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向檸跟小咸魚走了,港監局那邊只能由余秀才親自聯系。
剛剛過去的這二十天沿江派出所過得很憋屈,作為長江水上交通安全的主管部門,港監局過得更憋屈。
馮局接到值班人員匯報,得知徐三野要扣八條漁船,要抓四十幾個堵塞航道、搶劫船隊、毆打水手的犯罪分子,覺得有必要借這個機會震懾下那些擾亂長航運輸的不法之徒。
不但同意出動監督36、監督37、監督39和剛入列暫時沒有編號的小快艇參與行動,而且建議聯系漁政站。
漁政雖然是查處非法捕撈的主管部門,但在長江上的幾家執法單位中實力最薄弱,這一點從單位的行政級別上就能看出來。
濱江長江港航監督局是垂直管理的正處級單位,濱江港公安局是隸屬于交通部公安局的正處級單位,海關一樣是正處級。
人家都是“局”,漁政只是個“站”。
余秀才跟他們不熟,也不認為他們能幫上大忙,但考慮到他們有執法權,干脆委托港監局代為聯系。
馮局把這個工作交給了今天正好值班的船檢科董科長。
港監跟漁政在工作中有很多聯系,在船舶檢驗上也有淵源。
港監的船檢部門和漁政的漁業船舶檢驗部門原來是一家,機構改革之后分開來了,各檢各的。
董科長跟漁政站分管漁船檢驗和漁船船員考試發證的鄭副站長很熟,本以為鄭副站長今天不一定上班,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撥通了漁業指揮部的電話,沒想到鄭副站長居然在。
“老鄭,人家要出動幾十個干警,要動員五十個基干民兵,沒跟你們要一分錢,這樣的好事去哪兒找。你趕緊問問魏站長,參不參與行動,要不要搞一次聯合執法。”
“魏站長在江上,我現在聯系不上。”
“他親自去江上執法了,靠你們單打獨斗能解決問題嗎?”
“今天主要是陪記者去江上看看情況的,當然,看到非法捕撈的也要驅趕。”
“陪哪兒的記者?”
“濱江人民廣播電臺新聞部的,姓王,叫王祥廣,就是去年曝光濱江港附近小偷多,曝光濱江港和白龍港黃牛多、船票難買的那個記者。”
濱江的新聞記者和通訊員加起來不少,但專門搞輿論監督的記者不多。
董科長沒見過那個王記者,但不止一次在報紙上看過王記者的新聞報道,也不止一次在收音機里聽過王記者采寫的新聞。
王記者的新聞報道好像都是負面的,只要被他盯上的單位和個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上次聽朱大姐說王記者報道過沿江派出所,寫了一篇《我駐長江尾,守護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新聞。
當時都覺得奇怪,不敢相信王記者會說別人好。
董科長很直接地認為是漁政站應該是病急亂投醫,想請王記者好好報道下江上正在發生的事,看能不能通過輿論引起上級注意。
可王記者再厲害也只是濱江人民廣播電臺的記者,就算采寫的新聞能發濱江日報的頭版頭條也解決不了問題。
畢竟這涉及到兩個省市的十幾個區縣,如果把漁船來源地算上,可能涉及七八個省市的幾十個區縣,你管別人不管有什么用。
不過話又說回來,媒體曝光下總比岸上的人對此一無所知好。
董科長定定心神,說道:“老鄭,行動時間暫定在明天早上六點半,大隊人馬夜里十二點從白龍港出發,趕到我們這兒大概一點四十左右,你們在十二點前給我回復就行了。”
“董科,你們打算夜航!”
“放心,人家的執法救援船上有雷達,有水深探測儀,甚至有迫擊炮。”
“要迫擊炮做什么?”
“必要時發射照明彈。”
生怕老朋友不信,董科長解釋道:“濱江港這邊的客輪天天晚點,白龍港那邊的客輪只有臘月二十二、臘月二十三和臘月二十四誤過點,其他時間都是正常啟航、正常靠港的。”
鄭副站長驚問道:“怎么做到的,那邊沒人捕撈鰻魚苗?”
“那邊也有,而且不少,但人家有槍有炮,出動執法船艇為客輪渡輪護航,全力確保春運暢通。”
“好吧,等魏站長回來我問問他。”
“十二點之前必須有回復,我要在大部隊趕到濱江前跟人家溝通協調。”
“我知道,謝謝了。”
“都是難兄難弟,有什么好謝的,先掛了。”
五點四十八分,四廠鄉人武部的雷部長和馬干事率領二十五個民兵趕到了白龍港。
他們是騎著自行車過來的,身上都綁著彈藥攜行具,自行車的大杠上都綁了一根長長的鍬把或木棍,肩上背著打好的背包,斜挎著軍用水壺,有的甚至連臉盆和飯盆都帶來了。
一下子來這么多人,躉船擠不下。
徐三野給白龍港小學的吳校長打了個電話,開上吉普車,把眾人領到了白龍港小學。
“向右看齊,向前看,報數!”
“一、二、三、四、五、六……”
等民兵們停好車,馬干事就讓兩個民兵營長整隊。
徐三野跳下吉普車,快步走上去給雷部長遞上支煙,調侃道:“騎著自行車一熘煙過來的,雷部長,你究竟帶的是民兵還是武工隊。”
“你嫌軍容不整,你怎么不安排車去接?”
“跟你開玩笑呢,謝謝了。”
雷部長點上煙,把他拉到一邊:“徐所,補貼是不是二十塊錢一天,你可不能騙我。”
徐三野有錢有底氣,跟大老板似的大手一揮:“騙你做什么,說多少就多少,任務一結束就發錢!”
雷部長回頭看看身后,笑道:“我跟他們說的是十塊錢一天。”
“幫我省錢?”
“說二十就二十,不許反悔。”
“老雷,你究竟什么意思,你該不會想賺差價吧。”
“我們經費太緊張,別人不知道你應該清楚。回頭跟小馬統一結算,千萬別跟民兵提二十塊錢一天。”
從八五年七月份開始,縣武裝部就劃歸地方建制,實行地方和部隊雙重領導,不管部長、政委還是參謀、干事都不再是現役軍官,都變成了地方干部。
以前的經費屬于軍費,必須足額劃撥,并且不得挪用。
現在的經費全部來自縣財政,可縣里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在經費這件事上,武裝部排得比公安更靠后,連征兵經費都緊巴巴的。
縣武裝部尚且如此,更不說鄉鎮人武部了。
事實上鄉人武部長就是普通干部,只有征兵和民兵訓練時有點部隊的味道,其他時間都在給鄉里干這樣或那樣的雜活兒。
對于大裁軍,徐三野是舉雙手支持的,因為部隊的干部戰士比例居然達到了一比二點幾,都去當干部誰去打仗?
把武裝部劃歸地方,徐三野有些想不通,畢竟這涉及到國防后備力量。
作為一個老民兵,他非常理解雷部長的難處,拍拍雷部長胳膊:“行,我不亂說,到時候跟你統一結算。”
“謝謝啊。”
“你幫了我大忙,我謝謝你才是。”
徐三野擼起袖子看看手表,接著道:“我請白龍港客運碼頭食堂幫著燒飯了,他們有大保溫桶,做好會用車送過來,六點半準時開飯,吃完飯讓民兵們抓緊時間休息。”
雷部長問道:“幾點出發。”
“十一點四十五整隊去江邊登船,上船之后繼續休息。”
“有沒有作戰方桉?”
“正在研究,制定好我再通知你們。”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這兒有小馬就行了。”
“也好,不過要先等老梅。”
徐三野話音剛落,三河鄉人武部的梅部長也跟雷部長剛才一樣,騎著自行車,帶著二十幾個民兵,跟八路軍武工隊似的趕到白龍港小學操場。
與此同時,韓渝的宿舍里煙霧繚繞,簡直嗆得不能進人。
老爸和哥哥來了,王隊長幫著找的六個駕駛員也都是航運公司的老鄰居,平時都在跑船,難得聚在一起,當然要好好拉拉家常。
兩張椅子坐不下,把中間的簾子拉開坐床邊。
床邊也坐不下,韓向檸幫著從隔壁宿舍搬來兩張長凳,然后幫著端茶倒水,直到嗆得受不了她才出來。
韓渝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向檸姐,謝謝啊。”
“我爸我媽他們過來你也是這么忙活的。”韓向檸指著隔壁宿舍,催促道:“你還是去看看小魚吧,最好送他去衛生院看看。”
梁小余被馬金濤接回來了,不過看樣子參加不了夜里的行動。
拉肚子拉的厲害,馬金濤說回來的這一路上,停了五次車,讓他下車拉了五次,回來之后也是總往岸上的廁所跑。
韓渝沒想到他回去過個年竟會搞成這樣,走進集體宿舍,問道:“小魚,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著涼了?”
“沒有,好像……好像吃壞了肚子。”
“你吃什么了。”
梁小余苦著臉道:“月餅。”
韓渝不解地問:“大過年的,又不是過中秋節,吃什么月餅!”
梁小余肚子難受到極點,又想上廁所,強撐著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苦著臉道:“就是去年過中秋的月餅,我媽沒舍得吃,一直給我留著。上面都長毛了,我不想吃,她非讓我吃……”
“然后你就吃了?”
“不吃她不高興,哎幼,疼。”
“你先上廁所,我去拿頭盔,我開車送你去衛生院看看。”
“沒事的,拉完就好了。”
“都疼成這樣還沒事,別嘴硬了,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