把陳先生往死里整。”何定賢笑道:“周駿年爵士已經出面替他斡旋,事情算是過去了。”
“你要小心點,海關署的人既然能聯系上徐天保,就是跟你殺到底了。”堅寶寧又在下鉤子,可是何定賢卻不上鉤,一口說道:“我等著他來,看誰殺更多!”
事實上,何定賢拿徐天保那伙人暫時沒有辦法,別人躲在水里,有船有炮,笑傲南洋。他手底下兩千多人又怎樣,水上力量根本指揮不動,把葛白調到水警只是第一步,還得找出徐天保的藏身之地,再有足夠力量去剿滅對方。當海關署拿出徐天保作牌的時候,何定賢便知道不搞死徐天保,海關署的人不會善罷甘休。
可徐天保的人與南洋華人頂多是利益關系,華人為海盜輸送物資,賺取些錢,換來海盜和平。但想要利用南洋華人的關系,找到徐天保,乃至讓徐天保反水,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海盜與南洋華人之間沒有隸屬關系,除非有利可圖,海盜根本不會聽從誰的驅使。
何定賢已經讓蔣天生在南洋悄悄打探徐天保的消息,當尋找徐天保本身便是一個充滿危險的過程,不費些時間,用些手段,想見到徐天保的手下都很難。
月底。
豬油仔帶著馬仔們又來到碼頭收取規費,雖然近期海上出了些事,但警隊長久的管理,已經讓各大商會,社團產生慣性,在交數方面沒找一點麻煩。
杜益華與金融局梅勒、消防署哥文、食品局霍特一起,照樣乖乖來見警務處長,把一皮箱的銀票給提走。堅寶寧在杜益華臨走前,抽著雪茄,特意說道:“杜sir,和氣生財,少流些血。”
杜益華笑道:“堅sir說的對。”
他沒有撂什么狠話,但海關署能在警隊手下撐到現在,確實讓金融局、消防署、食品局很是振奮,讓三位部門長官心底生起一些別樣的心思,與海關署的聯系也緊密起來。
第二個月,杜益華沒有再向華商老板的船隊下手,卻收緊白粉、軍火、人口走私,每天在夜里派出緝私隊巡邏,搞得港島風聲鶴唳,不僅面粉價格上漲,馬欄里的新妞都少了很多。
這可是件大事!
這天,夜里。
一艘漁船緩緩停在九龍塘,懸著閩字旗,藏入碼頭的數百只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