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廠派出所和濱棉四廠組織了兩百多個職工,在稻田里找了三天,總算找到吳慶均試槍時留下的彈殼。
彈頭確實找不到,只能收兵。
相比尋找彈殼和彈頭,追查公安科那些子彈去哪兒了花的時間更長。
四廠派出所“聯合”濱棉四廠成立了個“工作組”,把經手人全關進濱棉四廠招待所,兩個人一個房間,關上門慢慢想,想起來并且能夠查實才可以回家。
馮必果更慘,跟被“雙規”似的每天都要經受詢問,據說出來時瘦了十幾斤,頭發都白了。
折騰了半個多月,直到昨天上午濱江市局下文件同意撤銷四廠公安科、解散經警大隊,石勝勇主持的調查才告一段落,濱棉四廠上上下下終于得以松口氣。
今天上午,舉行陵海市公安局四廠派出所濱棉四廠警務室掛牌儀式。
正常情況下,一個警務室掛牌,根本無需驚動局領導。
但四廠的情況比較特殊,楊局親自出席掛牌儀式,宋廠長對楊局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
韓渝也參加了,是去當觀眾的。
鼓了會兒掌,一起拍了個照,蹭了一頓豐富的午餐,拿上四廠送的紀念品就回來了。
“床上用品,全棉的,正好留著結婚用。”
“我哥和我嫂子就是批發這些的,他們早給我準備好了。”
“三興雖然也搞家紡,但三興家紡市場賣的那些床上用品質量沒四廠生產的好”
“這倒是,不過我哥批發的那些便宜。”
“便宜沒好貨。”
老章笑了笑,想想又沉吟道:“石勝勇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非要等市局同意撤銷公安科的文件下來才收兵。廠領導嘴上不好說什么,但心里肯定在罵。”
老丁則好奇地問:“公安科撤銷了,馮必果去哪兒?”
韓渝把四廠送的床上用品放到一邊,抬頭道:“丟槍的事市局和市紡織局都知道了,紡織局是四廠的主管部門,據說研究決定讓薛書記退居二線,不用再去廠里上班。馮必果辦內退,直接回家。”
“馮必果一定恨透了石勝勇。”
“丁叔,他能全身而退已經很不錯了。”
“你是說差點追究他瀆職的責任?”
“不只是瀆職,他還有其它事。”
“經濟問題?”
“嗯,公安科的財務管理比槍支管理更亂,他肯定沒少撈錢,光巧立名目報銷的發票就有一抽屜。二師兄說廠領導不想把事鬧大,才對他網開一面的。”
那么大、那么紅火的一個單位,怎么可能沒點事,屁股不干凈的人肯定不止馮必果一個。
相比別人,姓馮的可能只是一個小螞蚱。
只是這個話題太敏感,老丁不想議論,立馬換了個問題:“偷同事槍的那個李金根呢?”
韓渝說道:“李金根沒馮必果那么好的運氣,居然為了保全自己坑同事,人品太差,廠領導才不會保他呢。就算廠里想保,石所也不會放過他。畢竟正在嚴打,想破個大桉容易么。”
老章打開抽屜取出《刑法》翻了翻,說道:“盜竊國家機關或軍警人員的槍支彈藥,觸犯了危害公共安全罪,要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他這是撞槍口上了。吳大慶家的小子情節比他嚴重,估計七年以上。”
老丁對這些不是很關心,而是笑問道:“咸魚,公安科撤銷了,那些經警怎么安排的?”
“廠里不再設保衛科,保安工作承包給我們局里的保安公司,局里的保安半個月前就上崗了。”
韓渝頓了頓,接著道:“廠里給原來的二十六個經警兩條出路,要么加入我們局里的保安公司,要么分流到廠里的各車間。可我們局里的保安工資很低,廠里安排的崗位也不是很好,聽說大多辭職了。”
四廠的工資待遇本來就比地方干部高,做四廠公安科的經濟民警不但工資待遇高,而且能穿警服,走出去威風凜凜,很有面子。
現在好了,飯碗都保不住。
老丁能想象到那些人會有多恨石勝勇,真有些替石勝勇擔心,禁不住問:“石勝勇在忙什么?”
“掛牌儀式一結束他就帶隊出差抓逃犯了,以前沒錢沒辦法,現在有了錢兵分兩路,他親自率領一個抓捕組,姜所也帶了一個抓捕組,所里現在是黎教主持工作。”
“所里總共幾個民警,那么多人出差,現在又要兼顧四廠的治安。回頭給黎教打個電話,就說所里如果忙不過來,你和小魚可以去幫忙。”
“好的,我這就打。”
與此同時,楊局已經從四廠趕到了濱江市公安局,準備參加下午的嚴打工作推進會。
嚴打斗爭已經拉開了帷幕,市局每個月都要召開一次會議,聽取各區縣公安局關于嚴打工作的匯報,總結上個月的成績,分析存在的問題……
他正準備找個地方再看看辦公室秘書科整理的匯報材料,市局辦公室的民警小柳突然跑過來說:“楊局,你來得正好,陳局找你有點事。”
陳局是市局一把手,剛調過來不到一個月,都沒來得及去陵海公安局調研。
楊局只是在市委組織部送陳局上任的時候,在會上見過陳局一面,不敢相信陳局居然會單獨召見自己,連忙收起材料:“陳局在哪兒?”
“在辦公室,楊局,這邊請。”
“好的,謝謝。”
陳局是想聽四廠丟槍的匯報,還是對陵海公安局的工作不滿意?
楊局有些忐忑,結果跟著小柳走進局長辦公室,赫然發現陳局的辦公桌對面竟坐著一個老熟人。
“陳局好。”
“老楊來了,請坐,小柳,幫楊局泡杯茶。”
“是!”
陳局招呼楊局坐下,笑問道:“老楊,張局你應該不陌生吧?”
楊局連忙道:“不陌生,張局好。”
張俊彥拍拍他胳膊,轉身笑道:“陳局,我在白龍港派出所做過五年所長,跟楊局既是老鄰居也是老朋友。”
“既然是老朋友,那就更好說了。”
陳局哈哈一笑,從文件簍里取出一份材料,輕輕放到楊局面前:“老楊,這是市里轉來的,賀市長和政法委趙書記都作過批示,讓我們局黨委研究研究。
但材料里所說的那條躉船和那條執法救援船又不是市局的,我做不了你們陵海的主。張局今天正好列席會議,你們又是老鄰居老朋友,你們談。如果可行,我也好向賀市長、趙書記匯報。”
“陳局,我們局里的躉船和執法救援船怎么了?”
“你先看材料,看完再說。”
“是!”
楊局不看不知道,一看頓時樂了。
張均彥跟市里要錢,見市里不想給,竟退而求其次要陵海公安局的躉船和001。
市領導可能嫌他煩,居然覺得這個方案可行,打算借反正要給市局嚴打專項經費的機會,給市局四十萬,讓陵海公安局把躉船和001移交給長航公安分局。
這個買賣倒是可以做,畢竟移交出去的不只是躉船和001,也是長江陵海段的治安維護乃至消防救援。
問題是市里打算把那四十萬給市局,又不是給陵海公安局!
作為下屬,楊局不好跟陳局討價還價,甚至都不能開口要錢,這賠本的買賣怎么做?
都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馬上就要被調整了,犯不著因為這點錢留下罵名。
余秀才當年想收編沿江派出所,楊局沒有“喪權辱國”,今天一樣不可能,故作猶豫了片刻,苦著臉道:“陳局,這不是多少錢的事。”
陳局遞上支煙,不解地問:“那是什么事?”
“陳局,你剛上任工作太多,都沒時間去我們陵海調研,對我們陵海公安局的情況不太了解。材料上說的躉船和執法救援船,其實是我們陵海公安局以前的沿江派出所,現在的四廠派出所白龍港水上警察中隊。
這個單位自成立以來,協助港監救援了不下五十條事故船,從江里救上來近百個落水人員。每年都要協助漁政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的船只和人員,甚至協助我們陵海防臺防汛指揮部搶險救災,廳領導都知道,還給躉船題過詞。”
陳局真不了解這些,饒有興致地問:“題的什么詞?”
“萬里長江第一哨!”
“這個評價很高啊。”
“所以說這不是多少錢的事,這涉及到一個單位的榮譽乃至優良傳統。前段時間濱棉四廠槍支失竊,偷槍的犯罪分子就是白龍港水警中隊在聯合張局的部下開展水上嚴打時抓獲的。”
涉槍桉件不是普通桉件,只要發生必須向市局匯報。
陳局不但知道濱棉四廠公安科有一把槍失竊了,而且嚴厲批評過四廠公安科的業務指導部門市局內保支隊。甚至專門下發了一份通知文件,要求各區縣公安局加強對國有企業公安科、保衛科或經警等部門的槍支管理。
想到張均彥真正想要的居然是一個能干出成績,并且有著優良傳統的單位,陳局半開玩笑地笑罵道:“張局,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的申請材料里可沒說這些。”
楊局有點害怕陳局。
張均彥可不怕,畢竟不是一個系統,微笑著說:“陳局,這份申請材料是幾個月前提交的,那會兒你還沒調過來呢。”
“跟我不能這么干,跟別人一樣不能這么干,不是我說你,你這么干不地道。”
“陳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對于躉船和執法救援船的情況,你的前任,包括你前任的前任都很了解。不信你可以問楊局,因為躉船和執法救援船的事,我估計楊局沒少給市局打報告。”
“老楊,怎么回事?”
新官上任,肯定要燒三把火。
楊局覺得這是個機會,連忙把之前的沿江派出所、現在的白龍港水警中隊,要維護保養好躉船和001有多難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匯報了一遍。
“油老虎,只要出動就要燒好多油?”
“如果只是耗油,我們想想辦法也能解決。關鍵船和車輛一樣要維護保養,每隔幾年就要進船塢大修。而且執法救援船是條老拖輪改造的,主機輔機已經不行了,亟需更換新的。”
“大概需要多少錢?”
“保守估計三十萬。”
“光維護保養就要三十萬?”
“陳局,我今天忘了帶申請報告,我真不是危言聳聽,不信你可以問張局。”
見張均彥點頭確認,陳局意識到那條躉船和那條執法救援船如同雞肋,留著是可以出成績,但想要成績就得大投入。
如果只是三四萬,陳局現在就可以拍板。
可那是三十萬,陳局既不想要也不想管了,干咳了一聲,起身道:“先去開會,這兩條船的事回頭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