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禮制,去年就已定下。
傳臚大典被拔得很高,僅次于天子登基、大婚等,跟武將凱旋屬于同一級別。
因此百官必須穿朝服,全身上下皆緋紅色,也沒有鳥獸什么的,凸顯統一、沉穩和莊重——公服才分顏色,時服才繡鳥獸。
帽子清一色戴進賢冠,帽梁有七梁、六梁和五梁三種。
親王、三師、三公、宰相(包括樞密使等),戴七梁進賢冠的時候,還要佩戴貂蟬冠(籠巾)。
督察院的御史們,則在進賢冠上加配獬豸角。
隨著官員品級的變化,還要掛不同圖案的玉劍、玉佩、錦綬之類。
天還未亮,百官就已在等候。
朱國祥此刻坐在文德殿直打哈欠,平時上朝都推遲時間了,但這種大型典禮還得早起。
“官家,該升殿了。”太監走進來提醒。
“哈”
朱國祥又打了個哈欠,站起來伸懶腰解乏,然后邁步朝集英殿走去。
“皇帝升殿!”
“皇帝升殿!”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樂隊也開始演奏音樂。
集英殿前還傳來鞭響,又是幾聲呼喊,百官排隊進入集英殿。
新科進士們,身上依舊穿著布衣,集體站在殿外等待傳臚。
大明新朝的一整套科舉流程,都在去年定下新的禮儀制度。它融合了宋明清三朝禮制,還又都不相同,全憑朱家父子的喜好。
害怕進士們搞不明白,還專門配了鴻臚寺禮官去引導。
北宋混亂的進士甲第,也被大明新朝給統一。
一甲五人。
二甲九十五人。
其余皆為三甲。
黃榜已經填好了,前五名由朱國祥親自寫下名字。
禮部尚書孟昭在組織考試之后,全程不得參與出題、監考和閱卷,現在卻可以安排傳臚事宜。
他趨步退出集英殿,站在殿門與丹陛之間。身后跟著傳臚官,以及幾個負責捧黃榜的侍衛。
孟昭打開圣旨宣讀:“大明皇帝制曰:洪武二年三月五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宣制完畢,孟昭站在旁邊。
傳臚官上前,親自打開第一甲黃榜:“第一甲第一名胡銓,第一甲第一名胡銓……”
禮樂聲中,連唱三次。
胡銓激動得渾身顫抖,被禮官引導去丹陛鰲頭處。
這是舊宋沒有的待遇,大明新朝定下禮制,新科狀元可以“獨占鰲頭”。
數百進士望著胡銓的背影,無不投去羨慕的眼神。
這可是唐宋科舉以來,第一位被允許站立在鰲頭處的狀元!
一甲其余四人,在聽到唱名之后,排在狀元身后站立。
二甲和三甲陸續唱名,但只有各自的前十名,才能出列單獨站立,其余仍舊站在原位。
“跪!”
三百五十名新科進士,齊刷刷朝集英殿跪下。
大明新朝的跪禮極少,只出現在少數重大場合,平時胡亂下跪甚至要扣工資。
朱家父子反復商量過,認為傳臚大典必須跪拜,一是因為傳臚儀式的級別非常高,二是要在進士做官前確立君臣關系。
眼前這些新科進士,有可能這輩子就跪皇帝這么一次。
而且不僅僅是跪皇帝,更是在跪拜整個集英殿,或者說是在跪拜這個國家!
接下來,是釋褐禮。
宋代設在入殿參拜之后,明代設在祭祀孔廟之后,父子倆卻定在傳臚之后。
一是為了縮短流程,禮儀不要搞得那么復雜。
二是給予進士尊重,讓他們首次正式拜見皇帝時,可以穿著官服而不是布衣。
明清算是最摳門的,還得去孔廟借公服穿,參加各種儀式后必須歸還。那些公服的年齡,可能比新科進士的爺爺年齡還大。合不合身且不說,也不知多少年沒洗過,許多公服都帶著霉臭和汗味。
租借過學士服參加畢業典禮的學生,應該對此很有體會。
相比起宋明清的禮制,父子倆還做出了其他改變——
釋菜禮,取消,誰說官員非得吃肉?
新科進士祭孔大典,不搞,反正那是南宋才興起的玩意兒。
眾人被引去旁邊的升平樓,在那里領取朝服并換衣,這比舊宋在偏殿換衣規格高得多。
朝服按身高分為好幾批次,有五尺、六尺、七尺、八尺。其中,六七尺身高的數量最多,新科進士們可以自由選擇。
靴子、帽子也類似,分出好幾個尺碼。
還有一方空白笏板,一個進士絹牌,一朵進士簪花。
“恭喜邦衡兄!”
“同喜,同喜!”
新科進士們換好衣服,還把簪花也插上,拿著笏板互相道賀,狀元胡銓被問候次數最多。
榜眼楊稷感慨道:“相比舊宋,大明朝廷對吾等士子更加恩待矣。邦衡兄做狀元可站立鰲頭,吾等釋褐也被安排在升平樓,這些都是以前沒有的事情。”
“是啊,皇恩浩蕩,吾等應當為陛下和朝廷鞠躬盡瘁!”眾人紛紛表態。
他們現在說這種話,應該是出自真心,一個個都還在興奮感激之中。
眾人在升平樓熱鬧閑聊,直至禮官進來提醒,才下樓排隊去集英殿見皇帝。
這個流程,跪禮取消了。
新科進士們作揖參拜,手舞足蹈那套被保留,因為朱銘覺得大家一起跳廣場舞挺有趣。
吏部尚書李含章,親自宣布新科進士的任命:
“今科第一人胡銓,授承務郎(從九品京官),留內閣觀政。”
“今科第二人楊稷,授承直郎(從八品選人),留內閣觀政。”
“今科第三人李侗,授承直郎,留內閣觀政。”
“今科第四人李公懋,授儒林郎(從八品選人),留通政院觀政。”
去年制定新朝禮制,大明的文武官員制度最終確立。
保留舊宋的朝官、京官、選人制度,并且以此確定工資,相當于是官員的職稱。
至于知府、縣令,乃是官員的職務,跟工資并不掛鉤。
武將也差不多,軍銜相當于職稱,以此確定待遇;軍職則屬于職務,以此確定實權。
在場的官員和進士們,對授予寄祿官沒啥反應,因為舊宋的新科進士也是如此。狀元必為最低級京官,而榜眼、探花則是最高級選人。
但清一色的“觀政”是啥情況?
李含章現場做出解釋:“從今往后,新科進士必觀政三月,才會給予相應差遣……”
也就是說,考上進士就給職稱,并且可以領工資,但要實習之后才安排職務。
一甲五人,在內閣和通政院實習。
二甲九十五人,在中樞的中高級部門實習。
三甲進士,在中樞的低級部門和開封府實習。
李含章繼續說道:“二甲、三甲進士,觀政期間須備考,通過銓選授予差遣……”
即二三甲進士,實習結束還要考試,通過具體的政務考試成績,并結合他們的進士甲第,再進行實際的官職安排。
當然,說是要觀政三月,肯定會酌情縮短。
比如廣東那邊大量撤換官員,下個月就會扔六十個新科進士過去。
而且跟舊宋一樣,基本不會讓新科進士直接做縣令,都是從縣主簿之類的做起,或者是州府、監司等衙門的事務官。
朱國祥說:“觀政期間,新科進士可居于寶箓宮。”
宋徽宗專為林靈素修建的上清寶箓宮,是在寶箓宮原基礎上擴建的,而且還修得跟延福宮相連。
現在部分建筑拆毀,又與延福宮阻斷,用來作為新科進士的宿舍——這破地方能容納兩千道士!
東京城內,還有一些建筑,也臨時變成官員宿舍。
比如緊挨著皇城的啟圣院,那里本來是五代時期的官舍。因為趙光義出生于此,后來就改建為啟圣院,供奉著趙光義的各種御用之物,還有趙光義的畫像、靈位等等。
其占地面積,比開封府衙門還大,現在改建為京朝官住宅。
宣布完這些,新科進士謝恩離去。
已經榮升開封府尹的趙鼎,親自引導他們出東華門,同時有吏員在東華門外張貼黃榜。
幾百匹駿馬從天駟監牽來,早已在東華門外等待多時。
趙鼎笑道:“狀元郎請上馬。”
在無數百姓的圍觀當中,胡銓踩鐙坐上馬背,發現開封府尹竟為自己牽馬,連忙說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趙鼎哈哈大笑:“這是陛下的旨意,今后的開封府尹,都要為新科狀元牽馬游街。”
聽聞此言,胡銓感動得眼眶濕潤,恨不得以死報答君王之恩。
其他新科進士,也由開封府和五城兵馬司的官吏牽馬。
趙鼎邊走邊介紹:“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今后的新科進士,要從東華門往南走,沿御街過州橋。隊伍一分為三,狀元帶隊往東,榜眼帶隊往西,探花帶隊往南,最后回寶箓宮匯合。”
“當!”
五城兵馬司指揮親自敲鑼開道,沿街大喊道:“新科進士,打馬游街了!”
長長的隊伍前往御街,所過之處沸騰喧嘩,東京百姓扶老攜幼來看熱鬧。
舊宋沒有這個流程,只可能出現在戲曲當中。
現在卻是把戲曲搬進現實,一個個進士都興奮激動,騎著馬兒在東京迎來自己的人生高光時刻。
幾十年后,或有人飛黃騰達,或有人落魄失意,但今天肯定深藏在他們的回憶當中。
(今天查資料才發現,宋代有學士院和翰林院兩個機構。學士院才相當于明代的翰林院,且官職都是翰林學士、翰林承旨等等。而宋代的翰林院,養的是一批文學、繪畫、天文、醫學、工匠官員,官職為翰林某某院某職務。有點尷尬,就當是朱氏父子把學士院和翰林院合并了,并拿走了撰寫圣旨等權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