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渡河以南氣候溫暖,而且濕度也大,夏天基本不行軍打仗的。
此次出兵,是在秋收之后一個月。本地的糧食要花時間進倉,等糧食入倉后,氣溫也能稍微涼快些。
即便這樣,偶爾還是有悶熱天氣,穿著鐵甲捂得難受。
朱銘跟普通馬軍一樣,外面穿了套布甲,主要功能是防箭。
但他內里還有件鏈甲背心,這玩意兒在北宋屬于高級貨。因為金屬拉絲技術不成熟,而且打造起來太耗人工,對工匠的技術要求也高,朱銘讓老爸托關系才高價買到一件。
兩軍騎兵接近,然后自動放緩速度,紛紛拿出弓箭朝對面射擊。
朱銘這邊的漢騎,皆為制式馬弓,射程比蠻夷的土弓稍遠。
練習弓箭好幾年,朱銘步射已經極準,騎射還欠了些火候。他將戰馬停穩之后,才挽弓射出,第一箭便準確命中目標。
李寶卻是策馬射擊,沒有絲毫停頓,一箭命中蠻兵的胸膛。
這廝自帶北方戰馬,由于統兵軍官不足,之前一直在統率步兵。前番大戰,表現優異的基層軍官,被朱銘臨時提拔起來,又從民夫當中補了些小兵,李寶終于脫身轉化為騎將。
雙方騎兵來回互射,僅朱銘和李寶兩人,就陸續射死射傷十多個。
說實話,這場馬戰非常業余。
放在北方戰場,更類似小股斥候的遭遇戰,彼此都沒有什么騎兵陣型可言。
特別是朱銘這邊的漢騎和蠻騎,完全就是脫節的。蠻騎聽不懂漢話,全程在自行作戰,被頭領們帶著一直射箭。而且表現得很慫,不敢靠得太近,絕大多數箭矢都在射空氣。
“沖過去!”
“嗚嗚嗚”
對面的蠻兵吹響號角,驃里仗著兵多發起沖鋒。他被朱銘、李寶射得很煩躁,又見朱銘麾下的蠻騎脫節,于是放棄互射選擇沖殺。
朱銘率領漢騎正面迎擊,而他手下那些蠻騎,第一反應卻是逃跑,徹底變成毫不相關的兩個部分。
聚寶盆變得極為亢奮,撒開四蹄不斷加速,瞬間沖到最前方。
李寶和鄧春騎馬左右跟著,漸漸拉開距離。李寶馬快,稍微靠前些。鄧春更慢持锏大呼沖鋒。
身后的四十多漢騎,見到三位將帥如此勇猛,也紛紛策馬跟隨。
陣型拉得極散,馬距超過了兩米。
但勉強可以看出是楔形陣,朱銘、李寶和鄧春就是箭頭。
奔馳之間,李寶猛地拉弓,瞄準對方主將。
驃里嚇得連忙趴伏在馬背上,可這一箭,卻是射向戰馬。箭矢狠狠射入戰馬脖頸,驃里胯下的戰馬沒有立即死去,吃痛之下瞬間發狂,把趴在馬背上的驃里給高高拋起。
朱銘騎著聚寶盆快如閃電,手中十多斤重的鐵槍刺出。
還在盡量控制發狂戰馬的驃里,猛然瞥見朱銘殺來,下意識伏身閃避。
朱銘刺出的鐵槍突然變向下壓,刺入驃里身上的精美皮甲。這皮甲還鑲嵌了鐵片,但只護住關鍵部位,被槍尖瞬間透入,巨大的沖擊力將他撞下馬去。
驃里自負勇猛,居然沖鋒在前,一個照面就沒了,兩邊的親衛根本來不及救援。
朱銘撤槍橫掃,當面親衛直接被掃落馬背。
鄧春也已跟上,揮舞鐵锏猛沖,幾乎是一锏一個。
李寶居然還在射箭,射速極為驚人,專挑皮甲精美的蠻夷。
聚寶盆愈發亢奮,根本不用主人控制,自發的往前猛沖,還知道避開各種障礙物。
朱銘借著馬勢一往無前,他內里穿著鏈甲,戰馬高大神駿,手中兵器精良。沖進這些蠻夷騎兵當中,猶如虎入羊群,所過之處無一合之敵。
這讓身后的李寶和鄧春輕松許多,三人如同尖利的錐子,強行在蠻夷騎兵中鑿開一條通道。
更后面的漢騎士氣大振,一個個加速沖鋒,氣勢竟然壓過了十倍于己的敵人。
歸順朱銘的那些蠻騎,逃開一段距離就停下,本打算繼續觀察情況。見到漢軍如此勇猛,也紛紛跟上去。
此消彼長,蠻夷開始潰敗。
主要原因,還是他們的主將死了。接著又被正面鑿開,指揮系統已然失效,后排騎兵下意識轉向逃跑。
朱銘渾身熱血沸騰,他終于體會到騎兵沖鋒的快感。
“一百號騎兵里,只有兩三個真正能派上用場,五六個可以跟進,其他的全都是廢物。”這是拿破侖時代,某位法國騎兵軍官的感言。
古代騎兵對沖絞殺是極為罕見的,往往在正面接觸之前,就會有一方主動避戰。或者在接觸之后,其中一方陣型被擊破,剩下的騎兵便開始潰逃。
雙方攪在一起混戰,意味著彼此都是精銳。
如果雙方對沖而過,還能調頭重新組織沖鋒,這種場面一百年都見不到一回。
決定馬戰勝負的,一百人當中,就那么寥寥幾人而已,所以猛將才顯得彌足珍貴。
朱銘、李寶、鄧春三人,率先沖入敵軍陣中,身后有四十多騎可以跟進,已經為此戰奠定了勝局。最后跟進的蠻騎,只不過錦上添花而已。
從高空俯瞰下去,數百蠻夷騎馬奔逃,被數量更少的敵人追得慌不擇路。
過了幾里遠的開闊地帶,河邊平地迅速變得狹窄。
蠻夷騎兵爭先恐后逃跑,經常連人帶馬撞到一起。有的干脆躍馬跳入河中,驚恐無比的游泳逃命。又或者棄馬往山上爬,進了山里就能活命。
朱銘率先沖入狹窄地帶,追上就出槍,一槍就是一個。敵軍已無反抗之力,他更需要注意的,是聚寶盆別踩到尸體被絆倒,或者是跟失去主人的戰馬撞到一起。
逃得慢的敵人,根本到不了狹窄地帶,在開闊處就遭遇圍殺,大量蠻夷選擇下馬投降。
一連追出七八里,直至能看到蠻夷主力,朱銘這才勒馬停止。
李寶奔至朱銘身后,大笑道:“殺得真個爽快!”
朱銘說道:“回去打掃戰場。”
“是!”李寶勒馬轉身。
朱銘卻繼續騎馬前進,苴猛之前正在行軍,此刻慌慌張張列陣迎擊。
“賊酋上前說話!”朱銘大喊。
距離太遠聽不清,見朱銘獨自上前,苴猛帶著孫樹做翻譯,也騎著馬兒過來交涉。
朱銘翻身下馬,讓聚寶盆趁機休息。
苴猛喊道:“那個漢官,為啥要來打我?我三年一貢,對朝廷忠心得很。反而是你們漢官,買了東西不給足財貨。”
朱銘喊道:“你自己確實三年一貢,卻不讓其他部落進貢,甚至截殺各部的貿易隊伍。朝廷寬待諸蠻,已經容忍爾等多年,屢次訓斥不改就只能出兵。現在率部投降,還能饒你不死!”
“我是百蠻都大鬼主,這里的蠻部,都是我的屬下,我怎么對待他們,輪不到朝廷來插手!”苴猛喊道。
朱銘喊道:“那個漢人,回去給諸部大小鬼主說,誰愿意臨陣倒戈,就饒恕他的罪行,還能立功受賞。殺死苴猛之人,重重賞賜,小鬼主升大鬼主,大鬼主升都大鬼主!”
苴猛大怒,挽弓搭箭。
朱銘也取下弓箭,雙方幾乎同時射出。
距離太遠,都沒中……
但苴猛被嚇得不輕,箭矢從他身邊飛過,當即掉轉馬頭奔回陣中,還告誡孫樹:“剛才那些話,不準對別人說!”
“是!”
孫樹連忙應承,心中卻更加堅定反水的信念。
這個知縣太猛了,居然親率騎兵,把驃里先鋒騎兵給擊潰。
朱銘見蠻夷即將結陣完畢,也懶得再浪費時間,騎馬回去詢問情況。
鄧春迎上來說:“繳獲戰馬三百多匹,割下的耳朵還沒數。俺們這邊陣亡五個廂軍馬兵,有兩個是被射死的,還有三個是戰馬中箭摔死的。傷了二十幾個,多數是箭傷。”
傷亡率50?
雖然離譜,但還算正常,蠻夷的弓箭威力不大,箭傷只要及時處理就好。
卻說朱銘帶著三百多匹戰馬回去,不管是漢騎還是蠻騎,都大聲炫耀著自己的戰果。
消息傳出,全軍轟動。
宇文常后怕道:“成功不可再如此犯險!”
朱銘笑道:“不正面打一仗,這些馬軍怎練得出來?太守放心,我有把握才率軍沖殺的。那些蠻夷騎兵,沒有什么章法可言,弓箭和甲胄也都簡陋。蠻將更是魯莽,居然沖在最前面,殺了此人就沒什么懸念。”
宇文常又是佩服又是擔憂,說道:“今后還是要小心謹慎。”
“謹聽尊駕之言。”朱銘沒怎么放在心上。
他又不是傻子,敵將驃里如果躲在軍中,他才不會以寡擊眾正面沖殺。
蠻夷主將自己沖在前面送人頭,朱銘當然不可能放過機會。
百蠻都大鬼主苴猛,此刻卻是進退兩難。
驃里是他最勇猛的兒子,多年征戰,沖鋒陷陣,從來沒打過敗仗。
諸部蠻夷面對驃里的時候,往往還沒接觸,就被驃里的兇名所懾,從上到下都生出畏懼之心。
如今卻稀里糊涂戰死了,這對苴猛是一個打擊,也嚴重影響他的軍心士氣。
還要繼續進攻嗎?
就在苴猛猶豫的時候,后方一條快船駛來。
一個蠻兵跑來稟報:“都大鬼主,兩林部在偷襲我們的村寨!”
這是譙歡說服成功了,兩林蠻得知漢兵大勝,終于決定出兵捅菊花。而且他們膽子小,不敢攻打普古籠,只去偷襲邛部川蠻的偏遠小寨。
苴猛反復思考咬牙下令:“殺過去殺光前方的漢人!”
已經走到這里,他不能撤軍,必須先擊敗漢兵,再調頭回去收拾兩林蠻。否則的話,現在就帶兵撤退,接下來很可能被漢兵和兩林蠻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