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常勝軍表現出的驚人戰斗力,讓完顏宗望感到深深忌憚,在郭藥師投降金國之后,完顏宗望立即將其與部隊分開。
新降之將,剝奪軍權也不能太明顯,所以還得采用一些手段。
常勝軍的前身怨軍,是由亂兵和流民組成的雜牌部隊,里面的軍頭和派系非常多。即便殺死了劉、張二將,還有些將領依舊是半獨立狀態,郭藥師能完全掌控的就那八千精銳(戰后還剩六千多,臨時選兵補充到八千)。
完顏宗望用賞賜來拉攏分化,一些常勝軍將領開始背離郭藥師。
甚至就連那八千精銳,也不讓郭藥師親領,而是讓其子郭安國來統率。只讓郭藥師帶一千騎,作為開路先鋒去打河北。
郭藥師稱一千騎太少,完顏宗望又給一千騎。
郭藥師心中大恨,這兩千騎兵當中,只有一半是他的本部精銳,另一半是被完顏宗望收買的常勝軍騎兵。
離開燕京的時候,郭藥師對兒子說:“你要當心金人奪取兵權,時刻都不能離了軍營。有兵才有權,金人忌憚于我,遲早要對那幾千兵下手。”
郭安國惶恐道:“那該如何是好?”
郭藥師說:“須奮力作戰,獲取更多戰功,才能獲得金人信任。”
只能說他想得太天真了,在戰爭期間,完顏宗望肯定不敢拿他怎樣,可一旦戰爭結束就會動手。誰讓他死抓著兵權不放,且麾下士卒戰斗力恐怖,還曾經叛遼之后又叛宋?
歷史上,第一次攻宋結束,完顏宗望隨便找個借口,就把常勝軍給解散了。
常勝軍的將士怨聲載道,完顏宗望就說他們要叛亂,設伏把常勝軍給殺得精光。然后又向郭藥師問罪,把郭藥師的家產抄得干干凈凈。
倒是郭藥師的兒子郭安國,后來跟完顏亮混得交情很好,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刑部尚書,做了金國武捷軍的都總管。
但完顏亮一死,郭安國也被殺。
看著郭藥師領兩千騎走遠,完顏宗望高興道:“先生好計策!”
“些許小謀,不足掛齒。”時立愛微笑道。
時立愛是遼國進士,出身涿州大族,當初金兵攻破涿州,他建議阿骨打約束士卒、善待百姓。
后來大宋也曾招攬此人,但時立愛拒絕征辟。
這次完顏宗望帶兵打過來,時立愛立即帶著族人來投靠。一番問答之后再加上阿骨打當初的賞識,時立愛已經成了完顏宗望的軍師。
“那些遼東精銳,我想收服為己用,但派人接觸之后,他們只聽郭藥師父子的話。”
這時的完顏宗望,還沒想過要殺光常勝軍精銳。
因為他手里的部隊太爛了,主力是阿骨打的子侄輩軍團,剩下的全是投降遼軍和金國民兵。還有一股精銳金兵,卻掌握在完顏撻懶手中。
如果郭藥師這邊的將領,全都能夠齊心協力的話,其實是跟金國東路軍旗鼓相當的。
完顏宗望若能徹底收服郭藥師的精銳,軍事實力不說翻倍,估計也能提升50以上。
金國真正的精兵悍將,全在完顏宗翰統率的西路軍那里!
時立愛非常討厭郭藥師,建言道:“如今乃用兵之際,可驅而使之戰。實在不能收服,班師之后,應當盡除!郭藥師此人,桀驁不馴,反復無常,絕對不可信任重用。”
“這個我也知道。”完顏宗望想起那天郭藥師的勇猛,又想起初次見面時,郭藥師那陰鷙的眼神,說實話心里特別不舒服。
就仿佛在身邊養了一頭猛虎!
卻說郭藥師提供了宋軍的河北布防圖,完顏宗望不愿去打重兵防守的雄州,帶兵直奔保州(保定)而去。
宋軍死守保州,金兵打不下來。
完顏宗望繞城而走,留下一股精銳保護糧道,不讓保州守軍出城劫糧,自己親率主力去打定州。
定州已經升級為中山府,辛興宗擔任總管。
辛興宗早就回京了,但部隊已經組建起來,而且獲得三萬援軍。
守將王彥、劉壁帶兩千兵出城誘敵,完顏宗峻率三百輕騎交戰,三百金國騎兵遭遇埋伏全軍覆沒。
完顏宗望親率主力出擊,把宋軍全部殺得逃回城里。
攻城一日,毫無進展,完顏宗望再次繞城而走。
這廝完全不顧糧道了把保州精銳也調回來,能隨軍帶走多少糧食算多少,沿途攻克縣城直接搶糧。鄉下懶得去管,把兵撒出去搶糧太耽誤時間。
童貫布置的防線,就這樣被突破,或者說被繞過!
完顏宗望帶著萬余精銳,以及一群雜牌部隊,平均三天時間過一個州。
就連一些縣城,他都懶得去打,因為時立愛建言道:“宋國腐朽,一旦逼近開封,必然張皇無措。若是逐個攻城打到開封已經沒剩多少兵了,而且宋國有時間調集各路大軍勤王。”
郭藥師提供的宋軍防線圖,也讓完顏宗望知道,只要金兵突破定州,宋國就沒有什么像樣的兵力。
東京,汴梁。
“什么?金人已過刑州(邢臺)!怎來得那么快?”宋徽宗大驚失色。
他以為北方軍隊全完了,做夢都沒有想到,金兵不攻占城池就敢南下。
現在的局面,比當初張廣道攻占南陽還危險,至少那時候還有童貫大軍死守潁昌。
而今,從開封到刑州,根本就沒有像樣的部隊!
宋徽宗沒有召見童貫、蔡攸議事,竟然把宇文虛中叫來:“你來擬旨!”
宇文虛中也沒多想,開始倒水研墨。
只聽宋徽宗說道:“令各州軍都監募兵勤王,中外有識之士皆可直諫朝廷過錯。民間草莽異士,有能出奇計破敵,或出使金國議和者皆得重賞。西城所里的財貨,交付有司以做軍用。西城所拘收無主土地,一并還給佃人。減少宮廷每日用度,侍從官以上皆降月俸。罷道官及宮觀所賜土地,裁撤大晟府、教樂所、行幸居、采石所……”
宇文虛中寫著寫著,突然就愣住了,抬頭看向皇帝。
原來這個昏君,自己干了啥壞事都門兒清啊。平時一直在裝傻充愣,做出一副被奸臣蒙蔽的樣子,現在特么的自己就“痛改前非”了。
一封詔書寫完,宋徽宗又說:“再擬一份罪己詔……”
罪己詔的內容,跟朱銘的《討獨夫趙佶檄》大同小異,都是把宋徽宗干的壞事重新捋一遍。
只自己擔責還不行,宋徽宗對宇文虛中說:“把蔡京的罪過也寫一遍,再罷免蔡京一切官職,勒令其立即出京!”
蔡京雖然賦閑在家,但還有太師等榮譽頭銜,現在這些榮譽職務也被收回。
宋徽宗雖然下了罪己詔,又勒令各地勤王,但金兵來得太快了。
又過兩日完顏宗望已殺到洺州。
宋徽宗徹底害怕了,如果繼續留在東京,肯定等不來勤王部隊,而是要先跟金兵打交道。
此時,宋徽宗還不想傳位太子,甚至都不讓太子監國,只把太子任命為開封牧。但根據制度,開封牧沒有統兵權,無法指揮各路勤王大軍,說不定東京真就沒啦。
宋徽宗把宰輔們叫來都堂開會,詢問有什么計策,這些宰輔一個個都茫然無措。
完全顧不得體面,從童貫到蔡攸,從白時中到李邦彥,都被宋徽宗一通臭罵!
離開皇宮,白時中說道:“東京恐難保住,須得易置東南守臣。”
這貨的意思很明顯,把江浙一帶的地方官,立即安排幾個親信去做,并讓家人帶著財貨趕緊開溜,到了江浙地區也好有個照應。
李邦彥卻在猶豫,是該往東南跑,還是該往南陽那邊跑。
朱成功的軍隊,能否打得過金兵?
不管川兵是否打得過金兵,但川兵肯定打得過宋軍,去了朱銘那邊比在東南安全。
可是,現在去投靠朱銘,就無法繼續作威作福了。
如果逃去東南,還能瀟灑幾年,直至大宋滅亡那天為止。
左思右想,李邦彥終于想了個好主意,他讓一個兄弟帶著財貨去葉縣,跟朱銘的地盤緊挨著,全家隨時可以投靠朱銘。
又讓一個兄弟去浙江做裸官,財貨可以臨時征斂,為自己逃去東南打前站。
整個東京城,已經陷入混亂當中,就連百姓都知道金兵快來了。
宰輔重臣們開始安排后事,大船小船載著無數財貨,走汴河運往東南地區。
給事中吳敏,主動進宮求見皇帝,對宋徽宗說:“金寇猖獗,宗社難保。陛下或有南狩之心,但中原須留人種。開封牧不能聚人心,何以號召天下豪杰守之?請陛下傳位太子!”
自己的心事被戳穿,宋徽宗極為尷尬憤怒。但這關乎身家性命,他也不好處置吳敏,于是問道:“太子監國可乎?”
吳敏反問:“陛下還記得安史之亂嗎?”
宋徽宗當然記得,他要是讓太子監國,即便今后能夠回東京,也肯定變成失去皇位的唐玄宗。
又過一日,宋徽宗召集三省重臣到都堂議事,讓他們給一個傳位太子的正當理由。
眾臣埋頭不語,都不想摻和這事兒。
宋徽宗郁悶得想吐血,他現在只想要個臺階下,然后順順利利傳位,這些寵臣竟然連個臺階都不給。
只得自己想辦法了!
宋徽宗靈機一動,做出憤怒狀:“朕生來性情剛烈,不料金賊猖狂至此……”
宋徽宗突然歪倒,連人帶椅子摔倒地上。
“快傳太醫,陛下氣急攻心暈厥了!”蔡攸大喊。
皇帝中風了,喝了兩碗湯藥,終于恢復半邊身體,可以提筆寫字,但依舊無法說話。
宋徽宗的演技精湛,估計是平時唱戲練出來的。他把重臣們叫到榻前,歪著嘴巴流口水,哆哆嗦嗦提筆寫道:“我已無半邊身體也,如何應付得了大事?”
眾臣面面相覷。
宋徽宗又寫道:“為今之局面,如之奈何?”
眾臣還是不說話,依舊不給臺階下,誰敢這個時候表態,今后極有可能被清算。
宋徽宗無奈,只能自己寫:“皇太子可繼皇帝位,余以教主道君退居龍德宮。”
眾臣這才松了口氣,跑去安排傳位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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