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昌府城。
一騎快馬飛至,直奔府衙匯報:“太守,賊兵已破襄城,襄城縣令棄城而逃!”
知府蔡莊佯裝鎮定:“知道了,再去打探。”
哨探離開之后,蔡莊坐立不安。
他身邊只有兩個小妾,也找不到人商量,因為那些家伙都不能交心。
又過一日,哨探再次來報:“太守,賊兵已在三十里外!”
蔡莊呵斥道:“哪里來的賊兵?那分明是義軍!”
哨探明顯愣了一下,連忙改口:“啟稟太守,義軍已在三十里外。”
“你去給義軍做向導,就說本府已準備好戶冊地圖,潁昌城內官民無不期盼義軍駕臨。”蔡莊吩咐道。
哨探得了差事,喜滋滋領命離開。
蔡莊立即召集潁昌府和長社縣官員,大義凜然的宣布道:“昏君無道,暴宋合該滅亡。朱相公與朱元帥,興義師,伐桀紂,煌煌仁義之師,如今已在三十里外,諸位且與俺一起迎接。”
“全憑太守做主!”
府縣兩級官員,竟然齊刷刷答應。
這里是潁昌府,是西城所殘害百姓最嚴重的地區之一。
真正的好官,早就因為反對西城所括田,被太監李彥給貶到別處。剩下那些官員,要么助紂為虐,要么默不作聲。
而知府蔡莊也來頭不小,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前宰相蔡確,哥哥娶了馮京的女兒,妹妹嫁給文彥博的孫子。
蔡京掌控朝堂的時候,他們全家都身居高位,就連一堆女兒和女婿都加官進爵。
蔡京罷相,王黼上位,蔡莊一家遭到清算。
兜來轉去,蔡莊又攀上太監李彥,搖著尾巴給李彥當狗,瘋狂殘害百姓以配合西城所盤剝。
如今,宋徽宗已經跑了,李彥也跟著太上皇跑路。
新皇即位,蔡莊必定死得很慘,因為他爹和他哥,以前迫害了太多大臣!
既然新皇容不下自己,那就干脆獻城投靠朱賊。
蔡莊為了顯示誠意,用馬車載著官印、戶冊和地圖,率領府縣兩級官吏出城,打算到十里之外隆重迎接義軍。
南郊,一處莊園之內。
潁昌府的十多個大地主,正聚在一起謀劃。
猛地有吏員闖入:“蔡莊狗賊,要出城十里迎接義軍!”
一個健壯中年,頓時站起來說:“若是蔡莊投了義軍,這鳥官又能風光,諸位的仇怨還怎么報?各家須點齊莊戶,在城外將蔡莊截殺,再趁機奪城獻給義軍!”
“這……這殺官不好吧。”另一個年長的地主說。
中年地主冷笑:“都要投靠義軍了,還在乎殺不殺官?沒卵子的就回家抱孫去,有卵子的就跟著俺動手!”
蔡莊主政潁昌府僅兩年,又要巴結西城所,又要自己撈錢,他手下一堆官吏同樣在撈錢。
整個潁昌府,除了少數背景深厚的士紳,能勾結官府一起魚肉百姓之外,便連許多大地主都忍無可忍。至于小地主和自耕農,幾乎是全部破產,名下土地早賣光了,只能給大地主家做佃戶,或者四處逃難做流民。
蔡莊帶著官吏和文書敲鑼打鼓走了七八里,排場十足,方顯隆重。
忽然間,上千百姓拿著鋤頭、扁擔、鐮刀等農具,一窩蜂的朝他們沖過來。
帶隊之人是幾個大地主,他們都拿著刀槍,甚至有的還攜帶弓箭。
“刁民造反了!”長社縣尉首先反應過來,啥都不顧轉身便逃。
蔡莊大驚失色,對衙前吏和弓手說:“攔住他們,格殺勿論!”
這些人還沒行動,文吏已開始逃跑,衙前吏見狀跟著跑。
一個弓手都頭,腦筋轉得飛快,拔刀大喊:“殺貪官,迎義軍!”
蔡莊慌忙呼叫:“莫要殺俺,俺也是去迎義軍的!”
弓手們哪管這些?
蔡莊逃出才幾步,就被一刀劈中后背,又被一槍刺中后腰。
府縣兩級官員,幾乎遭到團滅。
地主和農民武裝沖來時,弓手們已在追殺文吏,四下里躺了一地尸體。
“蔡莊在哪?”
“在這里,已經死了!”
“死了也別想好過,分尸帶回各村喂狗!”
這個全家連帶親戚都做官的家伙,由于把潁昌百姓害得太慘,被憤怒的農民分尸成幾百塊。
一些人守著官府文書,一些人殺向潁昌奪城。
沿途所過村落聽說蔡莊死了,地主和農民紛紛加入,要幫忙奪取城池獻給義軍。
還有的農民打算報仇,因為有士紳勾結官府害民。
消息迅速在廣大鄉村傳播,無數農民沖向那些劣紳家中。場面很快就失控,不但殺死劣紳全家,搶奪糧食和錢財,而且出現侮辱無辜婦女之事。
潁昌城內,同樣亂成一團。
弓手們先控制府城,跟后來的農民起沖突。因為這些弓手,在西城所括田的時候,同樣屬于助紂為虐者,不知害得多少農民家破人亡。
弓手和農民軍打起來,繼而城內混混趁火打劫。
混混們高喊著鏟除奸商和劣紳,慫恿四處街坊作亂,不分青紅皂白的洗劫富戶,就連一些小康之家也遭劫掠。
張廣道帶兵抵達時,潁昌府城已經烏煙瘴氣,甚至還有好幾處街巷起火。
葛勝仲是來做潁昌知府的,眼前的情況讓他頭大無比,對張廣道說:“張將軍,請借三百兵給我彈壓混亂。”
“早點收拾好,招募流民為義軍運糧!”張廣道叮囑道。
葛勝仲獲得三百士卒,一邊彈壓不法之徒,一邊組織街坊滅火。
城中富戶仿佛有了主心骨,帶著家人紛紛尋求保護葛勝仲讓他們干啥都配合無比。
“轟隆隆隆隆”
城外傳來震天的馬蹄聲,卻是鄧春和陳子翼的騎兵來了。他們的戰馬還不到五千,用來馱運盔甲糧草的劣馬和驢騾,卻足足有將近兩萬匹。
在潁昌城外休整半個時辰,連人帶馬都吃了東西,稍微恢復體力便繼續趕路。
他們是奉命趕往牟駝崗的,那里是東京城西北的官方馬場!
黎陽(浚縣)。
宋徽宗禪位的消息傳來,完顏宗望眉頭緊皺,總感覺事情哪里不對。
軍師時立愛分析道:“宋國皇帝又是下罪己詔,又是傳位給太子,肯定是有大臣在謀劃趁我軍南下之際逼皇帝退位。我聽在幽州做官的宋人說,宋國太子節儉質樸、禮賢下士,頗有一代賢君之風范。他若繼位,恐怕宋軍會奮死作戰。”
郭藥師急于立功,連忙說:“宋國太子,俺也在東京見過。沒什么過人之處,瘦弱得很,說話做事唯唯諾諾,還不如宋國皇帝呢。”
時立愛卻說:“你這武人,怎知隱忍之事?宋國太子越是軟弱,就越值得警惕。我軍還在半路上,宋國皇帝就下罪己詔退位,必是宋國太子串聯大臣所逼迫。一個敢強逼皇帝退位的太子,會是那等軟弱之人?”
完顏宗望深以為然,點頭說:“看來宋國已有準備,我軍倉促南下,沒有糧道供應,須得撤軍回去攻破城池,把糧道打通了再談別的。”
郭藥師慌了,他比誰都急于立功,苦苦勸諫道:“宋國太子城府再深,他能憑空變出士卒來嗎?沒有軍隊,太子再得人望,他又拿什么來抵抗天兵?”
時立愛說:“保州和定州,沒有宋國精銳,不一樣能堅守城池?開封乃宋國首都,都不需要召集兵馬,組織城內百姓守城就難以攻克。更何況,京畿四路的勤王大軍,肯定正在往開封趕路!”
郭藥師只得拋出誘餌:“開封城西北有個牟駝崗,我曾經在那里打球。那是宋國的天駟監所在,養著戰馬兩萬匹,草料堆積如山!那里很好打下,并不需要攻城。”
已經決定暫時退兵的完顏宗望,聽說有兩萬匹戰馬和無數草料,而且還不用攻城就能得到,立即決定繼續帶著大軍前進。
宋國君臣們,正在商量如何守住東京。
這個時空的局面,比歷史上更加復雜,因為朱銘的軍隊從南邊殺來了。
李綱已經從一堆老弱病殘當中,選出體格稍微健壯的禁軍,又招募城內外青壯進行補充。勉勉強強,組建了一支上萬人的部隊,雖然兵甲不齊但勉強也能用。
可是,派去北邊守黃河,南邊的朱銘大軍怎么辦?
派去南邊防守,誰又來阻擋金兵過河?
樞密院同知李棁,居然異想天開道:“不守南也不守北,就死守東京城。這里城高池深,不論金兵還是賊兵,一時間都不可能攻下。不論哪個先來,兩股賊兵肯定遇上,說不定他們自己就打起來!”
李綱擔憂道:“若是被動困守孤城,勤王大軍又未至,東京城就不好守了。”
白時中此刻滿腦子都想著獻城投靠朱銘,不希望出現什么意外,于是建言道:“朝廷的兵力捉襟見肘,兩面防守是不可能的,只能死守東京以待勤王援兵。”
李邦彥也說:“是該死守東京!”
趙桓看向耿南仲:“愛卿覺得呢?”
耿南仲完全不懂兵事,卻執掌著樞密院,稀里糊涂道:“應該守東京待援。”
軍國大事,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城外什么情況他們不管,反正把東京城守住就行。
一萬多兵甲不齊的士兵,除了守城還能干啥?
李綱也沒有好辦法,決定再去招些義士參軍,至少要把守城部隊拉到三萬以上。
“陛下,朱賊的先鋒來了!”
君臣聞之大駭,只有白時中和李邦彥心頭狂喜。
無比膽怯的趙桓,居然敢親自去外城,登上城墻觀察情況。
只見鋪天蓋地的朱賊騎兵,從城西南方向而來,抵達東京城外并不停留,而是徑直向北去了。
牟駝崗天駟監,在黃河南岸,占地極為廣闊,即后世的龍亭區水稻鄉鹽庵村、雙河鋪、沙門、花生莊及軍隊農場一帶。
鄧春、陳子翼帶著騎兵,搶先來到這里。
天駟監也有一些士兵駐守,但看到朱賊騎兵殺來,早就全部撒丫子開溜了。
鄧春抓到幾個養馬官,勒令他們召集人手,把天駟監兩萬匹戰馬全都聚攏來。
忙活好半天,鄧春看著眼前那三四千病瘦馬匹,表情如同見鬼了:“就這些?不是有兩萬匹戰馬嗎?”
養馬官哭喪著臉:“定額確實有兩萬匹,但各方取用得多,茶馬司送來得少,又有人暗中盜賣。聽說金兵來了,太上皇帶著寵臣南狩,又把可用馬匹拉去運輸財貨。近幾日,天駟監人心思變,多有人偷馬回家。”
鄧春性格再內向大度,此刻也忍不住罵娘:“直娘賊,緊趕慢趕,白跑了一趟!”
陳子翼也垂頭喪氣:“俺還想著有了戰馬,就把重甲騎兵補到三千滿額。現在看來,也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
“噠噠噠噠”
數騎飛奔而至:“金人來了,就在河對岸!”
完顏宗望親率騎兵趕路,想盡快把兩萬匹戰馬弄到手,卻見河對岸有無數騎兵,驚訝道:“宋軍果然已有防備!”
時立愛一副早就如我所料的表情,拱手道:“二太子殿下,還是盡早撤軍吧。”
完顏宗望卻說:“要撤就早撤,已經到了東京,哪里有現在撤兵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