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修善坊。
一座大宅正門開啟,洛陽首富楊昌賀,親自將產科醫生郭稽中送出:“多虧了郭先生,否則我楊家后繼無人矣。”
郭稽中說道:“楊氏好幾個孫輩夭折,現在這個嬰孩須小心撫育。”
楊昌賀說道:“兒科圣手張先生,已從開封搬到洛陽常住。明晚是菩薩蠻在樊樓的最后一場,老朽派人預定了座位,還邀請了張先生觀賞。郭先生同去如何?”
“這……”
郭稽中老臉一紅:“欣賞盛唐遺風亦可。”
菩薩蠻的歌舞表演傳得太邪乎,就連當世產科第一人郭稽中,也被說得心頭癢癢想去見識一番。
郭稽中是前宋的醫學教授出身,他將自己家傳的產科驗方,跟只有理論內容的《產論》相集合,編著成一部《產科經驗寶慶集》。
自從朱國祥下令開辦醫學院以來,郭稽中一直擔任開封醫學院婦產科的首席教授。
并且,婦產科還對外招收女學生,并對開封的產婆們進行短期培訓。
三十年前,四川醫生楊子健,著稱《十產論》一書。詳細介紹各種難產情況,并給出相關的應對措施,其異常胎位轉位術極為精妙。
但是,民間真正幫忙接生的是產婆,絕大多數都沒有看過《十產論》,完全憑借自身的經驗進行接生助產。
只有極個別的人家,才會在難產的時候,找理論豐富的正規醫生——男女有別。
而郭稽中這種產科醫生,主要在孕期、臨產、產后進行問診,甚至包括怎么催乳和相關婦科病。真正接生的時候,一般不會在現場,就算被緊急請去幫忙,也是隔著房門或屏風指揮。
像今天便是如此。
他帶著三個女學生,半夜前往楊家處理難產。
郭稽中隔著屏風站立,聽女學生詳細報告情況,然后再進行專家級指導,中途還使用了前幾年發明的助產鉗。
大明第一例剖腹產(產婦死亡之后剖宮),也是郭稽中跟另一位外科圣手聯合操刀。
“你們累了大半夜,都回家休息吧。”郭稽中對三個女學生說。
“學生告退!”
三位婦產科女醫生,齊刷刷拱手,言行舉止都極為麻利爽快。
她們都是孤兒,由官方收養長大。
正經人家的女兒,不會跑來學助產,因為產婆的名聲不太好。
坐地起價、謀財害命……種種惡劣行徑,在產婆群體當中層出不窮。
有的產婆還跟神婆差不多,產前做法事占卜祈禱,文化水平接近于無,專業水平也因人而異。
朱國祥試圖改變這種現狀,但又無法跟男女有別的觀念對抗。于是就開始培養產科女醫生,目前只在少數大城市有,接下來會慢慢擴散到州府。
郭稽中也頗為疲憊,坐車前往醫學院。
洛陽醫學院設在樂成坊,不僅僅搞研究和教學,老師們也會帶著學生坐診,以此積累師生們的臨床經驗。
“郭教授!”
“郭先生……”
進了醫學院大門,一路都有師生打招呼,郭稽中不時的拱手回應。
剛到院中,還沒進辦公室,就有助教過來低聲說:“郭教授,李邦彥在里面,非要等著拜見你。”
“他來作甚?”郭稽中早在十年前就認識李邦彥,還隔著屏風給李邦彥的兒媳接生。
助教說道:“不知。”
說話間,李邦彥已經出來了,熱情作揖道:“郭先生,數年不見風采依舊,果然是懂得養生之法。”
郭稽中不愿私下跟此人接觸,只說道:“有事可在堂中談。”
二人進入正堂。
李邦彥寒暄幾句,便拿出一盒銀元:“實不相瞞,俺收養了許多異族孤女。她們偶爾會犯婦科病,還請郭先生開些方子做日常保養。”
“沒病吃什么藥?”郭稽中沒好氣道。
郭稽中不僅是產科圣手,同時也是婦科圣手。
李邦彥低聲問道:“有沒有什么藥物,能讓她們長期服用,然后可以身具異香?”
“嗙!”
郭稽中猛拍桌子:“老朽只治病,不害人!閣下請回吧。”
李邦彥還想說什么,剛剛張口就被郭稽中往外趕。
郭稽中打發走此人,一聲冷笑回辦公室打盹兒。他昨晚出診頗為疲憊,得趕緊瞇一會兒,今天上午還有課。
宋代的官方醫學校,主要分為三個科系,即:方脈科、針科、瘍科。
這些科系下面,又分出十多個專業。
比如產科專業,在宋代就屬于方脈科系。而各種常見的婦科病,又屬于產科的附帶學習內容。
耳鼻喉和牙科專業,通通歸入針科系。
各種瘡創、潰瘍通通屬于瘍科系,包括戰場上的刀劍傷,此類專業的醫生經常隨軍出征。
大明新朝正在逐漸調整科系專業。
第一個調整——
婦產科從方脈科當中分出,并且又加入兒科,專門設立為一個科系。
即:婦幼科。
下轄專業為:婦科、產科、兒科。
婦幼科的學生,同樣也學習診脈和開藥方。
第二個調整——
單獨設立疫科。
疫科負責各種流行病、傳染病、瘟疫和瘴氣。
疫科雖然設立時間非常短,但發展速度卻是極快,而且特別喜歡玩顯微鏡。
目前,手工磨制的顯微鏡片,已經突破300倍。
能磨出這種鏡片的工匠,每月俸祿跟知府相當,啥事兒不管只需磨鏡片即可。
嶺南那邊的疫科醫學教授,已經成功發現幾種瘧原蟲和痢疾桿菌,很多瘴氣患者都攜帶有這些蟲菌。
助教把郭稽中喊醒,這位婦產科圣手揉著惺忪睡眼站起,溜達著去教室里給學生們講課。
由于被李邦彥惡心到,菩薩蠻表演他沒去看。
“陛下,菩薩蠻表演有傷風化,臣請朝廷禁絕此事!”
大朝會上,御史袁邈站出來。
朱銘說道:“你的奏疏我看過了,沒必要專門下禁令。”
袁邈說道:“菩薩蠻著裝暴露,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跳舞,實在是有礙觀瞻。更何況,這些異族女子,是犯官李邦彥帶回來的!”
朱銘頗為好奇:“怎么著裝暴露的?”
袁邈描述說:“腰身肚臍全露在外面。且下裙有好幾處開衩,舞蹈之時,大腿隱約可見。”
“你親自去看了?”朱銘笑問。
袁邈連忙辯解:“臣怎會去看那般低俗舞蹈?只是聽友人所言。”
朱銘說道:“沒必要大驚小怪。”
宋代服裝是真不保守啊,故意露溝的都很常見。許多宋代畫卷和雕刻,就能看到宋朝女子露溝,抹胸示人也屬于常有之事。
不過嘛,李邦彥訓練的菩薩蠻,把腰和腿全露出來,確實屬于一種突破。
也可以說復古,畢竟唐朝就玩過。
陳東起身出列道:“陛下,大明禁止販賣人口。但有諸多海外奴隸,卻是不斷涌入。廣東有昆侖奴,浙江有新羅婢,現在又有了菩薩蠻。這些是否應當加以監管?”
“其中有沒有違法亂紀?”朱銘問道。
陳東說:“若是有違法,督察院早就上奏了。這些海外奴隸,都是海商以仆從為名帶來。在大明入港之后,落戶為民,并簽署雇傭契書。人口買賣時,賣的是雇傭契書,契書到期又會續約。”
“既如此,那就是合法的,沒必要去糾正。”朱銘說道。
陳東卻說:“海外之人來到大明,怎敢違抗雇主之意?克扣工錢、強制續約,仆從們怎敢反抗?名為雇傭,實為奴役。”
朱銘反問:“土生土長的大明仆從,難道就沒遭受這些嗎?應當鼓勵仆從報官,加強對違法雇主的處罰!”
“是。”陳東退回去坐下。
這些根本沒法管,就算出臺法律也屬于一紙空文。
至于黑奴,朱銘早就派人詳細打探過。
雇主都把黑奴視為畜生,連基本的交配權都沒有,根本就不可能誕下后代。這還管他們干嘛?
而且,來自南洋地區的矮黑人,是海商們最喜歡的優質水手。遇到暴風雨的時候,黑奴頂在第一線,冒著生命危險去修補船艙和升降帆。
在海洋航行途中,黑奴的死亡率極高。
百官退朝。
袁邈疾步跑到陳東身邊:“陳相公,難道就看著李邦彥在洛陽風生水起?”
陳東說道:“他又沒犯法。”
袁邈說道:“自太上皇退位,又滅了金國之后,京城奢靡之風漸起。就連許多閣部重臣,也不再厲行節儉,衣裳穿得越來越華貴。李邦彥現在把菩薩蠻帶來洛陽,更是會加劇奢靡之風。長此以往,如何了得?”
陳東搖頭嘆息:“酒色財氣,人性使然。靠律法哪里壓得住?”
“菩薩蠻的大腿都露出來了啊!”袁邈痛心疾首道,“若在自家宅院里養舞姬,隨便她們怎么穿,便是不穿衣服都沒人管。可菩薩蠻卻是在酒樓跳舞,食客皆能看到,傷風敗俗便是此類。”
陳東變得沉穩了許多,笑道:“盯著李邦彥就是,他若敢犯法,立即報之大理寺。尤其是菩薩蠻,今后必有買賣、贈予之事。哪個當官的家里有菩薩蠻,就好生的去查查!”
“也對。”袁邈點頭贊同,可以把李邦彥當成魚餌抓貪官。
卻說秦檜在工部辦公,去廁所蹲坑的時候,竟然聽到兩個屬下在聊菩薩蠻。
其中一人去看過表演,吹得是天花亂墜。
秦檜頗為意動,也想去瞅瞅,但又礙于身份不好露面。
至于把菩薩蠻弄回家,秦檜更是想都不敢想——老婆必炸!
他收起了念頭,可李邦彥卻主動派人來聯絡,想走關系低價弄來一塊地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