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人員可能是一項比實戰搶險更艱巨的任務。
首先要聯系到人,要跟人家說清楚怎么回事。
記錄下最新也是最快捷的聯系方式,要按預桉跟人家說清楚接到出征命令之后去哪兒等車,以便跟附近的戰友一起乘車來營里集結。
畢竟陵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營區位于陵海最南邊的江邊,有好幾個鄉鎮距營區近六十多公里。如果不讓各鄉鎮安排車接車送,讓人家怎么在規定時間內趕到營區?
不過這些具體工作有楊建波、趙江和團里的幾個股長以及參謀干事去做。
韓渝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竟發現自己這個營長現在要做和能做的準備工作并不多,干脆站在從氣象局拉回來的高射炮下面跟崔參謀長閑聊。
崔參謀長知道韓渝早制定好了幾套預桉,只要挑一套最合適的讓分隊以上干部執行,一切都會有條不紊的進行,完全不需要事無巨細過問。
在湯局和齊局陪同下匆匆趕到營區的黃遠常不知道這些,見韓渝像沒事的人,忍不住問:“咸魚,準備工作進行的怎么樣?”
“正在進行。”
“正在進行是什么意思?”
韓渝抬起胳膊給湯局和齊局等領導敬了個禮,微笑著解釋道:“我們防汛搶險營其實就是一個工程隊,術業有專攻,無論岸上施工還是水上作業,我們都沒有負責具體工作的分隊以上預任軍官專業。
要做哪些準備,要采購哪些物資,要帶多少工程機械和船舶設備所需的零配件,人家比我們懂。
黃處,你在電話里說如果命令下來,你就要做我們的后勤大管家,其實我扮演的角色跟你差不多,只要溝通協調和統籌好就行。”
三河的變化真大。
黃遠常看看隔壁的烈士陵園,再轉身看看不遠處的陵海港監處大樓,問道:“那究竟需要采購哪些物資,哪些零配件?”
“我們之前一直以為只會在省內執行搶險任務,制定的幾套預桉都是以七天為限。現在有可能要去北湖,預桉不需要作大的調整,但要采購的物資、要準備的零配件,包括要準備的糧油在內,都要以執行一個月的任務重新考慮。
等各分隊負責人都考慮好了,他們會提交申請單。到時候我們根據實際情況,把清單上能砍掉的項目都砍掉就可以緊急采購了。”
“為什么要砍,準備充分點不好嗎?”
“黃處,我一樣想準備充分點,但這涉及到大量經費和實際運力。”
“經費你不用擔心。”
船上的東西有多貴你知道嗎?
挖掘機的零配件有多貴你知道嗎?
要準備的東西太多太多,不夸張地說由著各分隊來,一百萬都不夠花的。
韓渝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黃遠常也意識到外行不能指揮內行,連忙問:“運力怎么可能不夠?”
這事必須跟他說清楚,不然他真以為想帶多少防汛物資回北湖就能帶多少呢。
韓渝耐心地解釋道:“黃處,你在電話里說現在有條件,打算帶一個基數的彈藥,也就是五萬方石料去荊江。可一方石料大約兩噸,五萬方就是十萬噸啊!
正在發大水,水深是能滿足萬噸貨輪航行到北湖的條件。但水漲船高,長江江南段的水位全線超過警戒線,萬噸貨輪很難通過江城長江大橋,更別說通過沒江城長江大橋高的漢武長江大橋了。
換句話說,我們只能采用內河貨船進行運輸。以一條駁船裝載一千噸石料計算,我們需要一百條一千噸的駁船。如果找五百噸的,則需要兩百條。可一時半會兒間去哪兒找這么多船?”
別看濱江水域每天航經的大小船只多達上千條,但想在短時間內找到那么多船是不可能的。
黃遠常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往下說。
“石料要帶,但肯定帶不了太多,能帶一萬方已經非常不容易了。考慮在荊州采購石料很難,我們只能采用別的辦法。
比如多準備點鉛絲、鋼筋和編織袋,到時候可以就地取土,把裝滿土的沙袋用鉛絲綁扎成鉛絲籠,用裝載機、挖掘機或浮吊把裝滿沙袋的鉛絲籠扔下去封堵潰壩決口或固堤護腳,或者用鋼筋多焊點鋼筋籠,多裝點沙袋。”
“用這種方式,成本是不是太高?”
“能從江南沿江各地市采購到的石料,大多是從中游運過來的,本來就不便宜,如果再運回去這成本算下來不會比采用剛才說的辦法低。更重要的是我們沒那個運力,并且在荊州那邊又很難采購到。”
干這些咸魚是專家,人家十幾歲時就參加抗洪,你跟他裝什么大尾巴狼,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本來就是黃鼠狼……
湯局腹誹了一句,好奇地問:“咸魚,如果大堤真要是決口,裝滿沙袋的鉛絲籠和鋼筋籠會不會被大水沖走?”
“如果真遇上那樣的險情,投一立方米大的石料一樣會被沖走,所以在拋鉛絲籠和鋼筋籠之前,我們要進行水上打樁作業。
我們研究過也試驗過,用挖掘機就可以把樁木摁下去。考慮到挖掘機只有兩臺,到時候可能要進行土方作業,我姐夫和路橋公司的陸工想出了一個辦法,用鋼材焊一個樁架,再把岸上打樁用的打樁機安裝上去,就可以用浮吊在水上打樁。”
“先打樁,打好樁再拋鉛絲籠和鋼筋籠,樁就可以擋住鉛絲籠和鋼筋籠,不至于被洪水沖走?”
“這就要看決口的長度和洪水的流速,如果決口太長,洪水流速太快,光靠打幾根樁是擋不住的。到時候我們要搭跳板,水上和岸上同時作業,在繼續打樁的同時往決口處打鋼管,跟搭腳手架那樣用扣件把鋼管在決口處打滿并支撐好,然后再拋籠、拋沙袋、土袋,等相對控制住再進行土方作業把決口封堵上。”
這是大工程!
難怪咸魚說他們是支工程隊呢。
湯局點點頭,沒有再問。
齊局則擔心地問:“咸魚,大堤真要是決口,水流肯定很急,甚至會在決口處形成漩渦。水上作業的船能停住嗎,會不會被奔涌的洪水沖走沖翻?”
“光靠拋錨是穩不住的,所以我們需要大功率的拖輪帶住工程船。我們有陵港拖001,黃處說能幫著再征調一條大功率的全回轉拖輪,有兩條拖輪拖帶,肯定能穩住工程船。”
韓渝頓了頓,補充道:“至于需要多少根樁木,需要多少根多長的鋼管,以及需要多少搭腳手架的扣件,施工技術分隊正在計算。不過我們是以封堵兩個大決口計算的。以我們現有的運力,也只能帶這么多。”
“鋼管扣件在北湖應該能采購到,為確保萬無一失,我等會兒打電話問問。”
聽韓渝剛才這一說,黃遠常對韓渝和韓渝的工程隊更有信心了,轉身介紹道:“咸魚,光靠我一個人做不好你們營的后勤保障工作。經上級同意,我這邊要成立一個后勤保障組。
包括我在內暫定六人,濱江這邊是港監局的許局、長航分局的劉局和航道段的方衛兵同志。北湖那邊的三個同志你不認識,他們對荊州都比較熟悉,其中一位就是荊州人。”
小魚的恩師兼上司是漢武人。
濱江港監局最年輕的副局長雖然不是漢武人但是北湖人。
濱江航道段的老方一樣是北湖人。
“黃欽差”真會挑人,挑他們這三位進入長航系統的后勤保障組,他們肯定會盡心盡力,畢竟這是去保衛他們的家園。
韓渝正暗暗感慨之前真小瞧“黃鼠狼”了,外面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聲。
緊接著,一輛輛軍用卡車在軍分區的一輛豐田越野車帶領下,緩緩開進營區大院。
“秦市長,你怎么親自來了,是不是上級有命令?”
“命令暫時沒有,但準備工作要做,我不過來看看不放心。”
秦副市長跟黃遠常、湯局等人打了個招呼,笑看著韓渝問:“命令真要是下來了,你們就要水陸兩路千里機動,光趕到荊州就很不容易。咸魚,給我交個實底,你們到底有沒有信心。”
你不放心我,那你為什么讓我做這個營長……
韓渝暗暗滴咕了一句,干脆回頭喊道:“小魚,小魚!”
“到!”
“過來一下。”
“是!”小魚顧不上再沖洗他那臺心愛的挖掘機,飛奔過來先給領導們立正敬禮,隨即一臉茫然地問:“咸魚干,什么事?”
韓渝笑道:“秦市長說我們去漢武是千里機動,千里機動很不容易,問我們有沒有信心?”
小魚絕對是劉局在濱江的鐵桿親信。
劉局生怕小魚口無遮攔,會惹市領導不高興,悄悄給小魚使眼色。
讓他哭笑不得的是,小魚并沒有像在警校時那樣昂首挺胸、中氣十足地喊“有信心”,而是禁不住笑道:“什么千里機動,還不容易,那是窮的和慣出來的臭毛病!”
秦副市長很早就認識小魚,一直把小魚當晚輩,又怎會生小魚的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窮的和慣出來的臭毛病是什么意思?”
“千里機動不就是說部隊么,沒錢搞拉練,平時不怎么出門,搞得像出個遠門很難似的。要說出遠門,我們陵海的那些工程隊哪個不要出遠門?去北湖算什么,人家正月里在建筑站門口上大客車,等建筑站的經理放完炮仗,就坐大客車去全國各地,有的甚至去西疆,比去北湖不知道遠多少。”
小魚指指江堤方向,眉飛色舞地說:“至于船隊出遠門,去漢武也不算遠。咸魚干為什么叫咸魚,就是因為他是在山城出生的。韓叔很早就跑那么遠,我老丈人和丈母娘也一樣,航運公司的人誰不是四海為家到處跑!”
秦副市長愣了愣,哈哈笑道:“話糙理不糙,聽上去是有點道理。”
劉局終于松下口氣,擠上前問:“小魚,這個道理是你想出來的嗎?”
“我哪兒想得出這些,我又沒當過兵,是聽我師父說的。”
“你師父瞧不上現役部隊?”
“這倒沒有,是浩然哥回來時跟他說參加了部隊的千里機動,我師父擔心他驕傲自滿,說什么千里機動,不就是出趟遠門嗎?說我們陵海在外面搞建筑的那些工程隊,哪個不是千里機動。”
仔細想想,由于經費的關系,很多部隊是缺少這方面的訓練,搞得千里機動好像很難。
這個話題比較敏感。
秦副市長干脆轉身指指剛停好,并且停的整齊劃一的十幾輛軍車:“咸魚,你不是要二十輛卡車嗎?十噸的不好找,四噸的能找到。軍分區、軍分區干休所、港閘區武裝部和崇港區武裝部的卡車都來了。
皋如武裝部、思崗武裝部、東啟武裝部、東如武裝部和你們陵海武裝部也有卡車,他們也都接到了軍分區的命令,正在來報到的路上。等車輛全到了,編成一個運輸連,接受你的指揮。”
這么多軍車,還有幾個區縣武裝部的軍車在來的路上,看上去蔚為壯觀。
黃遠常正暗暗感激,湯局和齊局也在暗暗感慨,覺得濱江市委市政府和濱江軍分區大氣,韓渝卻猶豫了一下說:“秦市長,如果軍分區同意,我想留幾塊車牌,車我們不需要,還是讓他們開回去吧。”
“不需要?”
“這些老解放和老東風能開到北湖嗎?不信你問問那些駕駛員,他們對車況有沒有信心。”
見秦副市長微皺起眉頭,韓渝想想又苦笑道:“這些車的車齡比我和小魚的年齡都大,拉不了幾噸貨,容易壞,還耗油。維修倒不是很難,只要會修拖拉機的都會修。可真要是用這些車,我姐夫不用干別的,光修車都修不過來。”
小魚更是滴咕道:“這些車還不如拖廂呢(帶貨廂的拖拉機),給路橋公司拉活的那些拖廂馬力大、不容易壞,還能自卸。”
秦副市長愣了愣,哭笑不得地問:“那你們之前的搶險預桉中,怎么打算帶預備役團的三輛卡車執行搶險任務?那三輛車的車齡看著也不短。”
不等韓渝開口,小魚就笑道:“秦市長,我們帶那三輛車不是用來拉土方的,也不是用來運裝備的,是裝備給炊事分隊的買菜車!”
“軍車只能用來買菜?”
“這就是對部隊而言搞千里機動很不容易的主要原因之一。”韓渝點點頭。
黃遠常反應過來,緊盯著韓渝問:“那你們打算用什么車拉裝備。”
說起來巧了,黃遠常話音剛落,外面隱隱傳來警笛聲。
等了不大會兒,一輛水上分局的警車出現在眾人面前,緊接著是八輛大平板貨車。
看車標有奔馳的,有沃爾沃的,還有幾輛不認識,但可以肯定都是進口車!
韓渝舉手跟親自給這些沒牌照的大車開道的水上分局副局長趙紅星打了個招呼,得意地笑道:“秦市長,黃處,看見沒有,我們需要這樣的車。”
“全是進口的,這車一輛要上百萬吧。”
“差不多。”
“從哪兒借的?”
齊局對這些大車太熟悉了,不禁笑道:“港務局。”
看著秦副市長驚愕的樣子,韓渝輕描澹寫地說:“港區都是這樣的車,不只是我們濱江港務局,東海港、濘波港都一樣。”
“可這些車沒牌照。”
“從那些軍車上卸幾塊下來不就有了么。”韓渝笑了笑,接著道:“齊局,等命令下來,等大部隊出發時,我們可能需要分局安排兩輛車況比較好的警車護送,既能確保這一路上的安全,遇到交警也比較好說話。”
“沒問題,局里的兩輛桑塔納都交給你。”
“秦市長,這些大車只能運裝備,人沒法兒坐,大客車可能要提前安排,至少要做好準備。”
支援北湖抗洪,濱江既得了實惠又能露臉。
想到不只是港務局一家占了大便宜,秦副市長笑道:“貨車都這么好,客車也不能差。皋如汽運公司和長州汽運公司去年買了幾輛進口大客車。
有奔馳的,有凱斯鮑爾的,我等會兒打電話讓皋如和長州安排。如果奔馳和凱斯鮑爾不夠,再讓他們安排幾輛依維柯。”
小魚驚問道:“秦市長,你是說讓我們坐高客去?”
“只要把你們送到地方就回來,又不是長期用,他們肯定會同意。”
“真的?”
“真的!”
秦副市長微笑著點點頭,心想只讓那兩家安排車接送太便宜他們了,正尋思著等出征命令下來讓那兩家再出點什么,韓渝便笑問道:“那軍車的車牌呢。”
“卸!”
秦副市長大手一揮,很認真很嚴肅地說:“等命令下來你們就是上前線,去抗洪跟去打仗差不多,這車牌用的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