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有仙山曰:羅云。
相傳山中有修者門派曰:羅云仙境。
其山四峰十三谷,處處皆有道德修真之士坐鎮,山下凡夫俗子甚奇之……”
姜思白嘴里憤恨地嘟囔著,可臉上表情充滿了神往。
是啊,羅云仙境,能覓道長生的地方,他能不向往嗎?
來到這個世界上第十六個年頭,姜思白所期望的大約也就是這世上真實不虛的神仙故事吧。
姜思白撐著下巴坐在汲水河岸邊,另一手掌著釣竿兩眼無神地望著河面,就連魚兒咬鉤了都沒發現。
“少年人,你的魚咬鉤了。”
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響,讓姜思白猛地醒悟過來,然后他手中那翠竹做的簡易魚竿輕輕一抖,只見細麻繩的魚線就在水中連續轉了三個圈并隨著他手腕一抖猛然收緊。
下一刻那水中的肥魚再怎么掙扎也無用,已經被一下拽出了水面落到了岸邊河灘。
姜思白沒去看那亂跳的肥魚,只是看向身邊的人。
只見這人頭發凌亂邋邋遢遢,就是個皓首老農的樣子。
不過這老人雖然衣著邋遢,可總給人種氣度不凡的感覺,而且那衣服的質地也與尋常農人完全不同,算得上是好布料了。
這老者看起來好像是個遛寵物的,手里牽著一根繩子,而繩子另一頭則是拴著一頭很壯實的白狐。
咦?有點像雪橇三傻之薩摩耶。
姜思白一下子觀察到了這么多,隨后禮貌地抱拳詢問:“老丈,請問您是何方人士,怎的到這荒郊野外里來了?”
這老人隨口說道:“我就是這附近村子里人,牽著我家寶貝小白出來遛彎來了。”
姜思白當時就有些難堪,因為他的小名就是‘小白’,常被人稱呼為‘公子小白’。
姜思白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于是他也有些沒好氣地說:“此地方圓五十里內也就一個住了百六十戶人家的白邑,而這百六十戶人家我每個都認得。”
老人無奈地看了姜思白一眼說:“你就當我是個出門辦事路過此地的老農即可。”
那眼神,似乎是在責怪他何必戳穿一些事情呢?
姜思白嘖嘖搖了搖頭,隨后也不理睬這自稱是老農的家伙。
轉而撿起那尾肥魚用麻繩串了起來,再將隨身佩劍插再腰上準備往回走。
‘老農’看了眼他腰間的佩劍也不說什么,兩人簡單交談了兩句便這么錯身而過,只當是一場萍水相逢,而后道左別過。
可有時這世事就是此等微妙,在這‘老農’無聲別過沿著汲水繼續往下游去的時候,上游林間也就是‘老農’來的方向忽然鉆出了一行六條大漢。
他們目光一下就兇狠地盯準了‘老農’,或者說是盯住了那壯實得如同小牛犢一樣的白狐。
“交出靈狐便饒你不死。”
這六人之中為首有人握劍抱胸而立,一副十分高傲的樣子。
這人當是一名劍客。
而事實上這六人人手一柄佩劍,竟然都是劍客之屬?
只是這為首的劍客尚且能好聲好氣地說話,可是其下首另一人則是輕佻地說:“與這老兒有甚可說的,兄弟們直接把人殺了牽走靈狐就是了。”
“這頭靈狐體態健碩而健康,說不定能夠承受一月放血而不死,帶回去以后公子定然會大大賞賜我等。”
那為首的劍客猛地伸出持劍的手阻攔了自己的手下道:“不教而誅終究不對,凡事總要給人留一線。”
“老兒,這是唯一的機會,交出靈狐便可自去,否則只能讓你曝尸荒野了。”
姜思白的心情正糟糕,忽然看見眼前這六人在他面前這般耀武揚威就覺得分外不爽。
他也不管自己插足是否是多管閑事,他就是這么來到了‘老農’的身前,看著面前六人道:“你們都是用劍的人?”
一劍客當即冷然道:“自然是,你待怎的?”
姜思白看著他們淡淡地說:“恃強而凌弱,此非持劍之道,爾等枉為用劍人!”
他這么脫口而出,只覺得念頭頗為通達。
而那六名劍客聞言當即勃然色變。
當今之世,人皆重名望而輕生死。
姜思白這么說,對于這些自詡劍客的人來說就是奇恥大辱。
“鏘!鏘!鏘……”
六人全部拔劍。
那為首的劍客則是冷冷地看著姜思白說:“無論你是誰,也請拔劍吧。”
“今日我等兄弟定要斬你頭顱,以證我等手中劍器之利!”
姜思白看著眼前六人手中抽出的都是大約五十公分長的暗黃銅劍,就有種頗為無趣的感覺了。
他來到這世上十六年,已經漸漸習慣了這世道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然后生死立判的風格了。
于是很是從容地也拔出了自己的劍。
他手里的卻是一柄斷劍!
“哈哈,怎是一柄斷劍?竟還敢在我等兄弟面前大言不慚!”
沒錯,姜思白手中的是一柄斷劍,可是若仔細看,哪怕只是一截斷劍其實也和六兄弟所持青銅短劍差不多長度了。
那‘老農’見狀稍露奇色,但對當前情況竟然是一種好整以暇之態。
姜思白也不和這老農計較,他現在滿腦子都想要宣泄自身戾氣,畢竟他從六歲那年知道有修行者開始,到現在已經足足為此努力了十年!
十年啊,他總共失敗了足足四次。
這期間哪怕他性子再怎么看得開,也總是憋著一股邪火。
尤其是最近的這一次失敗,竟然是以那等方式被淘汰,他實在是不服。
最終這股邪火發泄出來,便是他手持著這柄他親自鑄造的百煅寶劍沖進人群中一陣兇猛地揮砍。
那些劍客中的五名‘小弟’立刻挺劍而上欲與他廝殺。
只是姜思白看起來一襲白衣輕衫的俊朗貴族少年模樣,可實際上誰家貴族少年會在晚秋時節這么穿的?
他的身子骨比外表看起來的要強健得多,而這些年來積累的一身本事也絕非這些尋常劍客可以想象。
于是就聽‘叮、叮、叮、叮、叮’地一陣連響,他竟然是直接砍斷了六名劍客中五個小弟的銅劍!
最后那為首劍客見狀臉色大變,冷哼一聲道:“足下逞器之利,勝而不武!”
姜思白臉色當時就是一變,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個清冷的女聲:“不過是仗錢帛之便得了柄利器而已,此非持劍之道!”
他猛一咬牙,手中斷劍竟然倏忽‘不見’,仿佛化作一團萬象云煙。
其實這并非是不見,而是虛虛實實讓對方捉摸不定無從下手罷了。
那劍客首領則是一下子冷汗直透全身,在斷劍在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他便只覺得無窮壓力臨頭。
這可比剛才姜思白以那斷劍猛劈猛砍要來得可怕多了,令他霎時如陷于泥沼中一般,只覺得生死自此不在自己掌握中。
“嘿嘿!”
旁邊老農怪笑一聲,他是認出了這一手劍法的精妙之處,忍不住露了些動靜出來。
而姜思白聽到這一聲怪笑反倒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手腕一轉隨手就挑飛了那劍客的劍,然后轉身看向老農微微猶豫。
他說:“天色已晚,老丈若是不棄,便隨我回白邑稍歇一晚再上路可好?”
‘老農’聞言又是‘嘿嘿’一笑,他也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牽著他那壯碩如小牛犢的大白狐晃晃悠悠地往白邑方向走去。
看起來算是答應了。
姜思白稍稍松了一口氣,他覺得這大概是他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機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