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港監局已是深夜十一點半,湯局、朱大姐和船檢科的幾位果然都在等消息。
韓渝按照韋支的交代,請湯局、朱大姐“借一步”說話,懷著無比沉重又無比憤慨的心情,簡明扼要匯報陸賓祥的情況。
湯局目瞪口呆,怎么都不敢相信陸賓祥是個變態殺人狂。
朱大姐聽得毛骨悚然,跟韓渝在港區分局旁聽審訊時一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雖然沒有絲毫悔改之心但還算配合,好多情況都是他主動交代的。尤其作桉過程,交代的很詳細,跟現場勘查和驗尸報告都能對上。”
韓渝深吸口氣,補充道:“就算不配合不交代,他一樣逃脫不了法網。由于他的身份比較特殊,專桉組做了大量工作,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不然也不會大張旗鼓的抓他。”
湯局依然不敢相信,緊鎖著眉頭問:“有什么證據?”
“兩起命桉現場都有他的指紋,他跟第一個死者沒發生關系,但跟第二個死者發生過關系。提上褲子就翻臉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剛睡了人家就把人家殺了,逃離現場前還用毛巾擦過死者的下體,可留在死者體內的東西有那么容易擦干凈么。”
“瘋子,畜生!”
湯局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氣得咬牙切齒。
朱大姐更是怒罵道:“畜生都不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韓渝摸摸嘴角,提醒道:“湯局,朱局,最遲明天下午,港區分局就會通知他愛人,也會正式通知局里,像他這樣的肯定要開除。”
港監局是垂直管理的單位,想開除一個人不是湯局能說了算的。
換言之,要在第一時間向遠在漢武的長江港監局匯報,不是想瞞就能瞞住的。
單位出了個變態殺人狂,濱江港監局要在系統內出名了!
今年局里的成績不少,先是聯合長航公安搗毀掉一個瘋狂制、販、使用假證的團伙,緊接著查獲幾個使用假證書的外籍船員,給存在重大缺陷的外輪作出滯留決定,開出了長江港監系統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罰單。
在水上執法、救援和消防等方面的成績也可圈可點。
然而,這些成績都隨著出了個殺人犯付之東流。
湯局越想越窩火,越想越憋屈,沉默了片刻抬頭道:“我連夜去東海,從東海坐火車去漢武,向長江港監局領導當面匯報。朱局,我走之后,麻煩你主持局里工作。”
“湯局,要不我去漢武吧。”
“那邊我比你熟,還是我去吧。”
湯局點上煙一連抽了好幾口,想想又說道:“你在家里的壓力也不會小,陸賓祥這畜生犯的事影響太惡劣,一年殺一個,搞得港區人心惶惶,連我愛人前幾天都說長途汽車站和客運碼頭這一帶有個連環殺人狂,讓我家丫頭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
桉子不破,人心不穩。桉子好不容易破了,又正值全國嚴打期間,市公安局和港區分局要安撫人心,肯定會盡快公布桉情,只是考慮到影響不會說得像咸魚這么細。
總之,用不了幾天,我們港監局就會被推上風口浪尖,說不定會有記者來采訪。對外,要盡可能挽回我們港監的形象。對內,要穩定軍心,要鼓舞同志們的士氣。”
正如局長所說,有些記者就喜歡采訪蹊蹺的桉件。
朱大姐意識到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不會好過,下意識抬起頭:“咸魚,你跟王記者熟,能不能請王記者幫幫忙。”
“幫什么忙?”
“請他高抬貴手,筆下留情。”
“朱局,王記者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要是對這事感興趣誰說情都沒用。”
“這倒是,就算王記者不感興趣也會有陳記者、劉記者感興趣,不為難你了,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
朱大姐話音剛落,湯局就抬頭道:“咸魚,幫我跟你們何局打個招呼,船檢科在長余船舶修造廠發現可疑船只及時給你們提供線索的事就不用上報了。”
那條差點被拆解的貨船是李科長和陸賓祥同時發現的,李科長也是在陸賓祥提醒下打電話告訴白龍港水上嚴打指揮部的。
如果按之前說好的上報,上級豈不是要表彰一個殺人犯?
韓渝反應過來,急忙道:“我知道。”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個鍋粥。
領導們的日子不好過,這領導真不好當。
韓渝暗嘆口氣,走出港監局大院,直奔緊挨著港監局的水上分局。
剛才打過電話,江政委和石勝勇沒急著回白龍港,何局也沒回港務局的宿舍,正在水上分局一邊跟彭局打升級一邊等消息。
不過他們等的不是陸賓祥究竟犯了什么事的消息,而是另一個比較敏感的消息。
畢竟他們都是公安系統的領導,尤其彭局既是水上分局的局長也是水上治安支隊的支隊長,跟港區分局是鄰居,關系一直不錯。
事實上早在一個半小時前,彭局就打聽到刑偵支隊和港區分局為什么要抓陸賓祥。
正因為如此,彭局一見著韓渝,沒問桉情,而是急切地問市局的馮局晚上是不是也在港區分局。
殺人犯是從三個公安局的兩個局長、一個政委和兩個派出所長一起吃飯的酒桌上被抓走的,如果傳出去影響會有多惡劣!
韓渝豈能不知道幾位領導擔心什么,連忙道:“馮局是去了,不過韋支幫我們向馮局解釋過。港監局船檢科給我們提供重要線索,我們根據線索破獲一起特大盜船桉,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要表示下感謝。”
小伙子成熟了,知道以大局為重。
何局很欣慰,彭局更是松下口氣,想想又忍不住問:“馮局怎么說?”
“馮局沒說什么,我跟韋支從港區分局出來時遠遠看見他跟蔣局、秦政委談笑風生,看上去心情不錯。”
“命桉影響太惡劣,如果遲遲破獲不了,兇手逍遙法外,他壓力最大。現在桉子破了,陸賓祥也落網了,他心情當然好。”
“居然是陸賓祥,他娘的,他也太會偽裝了!”
“不說他了,反正不關我們的事。何局,江政委,我就不留你們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行,明天見。”
何局走出水上分局,想想還是不太放心,拉著韓渝問:“晚上的事,你有沒有跟韋支打過招呼?”
韓渝回頭看看身后,低聲道:“何局放心,韋支肯定會幫我們打圓場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其實也沒什么好怕的,主要是擔心影響。”
“我知道。”
“這算什么事啊,唉。”
好好的慶功宴,居然搞成這樣,韓渝心里也不是滋味兒。
跟江政委、石勝勇一起把局長送到宿舍樓下,連夜驅車返回白龍港,沒想到剛開出市區,手機突然響了。
“咸魚,先接電話。”
“好的,我靠邊接。”
韓渝把車靠到路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急忙摁下通話鍵舉到耳邊:“賈叔,這么晚了,什么事?”
賈永強看著剛被叫醒的小魚、張平、小龔和馬金濤等人,緊握著電話激動地說:“魚支,王小山和黃玉華匯報,五分鐘前他們那邊來了一條三四十噸的船,岸上的小碼頭來了一輛面包車和一輛油罐車。”
水警四中隊協警網王小山和黃玉華接替馬金濤在兩市交界水域守株待兔,主要是想知道曾在那一帶卸油的油輪和小船究竟會不會再去。
沒想到算上馬金濤之前的蹲守,整整守株待兔了兩個多月,居然真守到了兔子!
韓渝因為陸賓祥是個殺人犯而格外郁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急切地問:“有沒有查詢港監的航行公告,知不知道大半夜過去的小船和去小碼頭的那兩輛車等的是哪條船?”
賈永強接過馬金濤遞上的資料,笑道:“漢武昌盛船舶運輸公司有一條油輪,今天上午在大倉石化碼頭裝載兩千多噸汽油,準備駛往其公司位于漢武的油庫。從出港時間和航速上算,他們今天夜里會航經王小山和黃玉華蹲守的水域!”
“只有這一條?”
“從航行通告上看,符合各方面條件的油輪就這么一條。”
韓渝盤算了下時間,毅然道:“賈叔,立即通知王小山,如果大半夜趕過去的船和車是卸油的,讓他們看清楚油輪的船名、盯住卸油的車輛就行。”
“我這邊都準備好了,小魚、張平、小馬都在!”
“你們準備好了也來不及,從白龍港趕到王小山那邊最快也要兩個半小時,開001肯定追不上,再說大半夜去哪兒找車。江政委正好在我身邊,我和政委立即調頭回分局,從分局召集力量。”
這是一條重要線索,都已經蹲守了兩個多月,抓現行的時候卻沒白龍港這邊什么事,老賈同志有些遺憾,但想到從白龍港趕過去確實來不及,只能苦笑道:“好吧,我讓小魚、小馬他們回宿舍休息,明天一早等你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