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港,長航公安分局。
童科長和科里的民警小吳加了個班,整理完要上報的材料已是晚上十點。
消防科既沒多少經費也沒幾個人,要做的文字工作卻不少。
長航公安局消防總隊、江南省公安廳消防總隊、濱江市公安局消防支隊、港務局,甚至連港區分局都動不動讓消防科上報各種材料。
本來以為下班已經夠晚了,沒想到走出來一看,局長辦公室里竟也亮著燈。
他讓小吳先回家休息,走過去敲敲虛開著的門,沒想到局長真在辦公室里。
“老童,什么事?”張均彥抬頭問。
“張局,這么晚了你怎么沒休息,你這幾天不是在參加人大會嗎……我以為你回來看了看,走的時候忘了關燈關門。”
“吃過晚飯回來的,趕一份材料。”
“什么材料這么急,就算很急可以讓辦公室寫,哪用得著你親自寫。”
張均彥從童科長手中接過煙,笑道:“這是人大建議,只能自己寫,人家又不是人大代表,怎么讓別人寫。”
童科長坐下問:“建議?不是提案嗎?”
“人大是建議,政協才是提案。”
“我既沒做過人大代表也沒做過政協委員,真不懂這些。”
“我剛開始也不懂,是前年被你們選上了才知道的。”
以前的濱江港公安局屬于港務局,市人大只給了港務局兩個市人大代表名額。
港務局的書記必須是候選人,另一個候選人要按慣例從一線職工中產生,怎么也不會提名“保安”。后來濱江港公安局變成了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跟港監局一樣有了人大代表名額。
作為局長,張均彥必須高票當選。
隨之成為長航分局的第一個市人大代表,也是局里唯一的市人大代表。
想到已經寫差不多的人大建議,張均彥拿起來遞到童科長面前:“跟去年一樣,還是建議市里和港務局加強消防方面的投入,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怎么樣。”
老生常談,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建議。
市財政沒錢,據說市里欠上億的外債,童科長不認為市里會給錢分局,但還是接過建議材料看了起來。
張均彥點上煙,笑問道:“咸魚那邊怎么樣,那三個新同志服不服他?”
童科長邊看材料邊笑道:“張平原來是乘警,很早就認識韓寧,肯定會服從命令聽指揮,不可能不服氣。小龔剛參加工作,又是航運學校畢業的,把咸魚當偶像,一樣不會不服氣。”
“方國亞呢?”
“我這幾天雖然沒去白龍港,但每天都會打電話問問。老劉和蔣科說方國亞開始不是很服氣,但可以理解,畢竟他在岸上干了那么多年消防,從消防戰士提干,一直干到副大隊長,資歷很老,咸魚又那么年輕。”
童科長笑了笑,接著道:“他對咸魚組織他們進行抗暈訓練不太理解,覺得自己身體好,不可能暈船。咸魚看出他不理解、不太服氣,并沒說什么,而是把港監局的那條小快艇調過去,帶他們去江上兜了幾圈。”
張均彥不由想起王文宏,笑問道:“吐了?”
“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了。”
童科長放下瀏覽完的建議材料,點上煙笑道:“不但方國亞吐了,連在客輪干過的張平都吐了,小龔一樣吐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緩過來。”
“哈哈哈哈哈,這個下馬威給的好。想成為一名合格的水上消防民警,首先要過暈船關。不然在001上站都站不穩,怎么撲救船舶火災。”
“所以說咸魚搞訓練還是有一套的。”
“他師父就是搞訓練起家的,他是他師父的關門弟子,搞訓練當然有一套。”張均彥想想又問道:“老童,對于消防監督,咸魚有沒有跟你聊聊想法。”
消防科的工作可以歸納為“消防結合”。
消,主要是消防隊伍建設,是剛成立的水上消防隊今后的工作。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說的就是水上消防隊。
防,主要是排查隱患、及時整改、防范火災發生。
上級對防范很重視,實際情況也決定了必須重視防范,所以針對防范頒布施行了一套消防監督的法律法規,連消防科負責防范的民警的臂章都跟別人不一樣,上面有“消防監督”字樣。
童科長已經五十多了,很清楚局長想讓咸魚將來接自己的班,笑道:“我問過他,他說他有一些想法,但不夠成熟。并且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所以現在要把精力放在訓練上,想讓消防隊盡快形成戰斗力。”
“這小子,還跟我們賣關子,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不管做什么都要一步一步的來,欲速則不達么。”
“張局,我差點忘了問,市里明天組不組織你們這些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來視察,我要不要通知咸魚帶隊回來協助濱江港派出所疏通交通、維持秩序。”
“當然要。”
張均彥俯身拿起公文包,取出一份日程安排,說道:“明天中午,市里組織政協委員先來視察。從名單上看,市里對視察很重視,四套班子領導都參加,一共十六輛大客車,每輛車上都有市領導。”
“人大呢?”
“人大代表是后天下午過來。”
“行,我等會兒給咸魚打個電話,讓他們明天上午過來。”
與此同時,在白龍港訓練了一個星期的方國亞,剛搭乘頂頭上司的警車回到了家。
年輕的上司交代過,如果明天要參加安全保衛行動就直接去分局,要是分局不需要消防隊參加安全保衛,到時候會接他一起回白龍港。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坐快艇去江上兜了下風,遠沒電影電視里那么浪漫。
方國亞暈船暈的把苦膽都吐出來了,直到此時此刻仍頭暈腦脹,感覺什么都在晃動。
扶著墻爬上三樓,敲開門。
回來前打過電話,許潔等候已久,看到他那憔悴的樣子嚇一跳。
“怎么沒精打采的,是不是感冒了?”
“沒感冒,只是暈船。”
許潔不解地問:“暈船?”
方國亞感覺站不穩,扶著沙發坐了下來,苦著臉道:“不只是暈船,在滾輪、旋梯上訓練也暈。”
“你是干消防的,上什么船!”
“我現在是水上消防民警,不上船怎么搞水上消防。”
“別人暈不暈?”
“一起去報到的那兩位也暈。”
“你們那個二十三歲的隊長呢,他暈不暈?”
“他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長大的,中專上的是航運學校,參加工作之后不但在拖輪上工作,還上過萬噸巨輪,漂洋過海去過很多國家,什么大風大浪沒經歷過,他怎么可能暈船。”
許潔湖涂了,挽著他胳膊問:“他不是地方公安嗎,怎么會去船上工作。”
方國亞沒精打采地說:“他是地方公安局的水警,不但不暈船,而且會修船開船。他修船開船的證滿滿一抽屜,聽說他的那些證很值錢,如果不做公安去航運企業工作,一年能拿好幾萬。”
“這么多!”
“他是遠洋海輪的大副,是港監局的兼職引航員,會修船會開船,還會說英語,跟人家一比我就是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的新兵蛋子。”
“隔行如隔山,業務上沒他在行很正常。”
調都調到長航分局消防隊去了,現在能做的只有鼓勵,總不能讓丈夫辭職吧。
許潔想了想,又依偎在丈夫身邊笑道:“再說不懂的又不是你一個人,不是還有兩個新同事嘛。”
方國亞無奈地說:“是有兩個新同事,可人家一個在客輪上做了好幾年乘警,一個也是航運學校畢業的,都有船員證,都比我懂業務,連隊里的協警老朱都有一堆證,都會開小快艇。”
“這么說你們單位就你一個外行?”
“嗯,就我一個新兵蛋子。”
方國亞摟著愛人,想想又苦笑道:“躉船上以前有個燒飯的老同志,連那個燒飯的老同志都有船員證和急救、消防等四小證。”
許潔沒想到消防經驗那么豐富的丈夫,到了水上消防隊居然成了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忍不住問:“燒飯的要船員證做什么。”
“只要是在船上工作的都要有,那個老同志首先是船員,然后才是炊事員。而我以后首先是船員,然后才是公安干警,最后才是消防員。”
“你也要去辦船員證?”
“證不是想辦就能辦到的,要先學,學了要去參加港監局的考試,考過了才能拿證。”
“別擔心,應該不是很難。”
“船員證和四小證我有信心考下來,可考到手還是個新兵蛋子。”
“什么意思?”
“岸上有職務,船上一樣有職務,小龔是航運學校畢業的,學得是輪機專業,等積累夠水上服務年限,再參加培訓通過考試,就能成為執法救援船的輪機長。張平正在學駕駛,將來要做執法救援船的舵手甚至二副,要做小汽艇的駕駛員。”
“你呢?”
“我……像我這樣的要先從水手做起。”
“萬事開頭難,別著急,慢慢來。”
“現在只能這么想,唉,開始還有些瞧不起人家,沒想到水上消防的專業性這么強,跟岸上的消防區別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