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銘收了許多中秋禮物,雖然他已經在大元帥府門口,貼了告示讓官員和百姓不得送禮,但還是攔不住官民們的熱情。
不怎么貴重的,朱銘自己留下。
稍微值點錢的,全都扔給公庫做軍資,相當于送禮者在捐贈軍費。
消息傳出,人人稱贊,跟東京那個皇帝比起來,朱大元帥實在是一心為公啊!
宋徽宗被迫停了花石綱,但又整出個新玩意兒來。
蔡京、蔡條父子創立宣和庫式貢司,搜羅全國各地庫藏運到京城。上到金銀財寶,下到蔬菜瓜果,通通都給皇帝送過來。
這其實跟蔡京沒太大關系,是蔡條和蔡鞗兄弟倆搞出來的,無非是為了更加積極的邀寵。
蔡京年邁,目不能視,根本不知自己兩個兒子,這半年來有多少騷操作。
現在是蔡條具體控制朝堂,蔡鞗在蔡京身邊簽發公文。
蔡條的大舅子韓梠,本來只是個恩蔭官,并無多少實權可言,直接被提拔為戶部侍郎。
韓梠身在戶部,卻干著吏部的活計。看誰不順眼,就跟蔡條秘密商議,然后讓言官彈劾,將那些不聽話的大臣貶出朝堂。
蔡條每次上朝,官員們皆作揖相迎,身后隨時跟幾十個抱著公文的堂吏。
不知道的,還以為蔡條是宰相呢。
事實上,不僅蔡條不是宰相,就連蔡京也沒有真正復相。
真正的宰相,是白時中和李邦彥,前者為左相,后者為右相。
“咱們這宰相做的,仿佛蔡京父子的應聲蟲,”李邦彥私下對白時中說,“你卻聽過什么都做不得主的宰相嗎?”
白時中尷尬一笑:“能做宰相便已是僥幸。”
李邦彥說道:“不除去蔡京,你我永遠做不得主,只能給那蔡京父子奉行文書。”
白時中說:“也無不可。”
“俺欲扳倒蔡京,你是共同進退,還是要去告密?”李邦彥問道。
白時中選擇兩不相幫,縮脖子說:“我給陛下獻祥瑞。”
“孬貨!”李邦彥怒其不爭。
白時中自從考中進士以來,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政績,反而曾經因為辦錯事被貶。
他只擅長一樣東西,進獻祥瑞!
變著花樣的給宋徽宗進獻祥瑞,而且角度清奇,總能帶給皇帝新鮮感。比如今年,東京有年輕婦人突然長胡子,立即被他當做祥瑞獻上去,宋徽宗便讓那婦人做了道士。
如此貨色竟然能做太宰,在諸多宰相中排名第一。
李邦彥說道:“老匹夫已經目不能視了,伱還怕他作甚?你若不能同進退,那我就只能以蔡黨視之。”
白時中左思右想,既害怕扳不倒蔡京引火燒身,又不甘心做了太宰還是應聲蟲。猶豫好半天,白時中總算豁出去了:“那便跟老匹夫斗一場!該怎么做?”
李邦彥說:“每次朝會,只要蔡條到場,群臣必排隊作揖迎接,如同朝見天子一般。這豈非僭越?還有那宣和庫式貢司,搜羅天下庫藏進獻給官家,蔡條卻中飽私囊昧取財貨。韓梠一個驟然提拔的戶部侍郎,卻以為自己是吏部尚書,提拔官員,罷黜朝臣,皆出自那韓梠之手,官家的威嚴何在?”
“這恐怕難以說動官家。”白時中擔憂道。
李邦彥嘿嘿一笑:“可以把朱勔拉過來。”
“他跟蔡京穿一條褲子的。”白時中連連搖頭。
李邦彥說:“官家廢除花石綱,朱勔也失了用途,雖然依舊受寵,但手中大權卻沒了。只要向朱勔承諾,扳倒蔡京父子之后,幫助他掌管宣和庫式貢司,這不就等于恢復花石綱嗎?朱勔肯定答應!咱們諸多寵臣一起發難,就說蔡京父子獨攬朝綱!”
白時中眼睛一亮:“對,獨攬朝綱,官家很忌諱這個。”
于是乎,白時中、李邦彥、蔡攸、童貫、朱勔等寵臣,聯合起來整天打小報告。
也不說蔡京父子貪污,只說那父子倆權傾朝野,對群臣生殺予奪無人能制,甚至隱隱指責蔡條似有不臣之心。
宋徽宗果然開始上心了,派心腹太監暗中打聽,果然蔡條和大舅哥韓梠飛揚跋扈,甚至在等候上朝時也大擺架子。群臣拜見蔡條就如同參見皇帝。
“陛下,蔡條僭越之至,似有不臣之心,罷官已不能懲其過,應當棄市處斬方可正視聽!”蔡攸慫恿皇帝殺自己親弟弟。
宋徽宗反而來安慰:“給他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謀反,罷官就可以了。”
數日之后,韓梠被貶黃州,罷免蔡條侍讀職務,取消蔡條的進士出身。
都這個樣子了,蔡京依舊不辭職,繼續賴在京城發號施令。
蔡京越是如此,宋徽宗越是厭煩,而且越想越氣,因為蔡京屁用沒有,已經不能幫皇帝撈錢了。
宋徽宗把童貫、蔡攸叫來,吩咐說:“你們去蔡京的宅邸,讓他趕緊上疏請辭!”
二人當即大喜,結伴騎馬去找蔡京。
剛出皇宮就遇到白時中,這廝一直等在那里。
問明情況之后,白時中一改往日懦弱,陰狠建議道:“不僅要蔡京寫下謝事表請辭,還要讓蔡京離開京城。他多留一日,便是個禍患,指不定哪天,官家又想起他來了。”
“對,必須把蔡京逼離京城!”蔡攸絲毫不顧父子情分。
蔡京正賴在家里聽取匯報,依舊堅持處理政務。
一個仆人進來耳語。
蔡鞗說:“這兩人,恐怕來者不善。”
蔡京吩咐道:“擺酒待客吧。”
擺下酒菜招待二人,沒喝兩杯,蔡攸就說:“官家質問,魯公為何還不請辭?”
蔡京居然帶著哭腔說:“官家為何不容我幾年?肯定是有人進獻讒言啊。”
童貫冷笑:“我不知有此事。”
蔡京只能看到二人的模糊身影,朝著他們拱手,近乎哀求道:“我老朽衰弱,本該早點請辭。之所以還留在朝堂,只因尚未報答官家的恩情。此心此情,二公當是知曉的。”
站在旁邊伺候的仆人,聽到這話都愣住了。
哪有父親稱兒子為“公”的?
蔡攸做了父親的“公”,愈發志得意滿:“俺奉命行事,請魯公立即寫出謝事表!”
蔡鞗大怒:“六哥,你怎能對父親如此無禮?”
蔡攸只當沒聽見。
童貫也一直催,等得有點不耐煩。
蔡京顫巍巍站起,讓蔡鞗扶他去拿官印。這老東西把官印抱在懷里,怎也不舍得交出,童貫上前一把奪過。
童貫、蔡攸拿了官印便走,至于辭職信,他們會幫著寫幾封。
走到門口,童貫又退回來:“官家讓你早日離京!”
蔡京假裝聽不見,他不愿離開京城,說不定還有起復的一天。
二人走在路上,蔡攸說:“王黼如今在禮部任職,此人也留不得。”
童貫笑道:“正好跟梁師成一并收拾!”
半月之后,他們又打小報告,說梁師成和王黼的宅子,只隔著一道圍墻。
宋徽宗不相信因為他賜給王黼的宅子,跟梁師成的宅邸中間,還另外隔了一家人。
蔡攸說:“王黼早就把人逼走了,強占他人屋宅,與那梁師成做了鄰居。”
宋徽宗將信將疑決定親自去查看。
很快宋徽宗就憤怒回宮,他寵幸的太監和大臣,竟然合起伙來欺騙自己那么多年!
梁師成被罰俸反省,王黼則立即罷官,提舉道觀的差事也不留。
大宋朝堂,進入全新時代。
如果不算太監,只看文官職位,白時中第一、李邦彥第二、蔡攸第三、趙野第四。
但很多時候,蔡攸說話更有分量。
白時中掌握大權之后,當務之急就是為皇帝搞錢:第一,鑄造大額錢幣;第二,恢復免行錢。
免行錢是王安石的變法內容,跟免夫錢的性質差不多。
官府征召徭役,百姓交了免夫錢,就不用再去充當役夫。
官府向工商戶攤派人工物料,工商戶若是交了免行錢,就不用再行攤派。
白時中現在恢復免行錢,而且還讓地方征收的款項,全部上交到中央財政。地方州縣半文錢拿不到,該攤派還得攤派,工商戶被搞得苦不堪言。
“一輪飛鏡誰磨?照徹乾坤,印透山河。玉露泠泠,洗秋空銀漢無波……”
李師師正在唱曲,她已將《折桂令》的曲子略微調整。
“妙哉!”
一曲唱吧,朱銘帶頭鼓掌。
李師師笑著站起:“妾身獻丑了。”
“唱得極好。”朱銘贊道。
李師師說:“是相公詞做得好。”
趙富金嚼著月餅說:“以前在宮里也沒吃過這種餅,原來民間賞月是要吃月餅的。”
張錦屏笑道:“以前民間也不吃月餅的,自從有了蘇東坡那首詩,月餅才漸漸風行起來。”
蘇軾堪稱“月餅之父”,他第一個將月和餅進行聯系,作詩《月餅》曰: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飴。默品其滋味,相思淚沾巾。
種妙蘊指著天上月亮:“今夜吃月餅,賞明月,不如行那飛花令。不拘格律,帶月字即可。”
“好主意!”張錦屏立即贊同。
“誰先來?”鄭元儀雖然學問不好,但不拘格律的飛花令還能玩。
李師師說道:“自然是相公先請。”
朱銘問:“七字還是五字?”
“七字最佳,”張錦屏說,“實在接不住的,也可自己作詩一句。”
朱銘說:“月行卻與人相隨。”
張錦屏接道:“江月何年初照人。”
鄭元儀說:“今夜月明人盡望。”
李師師道:“同來望月人何在?”
飛花令有很多種玩法,最嚴格的一種,連詩句格律都要相同。
朱銘他們現在玩的這種,是“月”字按照順序出現,若是位置不對就算接錯了。
央視《中國詩詞大會》里的所謂飛花令,根本不叫飛花令,純粹就是在背詩而已。
趙福金、趙富金、裴嫦娥很快接住,種妙蘊也給出一句,終于輪到折艷繡。
“月……月……”
折艷繡端起酒盞,仰脖子就喝下,還把酒盞倒扣回來:“干了!你們接著玩。”
“哈哈哈哈!”
眾人爆笑不止,倒不是誠心讓她出丑,純粹是覺得折艷繡逗起來很好玩。
第二個中招的是趙富金,突然之間就卡了,怎也想不起來相關詩句。
“我喝就是了,”趙富金嘟著嘴,反復強調,“但我不是接不上來,只是突然忘了而已。”
趙福金輕拍妹妹的額頭:“讓你平時多讀書,就是喜歡貪玩。”
幾個女人,隱約分成四個小團伙。
張錦屏一直都跟鄭元儀親近,趙福金、趙福金自然姊妹情深,李師師經常教裴嫦娥彈琴唱曲,而種妙蘊和折艷繡則同屬將門之女。
今晚趁著中秋月圓,妻妾們一起出來賞月,倒是讓彼此的關系拉近了些。
朱銘突然很驚訝,自己咋就八個女人了?
鐘相那位大楚皇帝,把皇后算上也才九個呢。
真是耽于女色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