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和宗教方面,西夏一直在學習中國。
不管是大遼中國,還是大宋中國,反正都是西夏學習的目標。
因此,佛道在西夏頗為興盛。
同時西夏又有自己的原始宗教,即自然崇拜、鬼神巫術、祖宗信仰。
西夏每次出兵,必讓巫師占卜。
用艾草燒灼羊胛骨,用竹子敲地并打破,觀察羊胛骨的裂紋,計算竹子破裂的數字,巫師以此來測算吉兇。
還有夜里牽羊焚香祈禱,再去野外放火。次日早晨殺羊解剖,腸胃通暢則為吉,羊心有血此戰必敗。
又或者用箭矢擊打弓弦,聽聲音來預測勝負,甚至是計算敵人殺來的時間。
李仁義這次出兵之前,也讓巫師來占卜過,而且以上四種方法全部使用了一遍。
占卜結果是:兇!
所以他聚兵于濟桑(古浪),遲遲不肯繼續行軍。后來不得不前進,一路上也小心謹慎,生怕中了明軍的埋伏。
東側又一個山頭,被明軍追趕潰兵而攻下。更南方的山頭上,駐守那里的西夏兵,遭到明軍的南北夾攻,眼看著是快守不住了。
楊志主力大軍沒有再前移,反而開始原地防守,分出更多士兵去駐守山頭,因為西夏人也分兵想要奪回。
就在戰場膠著之際,西夏大營的中心,巫師開始了臨陣作法。
西夏《天盛律令》規定,占算和官巫人員,必須攜帶兵甲,隨軍出征作戰。
因此,巫師屬于西夏軍隊的標配,而且一個個甲胄齊備,關鍵時候還能提刀砍人。
甚至還有規定,一旦西夏軍隊戰敗,應當在三日之內殺回去,并抓捕敵方人馬在己方戰敗處射殺。號為“殺鬼招魂”。如果抓不到敵方人馬,就捆草人埋于地,讓士兵以箭射地,算是對敵人的詛咒。
此時此刻,根據逃回士兵的描述,巫師用水和泥捏出火炮模型,甚至還捏出了火槍的模型。
又用施了法術的繩子,將泥捏的火槍、火炮捆起來。
再拿來事先準備好的草人,也用法繩捆扎,跟火槍、火炮模型,一起埋入小坑之中。
巫師開始念誦咒語,隨即手舞足蹈。
西夏士兵圍成一圈,在收到巫師的命令之后,朝那埋葬草人、火槍、火炮的地方射箭。
作法完畢,西夏士兵還在攻打山頭,一次次進攻都被明軍居高臨下殺回去。
巫師對李仁義說:“都統,我已經詛咒了敵人。但敵人的砲有鬼神保佑,不知道這次能否奏效。”
“一定有效!”
李仁義對周圍的將士說:“敵人的那些武器,雖然請來惡鬼附著,但已被廝乩(巫師)下了詛咒。你們都不要害怕,即便是戰死,靈魂也能回到祖宗之地!只要你們奮力殺敵,就能獲得祖宗和鬼神保佑!”
那些將士很快回到各部,跟其他士兵訴說此事,遭受嚴重打擊的西夏兵,士氣總算是恢復了一些。
丁仲儀說:“勝敗天定,趁著士氣提升,應該主動進攻。否則讓漢兵繼續發砲,士氣又會跌入谷底,一個不好便全軍潰散了。”
李仁義表情嚴肅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巫祝之事難辨真假,只能一時激勵士氣。剛才騎兵已經沖到敵軍陣前,可繼續讓騎兵分為三隊沖鋒。步卒不要太顧慮陣型,跟著騎兵快速沖過去,只要沖到漢軍的陣前,那些砲就不怎么起作用了。”
楊志已帶著親兵爬到山坡上,用望遠鏡觀察敵軍大營動向。
李仁義大規模調動軍隊,全都暴露在望遠鏡下。
望遠鏡也是神器,等于給將領開了局部戰場的全圖掛!
西夏那邊有異動,明軍這邊立即做出相應變化。
斜后方山頭的敵人已被夾擊解決,只剩零星部隊還在負隅頑抗,在那邊攻山的神機營火槍手都被調回來。
虎蹲炮也被抬去明軍占領的山頭,并派遣步兵進行保護,火炮居高臨下,能夠覆蓋戰場,還不怕遭受騎兵舍命沖擊。
“漢兵把砲抬去山上了,這該如何是好?”丁仲儀擔憂道。
李仁義說:“抬去哪里也得打,避戰已不可能。只要沖到近處,雙方混戰在一起,那些砲便沒有用處了。不過砲既然抬走了,騎兵就不用沖鋒在前,讓步卒快速殺過去接陣就是。”
數千西夏步兵,由于忌憚槍炮,排列成稀疏陣型,朝著明軍大陣快速逼近。
而其主力部隊,卻沒有跟得太近,就連預備隊都遠遠墜著,這是害怕遭到側面山頭的炮擊。
如此戰術,純屬找死!
在狹窄河谷用稀疏陣型沖鋒,去跟列成大陣的明軍硬碰硬?
而且西夏預備隊和主力大軍,還跟正在沖殺的前軍脫節,一旦出現敗相都不能及時穩住。
這等于添油戰術給明軍送菜。
可李仁義別無選擇,他如果一股腦兒堆上去,極有可能被打得幾萬大軍潰散。
其實有楯車就好了,推著楯車徐徐前進。
虎蹲炮分為平射和曲射,最大射程三四百米,有效射程只有兩三百米,這是發射拳頭大小的鐵彈。而想要展現霰彈的威力,還得放到百米之內,五六十米發射霰彈最佳。
百米以上穿著棉甲,就算被霰彈打中,也極有可能傷而不死。
如此垃圾的小炮,單獨抵抗騎兵都難以做到,還得配合其他遠程武器才行。
只要有了楯車,虎蹲炮就得抓瞎,需要威力更大的野戰炮出手。
可是,李仁義沒有楯車,甚至沒有棉甲!
丁仲儀勸諫道:“都統,這樣打不行。要么收縮后撤,要么全軍壓上,瞻前顧后只派幾千兵出去,這就是讓他們去送死啊!”
李仁義說:“前面那些都是撞令郎,死了也就死了,今后再去抓漢人便是。讓他們先去試試看,若能奏效就派強軍壓上,若是一觸即潰則另想辦法。”
丁仲儀說:“撞令郎是漢人不假,可也畢竟是大夏兵。他們若是慘敗,擒生軍就不害怕嗎?士氣一降再降,就算敵人沒有神砲,這仗也沒法再接著打了。”
“那該怎么辦?派更多士卒壓上去,然后被打得全軍潰敗嗎?”李仁義沮喪道,“退也不行,敵人一直發砲壓過來,遲早把我軍營寨給全占了。你能帶著糧草一起撤出大營?到那個時候,就算敵人不追來,我們也只能退回濟桑補給,沿途糧站勉強夠咱們撤軍!”
丁仲儀說:“全軍壓上還能搏一搏,都統這樣進攻必敗無疑!”
估計是被明軍的打法惡心到了,旁邊兩個黨項將領也說:“都統,搏命吧。讓撞令郎在前面擋砲子,我們帶著擒生軍緊隨其后。就算撞令郎被打得潰敗,我們也能頂著潰兵殺過去。”
這種情況也有,黨項士兵經常把撞令郎當炮灰。
而既然是炮灰,潰敗自然稀松平常。真正的黨項士兵,不會見到撞令郎潰了,自己也嚇得跟著潰逃。他們甚至會列陣驅殺潰兵,防止潰兵沖破自己的陣型。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撞令郎別潰得太快,別整個前軍瞬間集體潰逃——在和南軍司城外的野戰,就是撞令郎前軍瞬間集體崩潰,導致后方的黨項士兵全都亂套了。
在黨項將領的勸說下,李仁義終于決定奮死一搏。
數千撞令郎依舊在前方,但黨項擒生軍緊隨其后,李仁義的中軍也整體向前,兩側的西夏部隊更是發瘋一樣攻山。
“西夏主將這是要孤注一擲啊!”楊志舉著望遠鏡微笑,他已經把敵人給逼瘋了。
卻見前方的撞令郎們,戰戰兢兢往前進發。
巫師能夠提升黨項兵的士氣,卻對這些漢兒撞令郎沒啥作用,他們已經篤定明軍肯定有鬼神保佑。
凡人之軀,如何與鬼神抗衡?
這還沒接戰呢,源于對未知的恐懼,撞令郎就已經在想著逃跑了。
作為農奴出身的漢人士兵,唯一支撐他們堅持作戰的信念,就是打完這場仗能夠繼續活命。
既然小命可能不保,那還打個什么鬼?
幸好,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明軍的火炮一直沒發射,撞令郎們開始幻想鬼神不再保佑敵人。
雙方前軍距離七八十步,西夏那邊的鼓聲越來越急促,旗令也讓撞令郎們加速沖鋒。
前軍相距十余步時,后面的擒生軍也到了六十步內,并開始朝明軍大陣拋射箭矢。
楊志那邊令旗一揮,一千多把火槍同時射擊,伴隨射出的還有標槍和箭矢。
而山頭上的虎蹲炮,卻是居高臨下,全部瞄準后方的擒生軍。
遠程火力打出的瞬間,明軍步兵集體沖鋒,狠狠撞向十余步外的西夏前軍。
明軍步兵的沖鋒,威力絲毫不亞于火器。遭受一千多發火槍近距離齊射的撞令郎,再被明軍步兵這么一沖,還活著的全部轉身逃跑。
而身后的那些黨項擒生軍,剛剛遭受四十門虎蹲炮最佳距離霰彈攻擊,又被己方潰兵沖擊,后面還跟著如狼似虎的明軍步兵。哪里還扛得住?
“敗了……敗得太快了……”
李仁義失魂落魄,他想過可能會敗,但沒想到敗得如此干脆利落。
如此狹窄的河谷,前方潰敗必導致連鎖反應,甚至都沒法驅趕潰兵從兩側繞過。在敵人的不斷追殺之下,肯定會被潰兵沖得全軍崩潰。
“都統快走,能逃多少是多少!”丁仲儀已經牽著馬來。
李仁義苦笑道:“伱倒是早有準備。”
丁仲儀說:“未慮勝,先慮敗。”
趁著潰兵還沒撞過來,二人帶著親兵趕緊逃跑,西夏騎兵也緊隨其后。
至于步兵,自求多福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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