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京,四大外鎮,長河鎮。
晉京是大晉皇朝最繁華之地,也是這個帝國的統治中心,游民無數,工商賈士,貧賤富貴者數不勝數。
帝國的中心,也是這個時代古社會的集大成者。城中人口不下百萬,在這個古時代幾乎可以說是奇跡。
晉京外有四座重鎮與晉京相連,幫助這座巨城分擔龐大的交通、物資、人口、環境、人地等壓力。
長河鎮便是南北方河流漕運的終點,云州的錦緞,錦州的絲綢,江州的魚蝦與霧茶,北州的駿馬牛羊,通州的大米,青州的奇珍異草,徐州的幾十萬頃小麥,……
各州的貨物一船又一船的云集于此,甚至還有異國番邦順河而至,見此碼頭之景,驚嘆道:“千帆萬船,如數珍珠。”
更有一位位詞人贊嘆這盛世之景。
“拖漿前引巨船開,綠楊青松夾岸排。唯有物流進出捷,凈掃倉儲更新來。千貨萬船遍布港,燦爛祥云彩旗揚。更有波長閃爍亮,飛天萬貨高節長。”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一處內河道上,一只烏篷船徐徐行水,船夫在船尾撐開搖晃著兩只木槳,一個書童在他身側好奇的彎腰把手伸入水中,戲弄著不時可見的魚兒。
船頭,站著一位白衣人,身姿挺拔,束發戴冠,手持玉簫,輕輕吹奏者傳出特有的江南婉轉悠揚的腔調。
烏篷船劃過古橋,光影在白沚身上由暗生明,映得俊朗如仙,河橋兩岸洗衣的女子婦人們無不面容嬌羞,偷眼打量著這是哪家公子哥生的這般好模樣。
白沚眼里這入目處皆是江南的水鄉古城,臨堤臺榭,畫船樓閣,游人歌吹。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四山睛翠。
這里,隨處一地便是一副景,美的讓人沉醉在這綿綿細雨中,如醉夢江南。
烏篷船一直駛到這條河的碼頭,船家才上前,對白沚道:“公子,這便是東吳碼頭了。您若要進京,可以直接從玄武壇過,大約十多里,可以雇一輛馬車就能到翁城了。
不過您要小心,這碼頭上多有幫派,他們都是地頭蛇,您是外來人還是莫要招惹他們為好。”
白沚點點頭,笑說:“多謝了。”然后取了一串錢放到了船家手里。
“哎呦,公子,這錢多了。”
“無礙,算是你的良言酬謝吧。”白沚笑道:“墨林,我們走吧。”
“是,公子!”墨林背起書筐,滿懷興奮的跟著白沚登上了碼頭。
這處碼頭是專門用來游客、載客水船登陸用的,運送貨物的都在其他三個碼頭。
不過啊,這里仍舊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有如白沚這般的坐烏篷小船,也有如專門運客的大客船,幾十人坐在一處擁擠的船倉里。
更有一艘艘巨大的畫舫,二層巨船,上面更有琴色絲竹之聲傳來,顯然是富貴權勢人家。
而在一處畫舫上,幾個年輕公子品酒作樂,端著杯盞立在畫舫圍欄旁感慨著。
“趙兄,距離放榜還有十日,你可有把握啊?”一個身著青衫的富態青年笑問道。
“把握?唉,這我可說不準。”灰袍青年眉宇間有些惆悵,“這次殿試我能得個二甲便不錯了。至于一甲,那可是元景兄考慮的事情了。”
“文安兄就莫要再取笑我了。”一位容貌頗為俊秀的白衣男子笑道:“我能得入殿試,見到圣皇陛下已經心滿意足了。至于一甲二甲,都是沒有的事。”
富態公子聞言一口氣喝完了杯中酒,嘆道:“你們最起碼都有個指望,我卻連科舉都不能參加。這勛貴的身份,除了混吃等死,還有何用?”
說完,他恨聲一拋,手中的杯盞飛落而下,“噗通”一聲砸入了河中。
“哎呦!誰砸的啊?沒看到人嗎?差點就砸到人了!”
遠處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富態男子本就心頭不爽,便冷道:“伱爺爺我砸的又如何?”
二人看去,卻見是碼頭岸上一只烏篷船旁站著一個小書童吆喝著。
文安公子笑道:“算了,趙兄,你是堂堂伯爵,跟一個小書童較什么勁?”
“哼,我心里有氣,還不能發泄一下嗎?”富態公子臉上還帶著三分怒氣,只不過已經沒想法再去理會一個書童了。
剛雙腳落地站在岸上的墨林,看著那艘畫舫,氣呼呼的比劃了一個鬼臉,惹不起算了,那也要嘲諷一下,公子給他剛買的新衣服就被水給打濕了,能不氣嗎?
白沚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走吧。”孩童心性未嘗不是一種好心態,童兒的樂趣總是意想不到。
他抬眼看了一下那艘畫舫,嗯…確實挺大的,在上面看風景還是挺不錯的。
不知是身為蛇類心態發生了變化,還是怎的,白沚不再喜歡身處熱鬧繁華之中,只喜歡靜靜的在一旁看著,山水美景,人間風景,他都想看一看。
畫舫上,文安公子和那位白衣公子都忍不住笑了笑,這孩童倒也頑趣。
富態公子面色一紅,“這小娃娃,別讓我再見到他。”
元景笑著剛想要開口說話,他眼角卻猛然一瞥,看到了那個小童身邊還站著一個白衣男子,仿若畫中仙一般氣質超凡,更重要是的他竟然隱隱覺得有幾分眼熟。
“奇怪……”
他又打量了一二,看到了那人腰間還別著一個葫蘆,手中拿著一把簫,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多。
“怎么了,元景兄?”文安公子好奇道。
“沒事,我方才只是看到一個感覺很熟悉的人罷了。”
青石板路鋪滿的長街上,石縫里長滿了綠色的青苔,總是濕漉漉的地上人來人往,一群背貨郎三五成群的在碼頭蹲著,或站著,閑聊。
當看到白沚時,先是被他的容貌驚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有人上前,滿臉堆笑道:“這位公子,可需要背貨?或是有什么需要,我們都可以代為跑腿的。”
白沚到了眼這個腰有些佝僂的漢子,道:“附近可以客棧?要清凈雅致一些的地方。”
“哎呦,這您可問對人了。我孫二狗可是在這里混跡二三十年了,閉著眼睛都能摸清楚門道。
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客棧,還臨著江邊碼頭,風景一絕。公子可要去看看?”孫二狗殷勤的笑問。
“嗯,去看看吧。”白沚又對墨林道:“把書筐給他。”
墨林怔了一下,看了眼四周幾十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瞬間明白了,無論你有沒有貨物,都要叫個幫手。要不然,……
他取下書筐,遞給了孫二狗。
孫二狗忙接了過去,背在身上笑著說道:“公子,您請,這邊走。”
白沚點頭,跟著他走了過去。
路上,兩遍擺滿了小攤,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不同于小地方的商街,這里的街道十分干凈整潔,甚至白沚還看到了一處空地特意堆放了垃圾車,還有在街頭巡視身著官差衣服極為貌似保安的專職官差。
道路兩邊叫賣的多是魚蝦,白沚走過一處商販,恰好那個大漢揮刀斬掉了一條活蹦亂跳的草魚頭,魚身子還在掙扎著,血液四濺。
白沚頓了一步,魚血滴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然后才繼續前行。
跟著孫二狗走了大約一刻鐘,在一處客棧前停了下來,這家客棧名為古德客棧,頗為文雅,就是人少了一點。
孫二狗把他們帶進去,叫道:“掌柜的,有貴客來了!”
“哎呦,二位客官,有失遠迎!本人姓趙,是本店的掌柜,不知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趙掌柜笑道。
“住店,住個十日吧。趕了許久的路,如今到了,也該緩緩了。找兩間靠近江邊的上房吧,這是定金。”白沚隨手拿出了一塊三兩左右的銀子,遞給了掌柜。
掌柜立馬眉開眼笑,道:“好嘞!客官!王伍,還不帶二位客官去看房?要去看最好的房!”
“哎,好嘞!”一名機靈的小二忙跑來引著白沚上了樓。
白沚還給了孫二狗幾文錢,讓墨林拿了書筐跟上。
孫二狗見白沚上樓后,就對掌柜道:“趙老兒,我可是給你帶了一位大財主啊,還不表示表示?”
“呵呵,放心,自然少不了你的那份。”趙掌柜見怪不怪的拿了幾十文錢遞到了他手里,笑道:“多帶點客人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孫二狗笑道:“得嘞,趙掌柜放心!”
他拿著幾十文錢滿心歡喜的離開了,心里卻在盤算著這幾十文錢要上交到幫里多少,又該怎么不被頭領敲詐走,保住的幾十文錢又該給家里買些什么東西。
這就是尋常下層百姓的日子,他們的艱苦是那些古史里、影視里無法展現的,晉京居,大不易,不易在民。上官權豪滿眼繁華似錦,盛世昌平。
白沚在古德客棧里住了下來,距離七月初九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他不急著去晉京里面。
推開窗,下面是水網如織,臨街對河,小船只只,青石古路,流水小橋,長街柳巷,有那么些魚米水鄉的味道了。
他閉上雙目,再次睜開眼,入目的景物卻大為不同。
只見長河鎮上趴著一只巨大的玄武虛影,南方的朱子鎮上是一只火紅的朱雀神鳥,東方,元木鎮盤踞著一條青色巨龍,西方,金陵鎮上臥著一只巨大的白虎神獸。
四象四極神獸鎮壓著大晉皇都晉京,拱衛四方,山水環繞,陰陽相生,此地定然是有風水大師手筆,方才能建造出這么一處昌盛之地,暗河陰陽,又上契天意,下合民心,更襯地勢,三才四象盡在其里。
白沚望著晉京那如金色蒼穹一般的運之海,心中猶豫了片刻,靜下心來。
“呼~”
一陣晚風吹來,細雨濛濛,如夢似幻的輕煙水景就在眼前,白沚吹起了長簫,圣皇該不會怪他留一手吧?
畢竟,他是來赴百神宴的。但自古以來,宴分好壞,若是鴻門宴,那身處深宮,一身妖力和神力被一國氣運所壓,十不存一,他也就是個小妖,那還不是任人拿捏?
若是好宴,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晉京,盧府。
盧元景從畫舫上回來后就回了家中,心里想著母親又該說教他回來晚了,還淋了雨。
于是便悄悄回了別院,路過神堂時他恍然間想起了什么,叫住家仆,“慢,去柳祖廟里上柱香!”
“是!少爺。”下人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問。
盧元景心中一顫,當他手中持著三根香時,抬起頭,對上了那具柳祖神像。
他身子一軟,差點倒了下去。
仆人嚇了一跳,忙扶住他,“少爺,您身體不舒服嗎?”
盧元景喃喃道:“一模一樣!葫蘆,簫,都有!”
他慌忙上了三炷香,卻不敢抬頭再看神像,因為他心虛,甚至感覺頭頂上的神像在冥冥中看著他。
“母親在哪里?快到我去見母親。”
盧元景忙對仆人吩咐。
他急忙趕到了正屋里,見管家在便退了下人自己一人進去。管家在門外守著,見是大少爺一個人進去,便沒有阻攔。
盧元景走入正屋里,聽到了他爹和他娘的談話。
“老爺,我今日去宮中拜見淑妃娘娘,恰巧遇見了馮公公,他真的說了。”這是他母親盧趙氏的聲音。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這是他父親盧名恩的聲音。
“可是,老爺,我記得下個月就是百神宴了。你說,柳祖……會不會真的來?”
“我也不知,柳祖已經許久沒有與我們托夢了。”盧名恩嘆道:“這樣吧,你往后別再進宮了,畢竟塞進去一個馮公公已經是運氣的事。不能暴露了。
我去命家中暗衛日夜兼程趕回祖宅,祭拜柳祖大典,恭請柳祖降神吧。”
“爹!”盧元景猛然出聲道:“爹!孩兒有要事相商。”
盧名恩見到是自己兒子突然闖入,只是訓斥了一句,“都這么大了還不懂規矩。老德在外面守著就說明我與你娘有大事商量,下次不可在再這般冒失了。”
“是!爹!”盧元景凝聲道:“爹,我可能看到柳祖他老人家進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