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陽春三月,李邦彥都回東京了,西路剿賊主帥還沒確定。
大致戰略計劃如下——
東路軍:童貫自領禁軍精銳,前往襄陽坐鎮,與京西南路官兵一起進攻金州。
南路軍:王稟率領部分禁軍,統合荊湖路、江西路、淮南路官兵,這些雜牌部隊進攻夔門。
西路軍:從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進攻漢中。
必須這么多路同時出擊,因為川峽四路群山阻隔,全都是一些狹窄通道。再多部隊扎堆,那也無法展開,且集中一個方向進攻,后勤壓力實在過大。
童貫身為主帥,僅能指揮東路和南路大軍,西路軍距離襄陽實在太遠。
得選一個西路軍主帥出來。
“種師道老成持重,乃西路帥臣之首選。”蔡攸舉薦道。
童貫立即反對:“伐遼失敗,便是種師道指揮不當所致,此人萬萬不可做西路帥。劉延慶在伐遼時頗立戰功,在陜西也威望極高,當以此人為帥。”
王黼說道:“熙河經略使姚古,世代將門,可堪大用。其子姚平仲,更是勇冠三軍,關中豪杰呼其為‘小太尉’。前番征討方臘,姚平仲功勛卓著,也不知被誰貪墨軍功,竟然無法進京面圣。”
三個權臣,各推一人,都想獲得西路兵權。
宋徽宗左右為難,仔細想想,說道:“不如讓梁師成做西路主帥,你們推舉的三人分別為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三路主將。”
“陛下圣明!”王黼欣喜道,他跟梁師成關系最好。
童貫當即反對:“官家,梁師成只剿過尋常賊寇,朱氏父子乃盤踞川峽之大賊。恐怕以梁師成之才能,不能擔此重任。”
蔡攸也說:“官家三思。”
宋徽宗的臉色變得難看,都他媽什么時候了,自己的三位近臣還在爭權,非逼著他三選一做出抉擇。
宋徽宗問道:“折可求如何?”
王黼說道:“折可求資歷太淺,不足以御下服眾。”
“那便讓高俅做西路主帥,”宋徽宗懶得再扯,直接拍板道,“高俅是朕的潛邸舊臣,又身為太尉,還在陜西領過兵。他做西路軍主帥,必可服眾,無有爭議。”
此言一出,三個權臣面面相覷,都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大理。
禮部員外郎孫傅,先沿運河至東南,又坐海船往廣西,花費三個多月時間,總算見到了大理國王段和譽。
先宣讀圣旨,表彰大理國恭順,又賜予金銀、羅琦和珍寶。
段和譽設宴款待,言語之間頗為恭敬。
這位老兄雖然不會六脈神劍,但確實極有政治頭腦,而且迫切希望獲得大宋認可。其目的嘛,無非借著宗主國的權威,壓一壓權臣高氏的囂張氣焰。
酒過三巡,孫傅說道:“大宋有奸賊朱氏父子,不識君恩,舉兵叛亂。蜀道艱難不易出兵,國主可否派一支精兵北上,從黎州攻取朱賊的后方?”
“這……”段和譽扭頭去看高量成,大理國的兵權在這位宰相手里。
高量成問道:“這朱賊是什么來頭?地盤有多大?擁兵有多少?”
孫傅說道:“老朱賊懂些道法,是大宋皇帝任命的道官。小朱賊考得進士,做過兩任太守。他們在川峽四路作亂,如今已竊據成都。至于兵力,不過幾萬賊寇,朝廷大軍可輕松掃滅。只是蜀道艱難,朝廷便有百萬雄兵也不易行軍。”
高量成又問:“朱賊作亂幾年了?”
孫傅說道:“去年夏天開始作亂的。”
高量成仔細思考,覺得可以去打,兩個造反才半年多的道官和文官,這種貨色能練出什么精兵來?
高量成說道:“要大理出兵可以,事成之后,黎州及黎州以南歸大理國所有。”
孫傅是有一定談判權限的,討價還價道:“大渡河以南,歸大理所有,黎州仍是宋地。”
朝堂君臣很看得開,反正大渡河以南,一直屬于羈縻之地,送給大理國也未嘗不可。
高量成搖頭:“大渡河以南,皆偏僻蠻荒,拿來有什么用?不給黎州,我大理國便不出兵。”
孫傅勃然大怒,呵斥道:“吾來此地,是奉皇帝之命,與大理國主商談。你一個國相而已,國主還未開口,你怎能自作主張?”
高量成立即閉嘴,冷笑著看向段和譽。
段和譽有點慌,咳嗽一聲說:“咳,就依國相所言。寡人身體不適,且去休息了,天使與國相繼續商談便是。”
大理國王說完便走,留下孫傅傻坐在原地。
孫傅看看段和譽離去的背影,再看看安坐喝酒的高量成,便是頭豬也能明白這里誰說了算。
高量成問道:“天使可還要再談?”
孫傅腦筋一轉,問道:“國相現為何爵?”
高量成說:“中國公。”
這三個字說出,孫傅緊握雙拳,氣得差點當場發作。
小小的大理國權臣,封號居然是“中國公”,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北宋中期,大宋一直是中國,遼人沒有類似概念。
可隨著漢化程度加深,遼國君臣開始爭正統,自詡遼國為“中國”,而把大宋視為“南朝”。
宋遼兩國搞外交的時候,爭“中國”正統打出狗腦子,大理居然也冒出個“中國公”。
孫傅還打算以爵位,來誘惑這位權臣,可人家已經是中國公了,在公爵當中找不出更好的。
要不,封王?
在大理住了幾日,孫傅私下求見高量成。
這貨見面就作揖道歉:“前日不知國相威嚴實在是唐突得罪了。”
高量成見他服軟,心情也變得舒暢。
畢竟是宗主國大宋派來的使者,自己能夠壓服宋使,足以證明自己的權勢。高量成笑道:“天使不必如此,不知者不罪。”
孫傅說道:“我這幾天,向大理百姓打聽。人人皆稱贊高氏,并無人贊譽段氏。高氏于大理國有功,怎能只做公爵呢?私以為,國相該當封王。”
高量成心頭一震,隨即又搖頭:“國主已被皇帝冊封為大理國王,我這國相又怎能封王?”
孫傅說道:“大理國主是國王,閣下可封郡王。”
這純粹在玩文字游戲,大理國王的級別就是郡王,只不過禮儀標準等同親王而已。
高量成當然明白,但他就是想封王!
十多年前,權臣高泰明把段正淳逼得出家,也不見一群紅顏知己來救。
當時高家權勢達到頂峰,但很快三十七部蠻叛亂,高泰明死在鎮壓叛亂的途中。叛亂還沒平定高家叔侄、兄弟已開始爭位,段和譽趁機派出使者去東京,獲得大宋皇帝的正式冊封。
段和譽不但搞外交,還在國內拉一派打一派,把高泰明第八子流放致死。
其部下有二人刺殺段和譽,被當場斬殺,段和譽下令厚葬,還嘉許二人為義士,再次拉攏一撥高家勢力。
四年前,大理國幾個大部落叛亂,高家派兵鎮壓失敗。隨即三十七部蠻復叛,高明清在鎮壓叛亂時被殺。
高量成這才繼承高家勢力,坐上了國相寶座。
他初時非常恭敬,必須跟段和譽合作。可成功鎮壓叛亂之后,高量成獲得極大威望,繼而又掌控朝堂,越來越不把國王當回事,并且希望能夠更進一步。
孫傅誘惑道:“只要閣下愿意出兵,就算打不下成都,兵臨城下威脅朱賊后方即可。事后論功行賞,皇帝必封閣下為郡王。這可是大宋天子冊封郡王,而非大理國主冊封的中國公。孰高孰低,閣下請三思。”
高量成沉吟半晌,問道:“如何保證能封郡王?伱空口無憑,我可不敢相信。”
孫傅說道:“信與不信,皆在閣下。只是這千載難逢之機,轉瞬便是,錯過之后就難有下一回了。”
高量成再次陷入沉默,封郡王啊,在爵位讓與大理國主齊平,這確實是高家數百年都沒碰到過的機遇。
對于大宋,高量成沒當回事兒。
但段和譽已受宋徽宗冊封,正統性掌握在大宋手中。
高量成如果也受宋徽宗冊封,段和譽就將陷入尷尬境地。這個爵位很關鍵!
“我再細思之。”高量成沒有立即答復。
又過數日,高量成找到孫傅:“除了封王,大渡河以南我也要。”
孫傅微笑:“當然可以。”
高量成說:“待我整頓兵馬,安撫國內之后便出兵北上。”
北進并非大理的國策,一直是高家的路線,打下的地盤也屬于高家。
即便沒有封王的誘惑,高家也會趁著南北宋交替,把統治區域推到大渡河南岸。
高量成的想法很簡單,先打服那里的蠻夷,有機會就入侵黎州,沒機會就見好便收。先把黎州劫掠一遭,再決定是否去成都,能打下來最好,把成都的財貨給搶光。打不下來,就劫掠成都南邊的州縣。
萬一朱賊不好對付,立即撒丫子開溜。
無論是哪種結果,高家肯定不吃虧,能封王則最為圓滿。
孫傅拱手說:“如此,我便返回東京,等著高郡王的好消息!”
高量成笑道:“我送天使,還有些禮物,請天使務必收下。”
“高郡王太客氣了。”孫傅高興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