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0990種地能長出寶鈔
私密小宅當中,白勝帶人翻箱倒柜,卻沒有找到任何贓款和證物。
秦檜書房的地面,被書箱壓著的所在,有兩塊地磚痕跡更新。
一個中年官員說道:“這兩塊地磚,肯定是后鋪的,但至少有一年半載沒動過了。”
此人喚作李九成,初為南鄭縣押司之子,無所事事、吊兒郎當,整天給城里的貴人做幫閑。
漢中城被攻破時,他爹順勢投靠了朱家父子,李九成卻被石元公發掘去搞情報。
如今,李九成已是兵部軍情司郎中,這次被臨時借調過來幫忙查案。
白勝指著兩塊地磚:“撬開,挖地三尺!”
一無所獲。
宅中有兩個仆人,都是耳聾眼花的老者,白勝根本沒法問出什么。
倒是左鄰右舍,被“請來”了十多個,全都戰戰兢兢立于院中。
李九成離開書房,問道:“誰進來過?”
左鄰右舍全部搖頭。
李九成又指著兩個老仆,問道:“誰跟他們打過交道?”
還是全都搖頭。
朱銘派出的暗中監視者,為避免暴露行跡,只偶爾遠遠綴著秦檜溜達,從來沒有進過秦檜的密宅。
這種事情,朱銘也不方便說,現在必須辦案官吏自己查。
一個鄰居小心翼翼說:“他們兩個,除了買炭買菜買鹽這些,平時都不怎么出門。說話他們也聽不見,前些年都沒見過,聽口音是從開封那邊來的。”
李九成繼續問:“這宅子里,一直只有他們兩個?”
另一個鄰居說道:“朝廷剛遷都那會兒,還有一個小娘子、一個老媽子。她們也不怎么言語,但也跟俺說過話。自稱是從開封搬來的,跟丈夫一起來洛陽做買賣。”
頓時又有人接過話頭:“肯定不是做生意!她那丈夫年齡有點大,雖然每次回來都戴著帽子,還把帽檐壓低了遮住半張臉,但一看那走路模樣就知道是做官的。”
“就是做官的,跟著朝廷遷都一起搬來。”
“對對對,那小娘子就是官老爺養的外室,連孩子都生下來了!”
“她家大娘子多半是個妒婦,容不得丈夫納妾。”
鄰居們也不害怕了,漸漸打開話匣子,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八卦。
李九成問道:“這家的男主人,每隔幾天會來一次?”
有人說道:“不一定。但每次來都坐有廂蓋的驢車,下了車就開門入院,攏共就走幾步路。俺有次想跟他說話,他卻理都不理,進去就把院門給關了。一看就不像好人,尋常好人戴帽怎會把臉也遮住?”
李九成又問了許多,但無法獲得進一步信息。
白勝見李九成朝自己使眼色,當即下令放人,并對左鄰右舍說:“你們且都回家去,不要亂走,不要亂說。若想起什么可疑的,立即過來向我報告。”
聽說自己可以離開,這些百姓徹底放松。
竟然還有人主動打聽:“敢問相公,這家到底犯了什么案子?竟勞動皇城侍衛來抓人。”
“不該問的別問。”白勝板起臉。
李九成卻在宅中各處行走,沿途仔細觀察蛛絲馬跡。
他站在一個雜物間門口,先是看著被士兵砸開的銅鎖,又看向屋內被搜查時弄翻的鋤頭。
“這里有問題?”白勝問道。
李九成指著門外回廊:“將軍請看這里,是不是不像經常走動的樣子?回廊外邊的石板路,苔蘚生得很厚,除了侍衛們新踩出腳印,就沒有什么其他走動的痕跡。”
白勝點頭:“看來那兩個老仆,平時不怎么往這邊來。”
李九成又指著雜物間:“屋里都是一些工具。有鋤頭,有大剪,有花盆……還用銅鎖給鎖住房門。如果這真是秦檜的密宅,兩個老仆不常來,那里面的東西是不是秦檜在用?”
白勝說道:“太上皇喜歡種地養花,許多大臣也跟著學。秦檜學種地是出了名的,在開封時還得了太上皇的夸獎。這宅子的小院,有一角被辟為菜圃,周邊還擺著許多盤栽牡丹,想來秦檜經常到這里種地養花。”
李九成說:“秦檜種地和養花,自然不讓仆人來碰……”
“挖!”
不等李九成說完,白勝就已經反應過來,帶著侍衛們去挖掘菜圃。
挖著挖著,一個侍衛大喊:“有東西!”
白勝狂喜,搶過鋤頭親自挖掘,很快就挖出木箱的一角。
繼續挖掘,繼續扒土。
一個小木箱,被起了出來。
以往的陳年舊賬,連帶著許多寶鈔,都被秦檜轉移了。
原本藏在書房的地磚下,去年秦檜借著種菜,全部埋進菜圃當中。
這小箱子也有鎖,直接被白勝暴力撬開。
箱中是兩團被油紙包裹的物什,而且包了一層又一層,箱底還撒了木炭和石灰用于防潮。
白勝拆開油紙包,發現里面是個小冊子。
寫著年月日,還有一些人名、地名和數字,以及許多貨物名稱。
李九成貼在旁邊觀看一陣,說道:“這是賬本。數字后面,應該省略了"貫"字。名字全是化名,只有秦檜才清楚究竟指的是誰。時間和地名應該是真的,但貨物肯定是假的。那些貨物名稱,可能指代某個官職,也可能指代某個工程。”
“故弄玄虛,讓人看不明白。”白勝罵罵咧咧。
李九成伸手去翻最后一頁,說道:“最近的時間在三年前,這是三年前的賬本。應該還有箱子沒挖出來。”
白勝下令:“繼續挖,把這菜圃全挖一遍。”
李九成又去拆箱中的另一個油紙包。
寶鈔,全是大明寶鈔!
白勝數了一下,咋舌道:“足足五萬貫。都是前些年的老版寶鈔,沒有五百貫面額的,這混賬貪得不少啊。他怎不送回老家去?留在洛陽只能孝敬土地爺。”
很簡單。
秦檜的父母早就死了,而且還搬到了江寧,那里根本就沒有族人,只有秦檜的舅舅一家。
秦檜的幾個兄弟,要么考上進士做官去了;要么被秦檜安排吏轉官,轉為品官之后必須異地調任。
沒有族人,沒有兄弟,秦檜難道把錢送去江寧,交給自己的舅舅保管嗎?
也就這兩年,秦檜開始安排后事。
他把江寧老家的破宅子,派心腹回去擴建一番,再托表兄購買一些田產。又讓大哥的一個兒子,回到江寧看守新興的家業,今后子孫就在那里安心發展。
經常有來自祖籍的族人,跑來京城打秋風。
秦檜幼年喪父生活艱辛,母親曾帶兒子們回祖籍,卻并未得到族人的幫助。因此秦檜不喜歡那些族人,剛開始幾次都是閉門不見。
后來他漸漸想開了,派遣心腹回到祖籍,翻修了祖墳和祠堂。
又出錢辦學,資助族中的孩子讀書,說白了就是搞長線投資,慢慢培養自己的家族勢力。
老家和祖籍都沒花太多錢,大部分贓款被留在京城。
“又挖到了!”
前前后后,挖出十二個箱子。
有的箱子并無賬本,但肯定藏著錢,共計六十五萬貫。
白勝拿著罪證去復命,同時留下一些人手:“你們留在這里,不準任何人出入。繼續挖地,看能不能再挖出來。”
白勝連夜進宮。
朱銘看了看寶鈔和賬本,笑道:“戶部尚書官邸,也挖出幾個箱子。還有一個箱子來不及埋掉,估計尚在使用當中,暫被兩摞書壓著,里面也有賬本和寶鈔。這個秦檜,確實向太上皇學了本事啊。至少,挖土翻地特別拿手,干起活來不輸給老農。”
白勝湊到皇帝身邊:“這人著實太可惡了,只是俺就挖出了六十五萬貫!”
“怎么,你羨慕了?”朱銘好笑道。
白勝連忙擺手否認:“俺有爵位和官職,這兩樣都能領俸祿。官家還經常賞賜,俺哪里用得著貪污受賄?”
朱銘說道:“送去大理寺吧。”
白勝帶著罪證,領一隊侍衛直奔大理寺。
秦檜正在受審,死不認罪,堅稱自己只收過一些書畫類的禮物。
他的心腹奴仆也死鴨子嘴硬,不認為自己還能戴罪立功,寄希望于秦檜能夠無罪釋放。
妾室們卻真的啥都不知,就連住過秘密宅院的小妾,也從來沒有進過秦檜的書房。還說秦檜偶爾到密宅居住,除了看書,就是種花種菜,并沒有做其他任何事情。
“我秦檜身為大明尚書,行得正,坐得直,何懼宵小誣告攀咬?”
秦檜端坐于密室,說話大義凜然。
三法司官員并不著急,他們除了提審秦檜及家人,還提審了幾個秦檜現在和以前的下屬。
遲早有人扛不住!
半夜,白勝突然到來,扔出一堆賬本和寶鈔。
兩處宅子,總共搜出一百二十六萬貫有余。
而且根據賬本記錄,時間越是靠后,秦檜的貪污速度就越快,說明他越貪越大不再那么謹慎了。
最近三年的贓款,比之前十年的總和還多!
如果繼續放任幾年,估計秦檜能貪出三四百萬貫來。
“秦尚書,你讓俺挖得好辛苦啊。太上皇種地只能收糧食,你種地卻是能長出大明寶鈔!”白勝冷笑譏諷。
負責提審秦檜的魏良臣、潘良貴等人,看到那么多大明寶鈔都心驚肉跳。
再望向秦檜,發現這廝已經癱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埋在地里的東西被挖出來了。
如果只被搜出還沒埋的那個箱子,秦檜完全可以狡辯說,里面的寶鈔是自己歷年積蓄,賬本則是他暗中做的生意(這個雖也違規,但頂多罷官而已,并且秦檜確實注冊了商號做幌子)。
可一百多萬貫全被挖出,還他媽能夠怎么狡辯?
誰都知道秦檜年輕時很窮,他并非出身望族,這筆錢的來歷說不清楚啊。
潘良貴快速翻閱一個賬本,接著隨手扔給秦檜:“說說吧,什么生意如此賺錢?你這賬本上,記錄著許多人名和貨物。各地戶曹、工曹和鈔關,都有商稅貨物留檔,或許能查找檔案幫你洗刷冤屈。”
秦檜決定再賭一把:“這些都是王家的錢財。王家在被拆分的時候,許多田產都沒了,又害怕被我大明抄家,就把錢財托付給我保管。至于那些賬本,都是胡亂編造的,朝廷若查起來也有個由頭。”
“一百多萬貫,托付給伱保管?”魏良臣譏笑道。
秦檜說道:“是王家大兄托付的。他病死以后,我貪圖這些錢財,就埋在地下想獨吞。王家的其他兄弟,都不知這筆錢的去向,只有我那妻子知道。”
潘良貴一臉無語:“你把我們都當傻子嗎?你這些賬本,都寫著時間,十多年來就沒斷過。你妻子的長兄已死,難道每個月回魂來人間,分批托付錢財讓你保管?”
秦檜口干舌燥,不知如何解釋。
潘良貴說:“把王氏帶來,讓這廝徹底死心。”
很快,王氏被帶到這間屋子。
潘良貴說:“在秦檜的宅子里挖出一百多萬貫,他說是你大兄托付保管的王氏族產。你知道這個事情嗎?”
秦檜一臉哀求之色,他覺得夫妻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妻子多半會幫著他盡量圓謊。
王氏卻看著桌上的寶鈔,又驚又怒道:“你這殺千刀的,竟貪了一百多萬貫?老娘嫁給你那么多年,何曾享受過種種富貴?你貪恁多錢,肯定都拿去養狐貍精了!”
秦檜瞠目結舌,完全無法理解妻子的反應。
在他的前半生,妻子王氏一直都是他的智囊。聰明到陰險狡詐的女人,難道不知認罪就是死嗎?這種時候了還吃什么醋?
王氏卻一臉嘲諷:“你瞪大眼睛作甚?皇城禁衛都出動了,你還能躲過去不成?從皇帝下令抓人那時起,你就已經死定了,癡心妄想做什么白日夢!你就算不貪恁多也得死,否則皇帝怎么下臺階?”
這幾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說得秦檜的腦子嗡嗡直響。
以他的聰明才智,應該是能夠想明白的。但他還是心懷僥幸,不愿放棄最后一絲希望,直到被妻子拆穿就徹底繃不住了。
王氏還在繼續撇清關系,當場給三法司官員跪下說:“諸位相公明鑒,奴與這人早就分居。他連尚書官邸,都不讓我踏進去一步,這幾年從不跟我說話。他做的那些貪贓枉法之事,我是一件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