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植愿意換話題,蔡邕也愿意,這樣的話題過于沉重,在這個休沐日里,他們并不想深聊。
于是便一起聊起了孩子們的事情。
“琰兒已經十五歲了。”
蔡邕看著盧植:“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倒不是什么問題。”
盧植笑著看向蔡邕:“已經有了合適的人家了嗎?”
蔡琰聞言,默默低下了頭。
蔡琬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沒什么動靜。
蔡邕瞧了瞧自己那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兒,只是嘆了口氣。
“原先是有的,原先,我已經與衛氏有了一些意向,覺得衛氏家的兒子是不錯的后起之秀,足以配得上我家長女。”
“衛氏?河東衛氏?”
“嗯,河東衛氏。”
“哦,河東衛氏的話,與你蔡氏倒也算是門當戶對。”
“是啊,門當戶對……”
“那你為什么要說原先?”
盧植疑惑道:“難道那衛氏子眼高于頂,看不上你家長女?這可真是荒謬了。”
“不是的。”
蔡邕無奈搖頭道:“本來我也非常欣賞衛氏子,已經打算與衛氏進一步洽談,要是琰兒也滿意的話,明年就可以把婚事給辦了,我也能省下一樁心事,但是天命無常啊。
之前河東大亂,南匈奴和并州山匪作亂,又有白波黃巾四處剽掠,折騰的河東郡大亂,皇甫嵩大敗之后,叛軍勢大,衛氏家族舉家南下,試圖渡過大河到雒陽來避難。
結果沒曾想到就在渡河的時候,因為風大浪大,衛氏子不慎墜河,家人竭力營救,勉強救起,本是好事,結果衛氏子素來體弱,這一落水,發了風寒,一個月之后病死了……”
“這……”
盧植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低著頭沉默的蔡琰,尷尬地笑了笑。
“這還真是命運無常啊……”
“誰說不是呢?”
蔡邕嘆了口氣,又笑了笑:“于衛氏而言,自然是壞事,但是子干,我說句心里話,這個事情對我家來說還真不是壞事,衛氏子素來體弱的事情我事前還真不知道。
這要是成了婚之后出什么事情,我家琰兒還不要吃苦受罪?談婚論嫁之前出了這個事情,倒也能算是上天眷顧,冥冥之中給我家琰兒排除了一樁劫難,伱說呢?”
“這樣說的話,雖然對衛氏不太好,但是……”
盧植無奈笑道:“也的確是有道理的,但是這話可不敢對外說啊,這要是傳出去,衛氏還不要找你拼命?”
“那是自然,這話只有你知道,我可不曾對其他人說過。”
蔡邕感嘆道:“所以現在我也不能著急,我得小心翼翼的考察,仔仔細細的挑選,我家琰兒自幼才情上佳,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就算要出嫁,也要尋一上佳夫婿才是。”
“有理啊,有理。”
盧植感嘆道:“以后我的女兒長成,要出嫁,也必須要選擇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才是,至少,也要有玄德那樣的能耐。”
蔡邕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盧植。
“玄德那樣的男兒?子干,你莫不是在說笑?玄德那般的天下奇男子,有一個已經驚天動地了,眾人都說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男子,哪那么容易找到第二個?再說了,真要有第二個,就一定能輪到你嗎?那你這氣運未免也太好了吧?”
盧植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又感覺有點尷尬了。
嗯,不得不說,劉備這樣的奇男子的確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
只是劉備的存在過于耀眼,并且已經徹底永久地拔高了盧植的眼界,這讓盧植很是難受。
“最初見到玄德的時候,并沒有太多不同的感觸,只是覺得他有才能,且堅韌,可是越往后,越是注意到他的不凡,能從寒微之身一路成為進入的開府驃騎將軍、大漢頂梁柱一般的人物,到底是多難得?
更重要的是,他十五歲跟著我學習,至今才二十八歲,十三年啊,這才十三年啊,他就從寒微之身成為驃騎將軍,立功無數,光芒萬丈!伯喈,你說,我有過這樣的弟子,你還讓我如何看待他人?”
盧植連連感嘆,不停地拍著自己桌案。
蔡邕想了想,也是頗為感嘆地點了點頭。
“細細一想,吾輩至少都是有家族幫襯才能走到如今,家里多少也有幾代長輩的積累,可是玄德呢?雖然有你這個老師帶著他前進,但是歸根結底,還是靠他自己的才情。
而且,子干,你不是也說過嗎?就算是成為你的弟子,也是玄德拿命換來的,若是沒有當年廬江郡舍命相救,你就真的會決定收他為弟子嗎?我覺得未必,這里頭,還是玄德自己更重要。”
盧植想起了當年劉備在廬江戰場上奮不顧身救他脫困的事情,忍不住地點頭。
“他都是靠自己,全是靠自己,我這個老師真的沒有幫到他多少,所以,我才更加不能容忍尋常庸人成為我的弟子,以免壞了玄德的名聲!我盧子干的弟子,是劉玄德,若是沒有第二個劉玄德,那我寧愿不再有什么弟子!”
盧植一拍桌案,聲音洪亮且堅定。
蔡邕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這么說,那么多人求著拜你為師你都不答應,是因為你覺得他們都不如玄德?”
“他們怎么能和玄德相比?”
盧植一瞪眼,大搖其頭,緩緩道:“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他們,我也想過要招收更多的弟子、門生,但是我見到他們考驗他們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用玄德的標準對待他們。
這樣一比,他們又算是什么呢?他們能和玄德相比嗎?或者說,他們能有玄德一半?三成,亦或是一成的才能?否則,他們有什么資格與玄德同門?于是我便沒有興致了……”
“原來如此。”
蔡邕點了點頭,忽然間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大笑道:“那你之前怎么沒想過讓玄德做你的女婿呢?”
“伯喈啊,你以為我不想?”
盧植苦笑道:“實在是我的女兒當時年齡太小,我總不能讓玄德直到現在都不能結婚吧?那我這個老師成什么了?天下人又該如何議論我?”
“那倒也是,不過,這卻是白白讓那個韓榮揀了大便宜。”
蔡邕笑道:“一個每年都有的孝廉名額,換來一個百年一遇的驃騎將軍做女婿,他韓氏未來必然隨著玄德一同升天,也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羨慕韓榮羨慕的要死要活,據我所知,現在朝堂內就有數不清的人羨慕韓榮羨慕的眼睛都紅了,哈哈哈哈哈哈!”
“時也?命也?”
盧植搖頭苦笑,沒什么話可說了。
蔡邕笑過之后,忽然間倒也是產生了對盧植的部分認同感。
“其實子干,我也能理解你,見到過過于優秀耀眼的年輕人之后,咱們這些人的眼光還就真的被拔高了,玄德太優秀了,所作所為連我們都辦不到,更何況是其他青年才俊?
別的不說,誰能舌戰群儒以一敵九還大獲全勝?自玄德之后,再也沒有這樣的人,自玄德之后,雒陽也再不曾有那般的盛況,可惜,我沒有親眼目睹,但是仔細想想,卻也是幸運。”
“什么意思?”
“我要是親眼目睹了,恐怕也會和你一樣,再也看不上其他的青年才俊了。”
蔡邕笑道:“那么,我又該如何為我的女兒們挑選優秀的夫婿呢?世上可只有一個劉玄德啊!哪里又有第二個劉玄德能夠讓我放心托付女兒呢?”
聞言,盧植十分贊同。
“是啊,大漢天下,可能就是缺了幾個玄德一樣的人,一個玄德能夠安定涼州、益州,多來幾個玄德,大漢十三州必然平安無事,大漢也就平安無事了,不是嗎?”
兩個老男人在這里長吁短嘆,話里話外都是把劉備和其他青年才俊分開來比較,言外之意,就是其他的青年才俊根本不配和劉備在一起做比較。
確實不能怪他們眼光太高,實在是劉備過于優秀了,那么多年來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征服了這些老男人。
而他們的交談也全部被蔡氏姐妹聽到了耳朵里。
很可惜的是,這樣的對話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政變開始了。
張讓派來找盧植的人很快就抵達了盧植的府邸,向盧植傳達了天子的命令,要求盧植立刻入宮拜見天子。
盧植感到非常意外,正在做客的蔡邕也非常意外。
“今日不是休沐日嗎?天子有何事召見?天子康復了嗎?還是有什么急事?”
面對盧植的詢問,張讓的使者則看向了蔡邕。
“您是?”
“侍中蔡邕。”
“您怎么在這里?這……也正好,蔡侍中,您也被召見了,天子急召,不得拖延,速速入宮!”
使者一個人完成兩個任務,頗為滿足。
盧植和蔡邕沒辦法,只能決定立刻更換衣物,趕赴皇宮。
而蔡邕本來還打算把家人送回府,盧植則建議他不要著急,先把家人放在他家里,等事情結束之后回來,一起帶走。
蔡邕點了點頭,借了盧植的一套正裝,很快上了馬車,跟著盧植一起往皇宮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