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白是真的沒想到,他所看到的神劍谷弟子竟然與他印象中所知的神劍谷完全不同!
他們瘋狂地廝殺,完全不顧及自身是否會受到陰戾的影響,在殺死一頭海妖之后就毫不猶豫地對準了下一頭。
海灘上,有限的陣法開啟,為他們加持助力。
而他們不停地揮劍,出劍從未猶豫,那目光中盡是對劍的執著,讓他們全然不去顧惜自身的情況。
劍執者,這就是劍執者?
姜思白愣愣地有些發傻,因為這種眼神他分外熟悉,第一次對上鉤葎,第二次對上朱翎。
他還很奇怪為何神劍谷的人也不管管他們,或者說羅云也不管管神劍谷的人,竟然放任這種心性去修行。
現在他明白了,這種心性本身就是神劍谷的一種付出與擔當!
半個時辰之后,第一個神劍谷門人開始被陰戾吞沒意識了。
他的眼中一片迷蒙,那是被硬拖入夢魘中的現象。
可哪怕是在那一片迷蒙中,他也依然維持著揮劍作戰的姿態。
他也依然正對著他的敵人!
他此時的狀態就好像是姜思白最初在雪地里遇到的尸鬼,如同行尸走肉,只憑本能一般地攻擊身邊的一切。
可是這個神劍谷弟子不斷攻擊的是那些海妖,全憑那一份不肯認輸的執著。
姜思白看懂了,也看呆了。
這是將自身對劍的執念,對勝敗的執念等放大到了某個極限,然后在自身意識失陷之后再以執念代為掌控自身,從而達到繼續作戰的目的。
不,這可不是繼續作戰,他甚至是變得更強了。
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其實有點像是在夢魘與現實的夾層中,這令他同時運用了自身修為以及陰戾的力量!
驅使陰戾作戰,這令姜思白驚訝地發現,反倒能與外界陰戾相互抵消。
哪怕他以陰戾的力量殺死了那大妖,最終獲得的陰戾加身也是抵消掉部分以后的情況。
這個發現令姜思白還頗為意外,而這種半夢半醒作戰的方式和他所知的絕天巫陵的修法很像,原來羅云研究絕天巫陵的功法還能用在這里。
就在他感慨的檔口,神劍谷的弟子已經越來越多的陷入了魔障中。
用修行界的行話來說就是他們已經入魔了。
可就算入魔,他們也是秉持著心中的一口執念,一定要將眼前的敵人都擊退。
只要眼前還有敵人,他們就會一次次地爬起來,哪怕讓他們停下也不行。
于是漸漸有人油盡燈枯。
有人甚至直接獻祭了一身的修為只為換取剎那的芳華。
他們拼盡一切戰斗,最終有些葬身于妖魔爪牙,有些自燃于人前,有些則是廝殺到了最后。
神劍谷的廝殺,從未有人能想象是如此地慘烈。
甚至在這個過程中都無法有人插手,只能讓他們去獨自拼殺。
否則任何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人都會成為他們攻擊的目標,在劍執的狀態下他們眼中也只有敵人。
而當他們終于擊退這一波攻勢,所有大陣都運轉起來的時候,神機真人才一聲令下全員出動去救回剩下的神劍谷弟子。
還能剩下多少呢?
戰斗直接減員的有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人又都受了嚴重的陰戾影響,只有等他們自己清醒過來才能以鼎玉救治。
可是這里面又有多少人能夠清醒回來?
只能說,十不存一。
姜思白雙拳緊緊地捏著。
他忽然對身邊那些在海風中仿佛石化了的‘東山修盟’說道:“這便是吾之羅云。”
“原本還想為諸位引薦到神機師叔面前,但是現在請諸位恕罪,在下要前去助戰了。”
“諸位自便就是了。”
話音落下,他就走下了這邊山頭,往那羅云與瀛洲弟子本陣的方向而去。
他身后的那些‘東山修盟’的人,則是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笑話一樣。
他們嘆息一聲,最終各自散去。
甚至他們很多都搬離了這片仙山附近,轉而到中原那邊去了。
人都是現實的。
他們已經預感到這附近將來會不斷有大妖作祟,他們的宗門、洞府已經不安穩了。
當然也有一些人會留下來,只是他們還不知道該如何在這般變局之下自處吧。
姜思白沒有理會那些人,而是來到了陣前。
神機真人沒好氣地看著他說:“你怎么又回來了,不是讓你回山去嗎?”
姜思白說:“我是想到了一個以戰養戰的好辦法,特來向師父和師叔說明。”
神機真人一聽也是眼前一亮說:“速速說來。”
姜思白就將自己想到的,《清明七式》抽取妖怪血肉妖力以強壯地脈的方法說了出來。
陌上道人捻須思索,而神機真人則是已經皺眉道:“此法,聽起來有些邪性。”
姜思白沒有多說什么。
隨后神機真人看到了那些被救回來以后就都陷入昏迷中的神劍谷弟子,猛地一咬牙說:“但那又如何,邪就邪了,我們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能夠守下去!”
“哼,世間哪有正邪法,終究還是人有正邪。”
“我羅云與瀛洲在此為天下阻擊妖潮,那便是行得端正!”
神機真人一聲輕嘆,隨后又說:“就像這些神劍谷的師兄、師侄,他們若是不能醒轉,那他們就是世人眼中的劍魔。”
“可那又如何,他們也依然是我們羅云的英雄。”
這般基調就這么定了下來。
姜思白則是若有所思地問:“師叔,可否讓我陪陪他們?”
神機真人說:“你想幫他們?”
姜思白說:“我被陰戾糾纏時,師父總會在旁為我念誦《妙然撫心決》,況且我常年受陰戾糾纏,也算有些心得。”
神機真人點點頭說:“好,伱去吧。”
姜思白深吸一口氣,然后就來到了那群人中。
看著眼前擺著一排的神劍谷弟子,他不免搖頭嘆息。
神劍谷的功法本就是十分偏激的,若是過度使用難免傷及自身。
就姜思白所見這些人,其實一些已經是經脈盡斷的重傷之軀了。
就算救回來也是個廢人,更何況已經很難救回來。
光是他來到這里,就有一人是在他面前直接于睡夢中咽氣的。
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
但他們的付出是有結果的,至少這一次的劍執者,完美地守住了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