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城。
地下城區。
和地面的高樓大廈，亭臺樓閣，仙氣飄飄都不相同。
眼前的地下街道顯得骯臟又破敗。
四周圍的墻面上滿是各種顏色的污漬，混合著不知道是血跡還是尿跡的色澤。
下水管道更是就在不遠處的地方，正不斷飄散出一股股惡臭來。
但就算是在這樣骯臟、惡臭又潮濕的地方，卻仍舊有人居住。
行走在街道上的林星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個窩棚，心中隨意道：“姹女幫的地盤就在這里？”
倪大正此刻的意識退入了識海之中，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星肆意地操縱自己的肉身。
當然，他對于外界的環境也是能感知到的，就如同一個看客一般，看著自己此時的行動。
聽到林星的問話，倪大正解釋道：“據說以前有位上仙不喜歡看到城里出現流民和乞丐。衙門里的仙吏害怕沖撞到上仙，就把城里住不起房的乞丐、流民都趕出去了。”
“很多人不愿意走，就漸漸搬到了下水道里。”
“這里雖然環境差了點，但住起來不要錢啊，我剛從道院出來的時候，也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
“而且這里也不是所有地方環境都差的。”
倪大正看向前方有光芒閃亮的位置，介紹道：“因為仙吏們懶得管這里人的死活，星海城地下就漸漸成了各種幫派、邪道、魔門的地盤。”
“反正只要不驚擾到上面，下面就算死再多人，仙吏也不會過來看一眼……”
隨著林星的繼續前進，前方逐漸熱鬧了起來。
五顏六色的光芒下，有人在賣一些還沾著血的人體法寶，還有人在賣各種說不出來歷的肉制品，還有像是剛剛被搶劫拿來的包裹被一個個放在地攤上，還有不知道假冒還是盜版的書籍……
各種亂七八糟的店鋪、地攤開在街道兩邊，甚至還有火光、人聲從下水管道深處傳來。
白依依此刻作為一柄短劍，被林星隨意揣在懷里。
看著這幅景象，她不由得心中微生感嘆。
剛進這片大陸時看到的村落明明是那么普通，甚至可以說是落后。
而來到星海城之后，又發現這里的仙道技術竟然如此發達，城市無比繁華。
但就在地下十幾米的位置，這星海城的下方卻又如此混亂骯臟。
“這上界不同地方的差距也太大了。”
就在這時，她看到前方一排排坐在小巷里一動不動，一個個都在盤腿打坐的男男女女。
這些人看上去全都瘦骨嶙峋，弱不禁風，卻又滿臉享受，不斷在緩緩吐納，似乎是沉浸在某種深邃的修行之中。
白依依驚訝問道：“這一片鬧市中，還有這么多人醉心修行？”
倪大正說道：“修什么道呀，這些都是被用爛的洗工。”
白依依此刻已經知道，修行者獲得的仙氣中帶著個人意念的殘留，這也是法界可以追蹤仙氣來源的原因。
而所謂洗仙氣，便是讓人通過吐納仙氣，洗掉其中的意念殘留。
“用爛了什么意思？”
倪大正說道：“前輩你莫非不知道……道化嗎？”
林星淡淡道：“邪氣接觸久了會瘋，會成為邪祟。”
“仙氣如果沉浸太久，接觸太多，特別是以低境界的狀況去接觸太多仙氣的話，便會道化。”
“陷入一種沉迷吐納修行的狀態。”
“一開始只是沉迷修行，但后面會漸漸廢寢忘食，最后甚至陷入永久的吐納之中。”
“當然，這整個過程比起接觸邪氣來說，要慢上許多許多。”
“很多仙人都是修煉了上千年之后，才開始發生道化現象的。”
“但低境界就大量吐納仙氣的話，那道化速度就很快了。”
顯然關于道化的上界常識，林星已經在溝通法界的時候學習過了。
但第一次聽到這些常識的白依依卻是心中大震：“啊？還有這種事情？不止是邪氣有害，這仙氣竟然也有害處？”
“他媽的這豈不是一條活路都不給，修煉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倪大正安慰道：“沒事的前輩，仙氣的代價雖然很大，但只要把代價轉移給窮人就行啦。”
“就像是那些洗工，還有仙庭衙門里的人丹，上仙洞府里的那些佃戶，有的是人吐納仙氣，等我們有錢了直接從法界調用就行。”
白依依卻是不信道：“你他娘的不也是個窮人？還欠著1000多的仙氣呢。而且窮人也是有數的啊，這上界的仙氣用量這么大，就指著最弱的窮人來吐納仙氣，這窮人不得遲早被薅光了？”
“我跟著兩位前輩，這以后肯定能飛黃騰達，怎么會淪落到那種地步。”倪大正呵呵一笑道：“至于窮人……怎么會用光呢？”
就在這時，一名雙眼泛著紫光，雙臂由赤色火焰組成的修士緩緩來到了小巷的位置，沉聲道：“招10個洗工，抽半成仙氣……”
修士話還未說完，數十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人就已經沖了上去爭搶報名。
倪大正說道：“你看前輩，這世上最不差的就是窮人。”
白依依卻是意外道：“這修士只抽半成仙氣，倒是待遇還行。”
倪大正笑道：“那是洗工只能抽半成仙氣自用，剩下的九成五都得上繳。”
白依依：“啊？這他媽的抽筋扒皮了還有這么多人干？”
倪大正好笑道：“當然搶著干了，這些洗工一輩子就只有一傳了，要不是有人給機會，他們下輩子也別想吐納到仙氣，給半成都算是多得了。”
白依依再次無語了，想想烈赤天外那翻滾不休，始終充滿仙氣的天河，她只覺得這仙庭統治下的地方待越久，越感覺到渾身難受。
她忍不住和林星抱怨道：“林星，上界怎么會是這個樣子？！我想象中的飛升仙界不是這樣的啊。”
林星在意念中回答道：“技術高度集中，知識高度集中，力量高度集中，財富也高度集中……在這樣的情況下，你不覺得上界就應該會是這個樣子嗎？”
白依依微微一愣，緩緩說道：“……你這么一說，好像也有道理。”
“邪氣，仙氣都是扭曲的力量。”林星淡淡道：“正是因為這種扭曲的力量，讓天上天下的世界都癲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世界已經癲了，才說明我是對的，我要治好這個世界。”
白依依：“啊？”
很快林星便已經來到了一處掛滿了粉紅色燈籠的小樓前。
白依依看著墻上那一張張光影變化的仕女圖，忍不住問道：“這就是那歌姬住的地方？這一看就不正經吧，你當初怎么就敢進去的？”
倪大正不好意思道：“就是覺得不正經，我才想進去把她拖出苦海啊……”
就在這時，一道彎月似的圓環散發出一陣清冷光輝，陡然間飛到了三人的面前。
一名少女的身影從中浮現出來，微笑道：“客官你好，我是無憂洞的器靈太陰輪，您是來找天樂仙子的嗎？”
林星知道自己控制的這具倪大正的身軀被眼前這器靈認了出來，當即也不否認，隨意道：“我是有事來找天樂的。”
“客官請跟我來，今天正好是天樂仙子出閣的日子，您這可真是趕上了。”
林星跟著對方進入那小樓之中，瞬間便感覺到眼前光影變化，種種喧囂聲便撲面而來。
白依依驚道：“這里也連著法界？”
倪大正答道：“那可不是？整個烈赤天都在法界籠罩之下，這里當然也不例外。”
太陰輪則在前面說道：“天樂仙子這次出閣，決定賣出一個主賓位，十個嘉賓位，一百個影賓位……”
即使是林星聽到這里也愣了愣：“什么意思？”
太陰輪呵呵一笑道：“主賓位當然是今夜能以肉身親自和天樂仙子一起玩耍的。”
“嘉賓位是能通過法界溝通意念，共享主賓五感的。”
“還有影賓位是能通過法界觀看現場的。”
“當然您要是見獵心起，天樂仙子也愿意和您意念溝通，將自己的感覺傳遞給你……”
白依依感覺自己又一次無語了：“什么鬼啊，這都是些什么鬼啊？伱們這里怎么搞的啊？”
倪大正解釋道：“沒辦法前輩，下城區窮人多，一貨多賣，就是這么亂搞的。真要上檔次還得去星海城中心。”
白依依罵道：“林星，你說的對，這上界已經癲了，得徹底粉碎了，改造了才行。”
林星朝著太陰輪淡淡道：“我不是來做這些的，我有事情找天樂，能帶我去見她嗎？”
太陰輪圍繞著林星旋轉一圈，最終回答道：“請您在此稍等，我已經傳信了天樂仙子，一會便會有人來接待您。”
下一刻，太陰輪便滴溜溜一圈飛走了。
林星便隨意找了個位置暫且坐下，看著四周圍一個個無憂洞的客人或坐或躺，目光迷離，滿嘴口水流出。
倪大正不屑道：“這大廳里都是沒錢的窮鬼，只能花最低的價錢，通過法界溝通意念來聽個響……”
就在這時，一陣紅光突然在眾人面前掃過，緊接著一張巨大的威嚴人臉已經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里全城通報一下，有一名下界偷升的野仙逃過仙吏的追捕，躲入了星海城中。”
“歡迎全城百姓對可疑份子進行舉報，一旦抓捕該名野仙，視舉報助力，下發最低一萬仙氣，最高十萬仙氣的獎賞。”
“下面是那野仙的影像。”
緊接著一段關于林星的影像便直接浮現了出來，是當初仙吏們追捕林星時錄下的視覺。
那威嚴男子繼續笑了笑：“順便說一句，那條下界爬上來的野狗，你現在應該也能看到吧？”
“狩獵就要開始了，希望你能多帶給我們一些樂子。”
伴隨著一陣笑聲，威嚴男子消失在了眾人的法界視覺前。
而在這簡單的通報之后，整個無憂洞似乎微微一靜，接著又加倍地躁動了起來。
一個個剛剛還或躺或坐的修士幾乎都猛地站起身子，一陣大呼小叫，接著又全都開始溝通法界，和自己認識的同伴聯系了起來。
“聽到了嗎？狗日的竟然有野仙能躲過法界搜捕，鉆進星海城里來了！”
“媽的最低也有一萬仙氣，要讓我抓到這野仙就好了。”
“能逃過仙吏的抓捕，這野仙應該有點本事的。”
“下界偷升上來的再有本事又能厲害到哪里去？練的是舊法，說不定還是古法，我二傳都能打他三傳。”
“就怕是四傳的野仙。”
“怕個毛，堆人也堆死他了！”
“下界這種泥坑里能有什么厲害人物？找他去！”
這一刻，整座星海城似乎都漸漸沸騰了起來。
畢竟想到是面對下界上來的土包子，即使是星海城里最窮的洗工也忍不住挺直了腰桿。
白依依看著一大群人沖出了無憂洞，哼了一聲道：“真是要錢不要命。這點水平也好意思小瞧下界？”
而識海之中的倪大正聽完這全城通報則是微微一愣：“下界偷升上來的野仙？”
他想到白依依經常表現出的那種無知，特別是對許多常識的不理解，還有林星要學習溝通法界的過程……心里猛地就是一沉。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這兩個人該不會就是下界偷偷爬上來的野仙吧？”
想到剛剛出現在通告里的威嚴男子，他更是覺得心跳的像是要蹦出來一樣
“還被琳瑯上仙通緝了！”
“私自偷升上界是違反天律的重罪啊！他們死定了！可是……可是我這算不算是窩藏野仙了？”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被抽筋扒皮，母親也因為他成為最低賤的洗工。
一想到這里，倪大正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抓住，整個人正朝著深淵不斷下墜。
“我死了也就算了，可是娘她……”
“早知道還不如當初跳崖直接死了。”
就在這時，林星淡淡道：“你很害怕？”
倪大正心中一震，雖然知道這兩個野仙在琳瑯上仙的圍捕之下，未來必死無疑。但他更明白自己此刻在這兩個野仙的手上，生死也就是對方一個念頭的事情。
林星笑了笑道：“不要害怕，一會見了姹女幫的人，就能問他們要點仙氣了。”
就在這時，一名渾身上下宛如涂了一層銀漆的青年走了過來，林星微微感應一下，便能察覺到對方的表皮都被煉制成了一件法寶，除此之外還有雙眼、腸胃也都被煉制成了法寶，境界也達到了二傳，實力看來比倪大正還要強不少。
對方皺著眉頭看向林星：“倪小弟，你是來找天樂仙子的？”
“那跟我走吧。”
但對方在無憂洞中走怪右拐，最終卻是將林星帶到了一處小巷里。
他轉過身看向林星，眼中幽光微微一閃，雙眼煉制的法寶黃金天眼已然發動。
這件法寶能夠通過溝通法界，通過調用法界中的一些付費服務，大致判斷對方的身價。
此刻的倪大正在他眼中便是頭頂灰氣，一臉的晦氣象。
那是在多個地方欠下仙氣，已經資不抵債，就要破產的異象。
而這也和他印象中的倪大正情況相符。
“媽的死窮鬼，你還敢來找天樂？聽墻根的錢你都付不起……”
青年原本是想要開口這么爆罵對方一通，然后再將對方趕走的。
可就在他剛剛想要開口之前，對方的手掌已經輕輕按住了他的臉龐，任由他如何掙扎，竟然都難以掙開分毫。
“小朋友，能帶我去見一見你們姹女幫的幫主嗎？”
小廝微微一愣，像是看瘋子一樣地看著眼前的林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