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墓前跪像,最初有五人,后來只剩四人。
對此,說法各異。
有的認為,后人祭拜岳飛,總想砸點啥泄憤,于是就把最殘破的跪像砸了。
有的認為,五個跪像不對稱,便把官最小的那個砸了。
有的認為,前四個跪像名氣很大,最后那個名氣和官位都太小,根本不配跪在岳爺爺墓前。
被移除的跪像叫羅汝楫,此時此刻,就在金州做漢陰縣令!
歷史上,這廝攀附秦檜,最高做到吏部尚書、直龍圖閣。
收到州衙發來的公文,羅汝楫立即有了干勁:“點齊兵馬,本縣要親自去搗毀淫祠。衙吏弓手,俱有賞賜!”
這玩意兒不會得罪哪位上司,而且搗毀淫祠之后,廟產可以縣衙充公,甚至朱銘都不要求分一筆。還能列為政績,在磨勘時有用,傳出去之后,儒釋道三教都將贊許他。
事不宜遲,羅汝楫帶上官吏,風風火火殺出去。
本地胥吏知道哪有淫祠,甚至有人暗中祭拜過,因為五通神屬于偏財神。如今有賞錢可拿,偏財神就沒啥用了,先搗毀了邀賞再說。
坐船來到漢水與壬水(任河)交匯處,這里目前只有一個草市,名曰“壬水口”。傳聞薛道光的師祖張紫陽,曾經在此修道,后世設縣便取名為紫陽縣。
在壬水口以西,漢江狹窄,水流湍急,常有船毀人亡之事。
也不曉得哪里傳出的說法,聲稱五通神可以保船平安。于是,鎮上的五通神廟香火更旺,往來商賈都要去拜上一拜。
“即刻包圍淫祠,一個也別放走!”羅汝楫還沒靠岸就大喊。
衙吏們同樣興奮莫名,提著刀槍棍棒就往前沖,把小鎮碼頭搞得雞飛狗跳,百姓還以為這些家伙是來征稅的。
直至把五通神廟包圍,里面的人終于感覺到不對。
有一個商賈行船路過此地,專門帶著隨從進廟請求保佑。這還沒把香燒完,就聽到外面嘈雜起來,商賈連忙出去查看情況。
“這有個富人,定參與了采生折割!”胥吏直接扣帽子。
稀里糊涂間,商賈就被按到地上,遂驚恐大呼:“俺不是本地人,俺是從外地來的,只是路過這里拜神而已!”
羅汝楫掃視一眼,吩咐說:“這廝面相狡詐,一看就非良善之輩,抓回縣衙嚴刑拷打。”
商賈知道難以幸免,必須破財消災,慌忙喊道:“俺愿罰銅贖罪!”
罰多少銅,得看罪名大小。
反正這個商賈離開漢陰縣的時候,船隊財貨被罰了一大半。他只能用剩下的財貨,抵賣給本地藥商,換了些藥材運回老家。
“刑三,你怎在這里?”衙吏居然還遇到熟人。
那個叫刑三的家伙說:“俺被官府裁了,便到廟里廝混,你們怎來廟里了?”
“好啊,你這廝居然是邪神奸徒!抓起來!”衙吏瞬間變臉。
非法收費站和邪神淫祠,多建在河口草市,前者方便收稅斂財,后者方面收納香火。朱銘派人巡視各縣,欄頭不敢再設卡收費,只保留了對小鎮店鋪的收稅功能,多余的稅吏就地裁撤。
這些稅吏沒了營生,直接跑去淫祠當幫兇,現在一股腦兒被抓起來。
羅汝楫走進廟中正殿,看到那幾尊五通神像,立即下令:“去敲敲看,是銅還是鐵。”
衙吏敲擊一陣,說道:“縣尊,是木胎的。”
“晦氣,劈了做柴燒。”羅汝楫頓時更加憤怒他雖然貪污虐民,卻也是讀書人出身,天生就對邪神反感得很。
神像被陸續推倒,廟里哭喊聲震天。
一個轉投邪神的稅吏大喊:“俺要檢舉立功,俺要檢舉立功。廟祝沒逃,藏在密室里!”
衙吏們押著此人去尋密室,進得一處偏殿。把神像前方的供案挪開,供案之下有塊木板,掀開木板果然發現地下室。
“救命!救命啊!”
衙吏還在順著梯子往下爬,就聽到里面傳來婦人的求救聲。
他們進去一看,瞬間就驚呆了。
除了逃進來的廟祝及手下,地下室里還有十多個婦人。
這些婦人,皆衣衫襤褸,有的已經精神失常。
“縣尊,縣尊……”
羅汝楫得到消息,親自前去地下室查看,隨即大怒道:“就地審問,打死勿論!”
一番審訊之下,很快獲知更可怕的案情。
兔子不吃窩邊草,那些婦人并非鎮上居民,皆是被誘騙而來的山中村婦。平時囚禁在地下室里,供廟里的奸徒淫辱。若有富戶想要殺人祭鬼神,便殺掉精神失常的婦人,取其器官賣給富戶賺錢。
衙吏們通過刑訊逼供得來的線索,喚來小鎮周邊的農民,讓他們在淫祠后宅的院子里挖掘。
陸陸續續,挖出三十多具尸骸,甚至還有許多嬰孩的尸骨。
不時有農民嚇得哇哇大叫,扔掉鋤頭不敢再挖。
元代之時,淫祠遍地,稀松平常。就連讀書人寫反詩,官府都懶得去管。如此糟糕統治,為何卻嚴厲打擊五通神?
因為五通神的主要神職,一個是誘騙婦女,一個是獲取偏財!
等到朱元璋禁止淫祠時,五通神依舊屬于重點打擊對象。
順便一提,去年宋徽宗下令,搗毀京畿地區的邪神寺廟。朝廷確定的三大邪神當中,五通神排第一,石將軍排第二,妲己排第三。
五通神能被宋徽宗列為邪神第一名,就因其淫祠經常參與誘拐婦女兒童。
“抓人!”
羅汝楫的本意是撈錢刷政績,此刻卻已憤怒至極,變得想要認真做事了。
按照這些家伙的供述,衙吏們分作幾隊,去抓捕那些以人牲祭鬼的富戶。數量也不多,總共只有四戶,廟里埋了那么多尸體,是幾十年來積攢下來的。也有一些尸體,是婦人瘋掉之后,廟祝覺得礙事便殺了掩埋。
也有婦人難產而死,挖個坑埋掉了事。
特別是嬰孩尸骨,全是婦人懷孕產下的。一時找不到人購買,便直接埋了。
在鎮上折騰好幾天,基本確定情況。
撈錢還得撈,羅汝楫吩咐說:“淫祠廟田,還有那四戶的田產,全部發賣給本地富人。”
朱銘給出的命令,是把田產就近分給農民。
羅汝楫覺得富戶也是農民,拍賣土地也算分田,順便還能增加官府收入。
嗯,似乎不沖突。
羅汝楫又說:“那些被囚禁的婦人,愿意回家的,給些口糧讓她們回去。不愿回家的,全部送去州衙。”
包括精神失常者,羅汝楫也懶得收容,一股腦兒扔給朱銘頭疼去。
另外,朱銘下令由司理院審理,確定事實之后,再對富戶進行抄家。羅汝楫卻是先抄家,然后再移交給司理院,抄到多少財產只有他知道,反正隨便上交一些給州衙即可。
其他幾縣也差不多,包括蘇元老在內,也是先抄家再移送犯人。他們都覺得,朱銘的政令太過麻煩,來來回回得耗費兩三個月。
只有西城縣令最老實,因為他跟朱銘同在一個城里。
附廓縣令,總是這般受氣,啥事兒都缺乏自主權。
雖然執行過程一塌糊涂,完全偏離了朱銘的政令,還有胥吏趁機敲詐勒索良民。
但總體是有效的,各處小鎮上的淫祠,一個不留皆被搗毀。
深山里基本沒有淫祠只巫師把邪神供奉在家,這玩意兒需要長期教化。采生折割之事,也得山里的百姓自己舉報,縣衙官吏很難查得清楚。
一隊隊罪犯,一個個婦人,一箱箱尸骸,陸陸續續被運往金州城。
每有衙吏抵達,就在城內公示,讓百姓認清邪神的真面目。
“太守,有些祭祀邪神的罪犯,是前番被裁撤的稅吏,多半沒有犯下命案,”司理參軍黃珪問道,“這些稅吏也要依律法辦嗎?他們當然是咎由自取,但如果按照律法,他們的親屬也會連坐。這些親屬非但不知情,而且沒有從中獲利。”
朱銘說道:“此事須用重典,才可扼殺歪風邪氣。只要查明屬實,就一律法辦。被縣衙官吏打得傷勢過重之人,也不要救治了,移交給提刑司秋后問斬,中途死亡者算他們活該。至于輕傷或無傷之人,全部弄去挖礦!”
朱銘也招了一些礦工,但正常的礦工,是有工資可拿的。而且害怕礦工太辛苦,朱銘還規定了每天的連續勞作時間。
至于這些罪犯,那就不用當人看了,給點口糧往死里壓榨,累死了也算他們活該。
黃珪說道:“罪犯的親屬當中,還有婦人和孩童。”
朱銘說道:“十二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男的全部送去提刑司,交給提刑司處置去。十五歲以上,皆要挖礦懲罰。至于婦人,我招募的礦工和冶鐵戶,有些還未娶妻讓他們挑選一人成家。挑剩下的婦人,還有那些女童、少女,以及十二歲以下男童,全部運去洋州安置。”
黃珪無所謂,這些婦孺很難處理。北宋中前期,是將他們打為官奴,可北宋末年已經很少收官奴。
朱銘既有安排,就不用黃珪頭疼了。
一個個成年男性罪犯,被押到礦山那邊勞作。
朱銘的親隨,以及招募的冶鐵戶,未娶妻者都來挑選女子為妻。他們基本都是挑選少女,只有少數姿色尚可的婦人被選走。
就連石元公和楊樸,也各自挑了一個少女。
石元公是為了讓朱銘安心,他在金州有了家眷,才能獲得徹底信任。
楊樸純粹就是想成家,歡天喜地選老婆。
被挑剩下的婦人和孩童,暫時先養在金州,等湊夠數量再運回大明村。幾個月前,大明村招了不少亂民,許多都還未娶妻,男女比例有點失調,正好可以陰陽調和。
還剩一些精神失常的婦人,只能送到養濟院,讓她們做些針線活。
金州太窮,人口也少,朱銘又不愿盤剝百姓,只能把罪犯也當做勞動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