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習習,波浪不斷拍打著船身,羅文江跟楊勇一起聯合港巡二大隊檢查錨泊在營船港水域的船只。
港監檢查的項目很多,公安檢查的項目卻很少,只要檢查船員有沒有船民證、身份證,檢查船員和所裝載的貨物可不可疑。
至于水上消防管理就有些尷尬了。
港監的管理權比較大,但消防安全只是其中一塊。
他們雖然對存在安全隱患的三無船舶有權扣押甚至沒收,可執法過程中的強制措施少,在違法者眼里缺乏震懾力,經常遇到暴力抗法,導致他們對存在消防安全隱患的行為不敢管或不愿管。
地方水上公安的水上消防執法依據不足,但卻有審批權。
正在檢查的這條運輸易燃易爆化學品的貨船,船長和船員根本不懂消防安全知識,但他們卻持有易燃易爆化學物品準運證和押運員證等安全合格證件。
經過詢問,原來證件都是從他們老家的水上公安分局消防科辦的,只發證不管理,只要交錢就給發證,根本不用培訓考試。
船長見港監和公安遲遲不走,甚至不交還證件,有些緊張,忍不住掏出香煙。
楊勇嚇一跳,指著他呵斥道:“還抽煙,你運的什么你不知道?你就不怕引起爆炸?”
“哦,我不抽。”船長急忙把煙和打火機揣進口袋。
港巡二大的王大回頭看看身后,低聲問:“小楊,現在怎么辦。”
如果對方沒證,完全可以協助港監按相關規定查處。
但現在對方有證,并且非常之全。
可要是就這么不管肯定不行,中隊長跟他那個去世的師父一樣,對消防安全管理特別重視。
剛剛過去的這三個月組織過三次消防安全管理學習,通報過多起水上火災和水上化學品爆炸或泄漏事故。
甚至出動001,聯合水上救援中心、港巡二大隊和營船港船閘管理所搞過兩次消防演練。
更重要的是,天氣越來越熱。
甲板被烈日炙烤的能煎雞蛋,炎熱的天氣進一步增加了消防安全隱患,船上裝了上百噸危險化學品,要么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楊勇不敢不管,轉身遙望靠泊在水上救援中心浮碼頭邊的001,舉起對講機:“魚隊魚隊,收到請回答。”
王隊長生病住院了,韓渝正跟梁小余和朱寶根忙著檢修主機。
機艙里熱得像蒸籠,干了一會兒身上就濕透了。
聽到呼叫,韓渝趕緊拿起抹布擦了擦滿是油污的手,起身拿起對講機:“收到收到,什么事?”
楊勇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下情況,想想又擦著汗強調道:“我仔仔細細檢查過,那些證看著不是像是假的。”
韓渝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鉆出機艙走進開著空調的指揮艙,問道:“船上的化學品是運往哪兒的。”
“這批化學品是長州石油化工廠采購的,要運往長州的一個小碼頭。”
“這么說他們是等著過閘了。”
“是的,不過這幾天過閘的船多,王大問過船閘的總調,這條化學品船被排到了明天上午。”
韓渝拿起望遠鏡,走出指揮艙爬上二層,觀察了下江面錨地的情況,再次舉起對講機:“它周圍錨泊的船只太多,因為它疏散別的船不現實,請王大找個相對安全的水域責令其開過去錨泊。”
“是!”
“沒說完呢。”
韓渝想了想,接著道:“鑒于船長船員完全不懂消防安全知識,在其候閘期間,建議王大安排專人現場監視。”
楊勇看著正欲言又止的王大,提醒道:“魚隊,安排人現場監視就要收水上危險貨物現場監視費。”
“天氣這么熱,很容易發生爆炸,不能不當回事,該收就收,這又不是亂收費。”
“他們有證!”
“他們是有證,可他們不懂啊,萬一出事怎么辦。”
韓渝被炙烤得有些吃不消,回到涼爽的指揮艙,補充道:“我這就聯系開發區交通局,請開發區交通局港監所做好準備,等化學品船過閘之后交由開發區港監監視,直到靠港卸完化學品為止。”
這條船遇上了咸魚,雖然不會被罰款,但要出的錢不會少。
想到一百噸至三百噸的危險品船只,每天的現場監視費需要三百五十元,楊勇笑道:“行,我請王大做做船長的工作。”
“跟船長說清楚,消防安全無小事,他要是拒不接受現場監視,我們將聯合港監對他們采取強制措施,并且會查扣他們在老家辦的那些證!”
“明白。”
徐三野走了之后,咸魚像變了一個人。
用賈指的話說是雷厲風行,但在楊勇看來是遺傳的徐三野的“野”。
不但執法時很“野”,對待上級交辦的一些事也很“野”。
今年上上下下的經費都很緊張,漁政和海關已經不再給水上分局贊助經費了。
分局窮得揭不開鍋,于是給各中隊布置依法創收任務,營船港中隊能完成多少算多少,他堅決不會為創收而去創收。
分局讓各中隊去各種轄區內的水上企業拉贊助,四中隊不是一分贊助都沒拉到,而是根本沒去拉。
分局讓各中隊向各種轄區內的企業收取治安管理費,四中隊以沒有相關文件工作不好做為由也沒去收。
市局給分局布置了一堆報刊雜志訂閱任務,分局把訂閱任務分派到各中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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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隊沒跟人家那樣把訂閱任務攤派給轄區內的企業和個人,只訂閱了一份人民日報、一份人民公安報和一份濱江日報。
分局跟保險公司合作,讓各中隊動員轄區內的船民、漁民買保險,四中隊同樣以工作太忙顧不上為由推諉……
彭局很不高興,每次開到會都批評四中隊。
以前都是賈指去局里開會,每次開到會都被批評,已經不敢再去局里開會了,現在是咸魚去。
他反正是掛職的,“死豬不怕開水燙”,局領導說什么他聽著,但就是不執行。
總這么下去不行!
楊勇真替他擔心,羅文江卻覺得年輕的中隊長有魄力。
二人聯合港巡二大隊跟船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到最后板起了臉,船長才很不情愿地答應把船開到安全水域,并接受港巡二大隊的現場監視。
當二人回到中隊時,韓渝也檢修好001回來了,正坐在辦公室里接電話。
“把那兩桿步騎槍收走了?”
“不只是你當年收繳的那兩桿步騎槍,五六沖和微沖也收走了,只給我們留了兩把手槍。”
“迫擊炮呢?”
“讓我們趕緊交還給武裝部。”
楊勇能聽出在電話那頭說話的是沿江派出所長章明遠,剛坐下來就清楚地聽到章明遠在電話里嘆道:“領導就是領導,楊局和丁政委真夠沉得住氣的,直到今天才讓治安大隊來收槍。”
韓渝不由地想起了師父,沉默了片刻,故作輕松地笑道:“收走就收走吧,反正子彈和照明彈早打完了。至于那幾桿五六沖和微沖,現在又沒那么多人用,總存放在躉船上還擔心思。”
“這倒是。”
章明遠不想勾起咸魚傷心的回憶,立馬換了個話題:“咸魚,你岳父的老家不是在思崗么,你對思崗的良莊鄉熟不熟。”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不是很熟,但從良莊路過兩次,章叔,你怎么想起問良莊的?”
“前幾天,有條船在白龍河上與另一條船發生碰擦,兩個船主都在火頭上,罵著罵著大打出手。一個船主被打傷了,打傷人的船主見勢不妙開船跑了。我們調查了下,那個打傷人的船主是思崗縣良莊鄉勝利二組的人。”
“被打傷的那個,傷得重不重?”
“斷了兩根肋骨。”
“這么說要去抓?”
“所里現在就我和丁所兩個民警,可異地抓人也需要兩個民警,我們要是都去躉船誰值守。”
換作以前,可以從刑偵四中隊借人。
可刑偵四中隊早搬家了,白龍港那邊只剩下即將撤銷的沿江派出所和長航分局的白龍港派出所,并且白龍港派出所的民警也不多。
沿江派出所既是自己的老單位,也是未來的單位。
單位遇上事,韓渝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抬頭道:“章叔,我跟你一起去。”
章明遠早知道他不會不幫忙,笑道:“我去局里辦手續,我們明天早上出發,你開車來接我。”
“行。”韓渝笑了笑,放下電話。
去外地抓人,想想就有意思。
羅文江正準備毛遂自薦參加行動,楊勇就匯報起今天跟港監聯合執法的情況。
韓渝一邊聽匯報一邊做記錄,時不時透過窗戶玻璃抬頭看看外面的河面。
“魚隊,現在跟以前不一樣,只要是跑船的,船民證該辦的都辦了,想跟以前那樣罰款很難。”
“我們是維護水上治安的,不是罰款的。”
“我知道,我是擔心你交不了差。”
“我不要你擔心。”
分局那邊布置的創收任務能不能完成無所謂,但中隊現在也沒錢了。
馮局上個月調走了,港監局來了個新局長。
就算港監局的領導班子沒調整,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給水上分局贊助經費,因為人家要接受審計,審計那一關過不去。
本來以為經濟發展越好,各單位的經費應該越多。
可現在經費反而比以前緊張,老姐和張局那邊更慘,整建制編入了長航分局,可經費依然來自港務局。
以前都屬于交通系統,跟港務局是一家。
現在港務局劃歸了濱江市,市里自然不會跟之前那么大方,只讓港務局保證長航公安分局的基本工資,單位建設、車輛裝備那些根本不會考慮。
以前濱江港公安局干警的工資待遇比地方公安高一大截,現在反過來不如地方公安了。
說是因為什么“分稅制”,但稅制再怎么改革也要確保基本的經費。
再不搞點錢,不但001要趴窩,甚至連協警的工資都發不出,因為分局跟陵海公安局一樣要求協警的工資由各基層所隊自籌。
韓渝正為錢頭疼,羅文江忍不住問:“魚隊,去思崗抓捕,能不能帶上我?”
眼前這位是市局的重點培養對象,只要有機會就要帶他去見見世面,韓渝正準備答應,突然看到一條百十噸的貨船緩緩從河面駛過。
楊勇見他盯著那條貨船看,下意識問:“魚隊,魚隊,船有什么好看的?”
韓渝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起身走出辦公室,又盯著那條船看了一會兒。
四中隊就在濱啟河邊,一天有上百條船從門前過,實在沒什么稀奇的。
外面那么熱,中隊長居然盯著看。
楊勇正覺得奇怪,韓渝突然回頭道:“你們趕緊去換便服,沿著河岸盯住剛過去的那條船。”
“那條船怎么了?”
“船上裝了空調。”
“現在有不少船裝了空調,你家的船也裝了。”
“這條船的空調外機比其它船的空調外機大,應該是柜機的外機。”
韓渝知道不說清楚他們可能不會當回事,解釋道:“船上的電很緊張,正常情況下船主不會安裝柜式空調。”
羅文江下意識問:“很可疑?”
韓渝沉吟道:“至少很奇怪,趕緊跟上去看看,不要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