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席工所料,七個管涌口不再是往外涌水泛砂,而是開始跟噴泉似的往外噴水,其中一個管涌口噴出的水柱高達近兩米!
水壓那么大,再想用稻草過濾留住砂是不可能的,只能任由其噴。
新修筑的圍堰與前面的干堤呈半圓形,面積夠大,有一千四百多平方。
經過六個半小時的土方施工,圍堰也修到了近九米高,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剛圍起來的半圓形大水塘能容納近萬立方的水。
管涌口只會越來越大,涌進來的水只會越來越快,越來越多。
前面的險堤隨時可能坍塌決口,新修筑的圍堰又沒真正壓實,不是很堅固,所以砌沙袋墻護坡至關重要!
涌進來的水已有半尺高,之前在堤下搶護管涌險情的民兵全部撤上來了。
韓渝看著大水塘里正在不斷上漲的水位,一會兒舉著對講機,一會兒舉著便攜式的揚聲器頻頻下達命令。
“楊教楊教,你是指揮員,你不能去灌裝沙袋。”
“收到收到,我這就上堤。”
“趕緊組織人員協助排水組拉電源架水泵水管,把涌進來的水盡可能往江里排!”
“是!”
“葛局,問問胡主任,讓他找的水泵什么時候送到!”
“收到,我這就去催。”
“戴參謀,我是韓渝,能不能收到?”
“收到收到,韓書記請講。”
“你也別再背沙袋了,立即組織人員去船上抬三十根樁木過來,動作一定要快!”
“收到!”
韓渝把對講機調到水上保障分隊的頻率,急切地喊道:“顧主任顧主任,我韓渝,收到請回答。”
“收到,韓書記請講!”
“你那邊有沒有纜繩了,什么繩子都行,只要結實,有多少送多少過來。”
“是!”
“郝總郝總,我已經通知人去運樁木了,等樁木送上堤,立即讓1號挖掘機上堤打樁,每隔五米打一根。”
“五米打一根有什么用?”
“不是搶護新堤的,是用來給砌沙袋的官兵系安全繩的。”
“明白了!”
“吳連長吳連長,我正在安排人在堤上打樁,也安排人去找繩子了,等樁打好,等繩子送到,你們的人要全部系上安全繩!”
“是!”
132團2營3連的官兵全在新堤的臨水側砌沙袋,他們現在的處境最危險。
韓渝把命令下達下去,便順著依然在搶筑的新堤,一口氣跑到干堤上,遙望著正在江面配合海軍潛水員作業的001,再次調整對講機的通話頻率。
“中校同志,我是搶險總指揮韓渝。涌進來的水速很快,水量很大,江面上應該有漏點的蛛絲馬跡,你們有沒有看到?”
“報告總指揮,暫時沒發現。”
韓渝回頭看看大水塘里正在不斷上漲的水位,飛快估算了下水位漲到132團2營3連官兵腳下的大概時間,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中校同志,再給你們四十五分鐘,如果在四十五分鐘內找不到漏點,請你們立即上岸!”
中校很清楚岸上的險情有多嚴峻,顧不上想正在下命令的總指揮不只是年輕,甚至不是現役軍官。
他不想就這么半途而廢,急切地說:“總指揮同志,能不能多給我們點時間?水底的情況跟岸上不一樣,我在水下的兄弟什么都看不見,只能靠手一點一點摸!”
“不行,我沒那么多時間留給你們,001接下來有大用。”
“是!”
“范隊長范隊長,我韓渝,能不能聽到?”
“能。”
“我們的001既然能離岸供水,一樣能離岸抽水!我這就讓機修組的同志乘船靠過去,你跟機修組的同志一起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在四十五分鐘之后開過來一起把涌進堤內的水往外排。”
“好的,我們想想辦法。”
“動作一定要快,同時要確保潛水員的安全。”
“知道。”
海軍中校終于知道年輕的總指揮需要這條用拖輪改裝的公安執法船做什么了。
船上有消防水泵和高壓水炮,抽水排水速度遠超岸上的那兩臺水泵。這是要讓001參與排涌進堤內的水,確保在堤內搶險的人員安全。
來都來了,部下都已經下水了,其中甚至包括一個學員。
中校不想就這么半途而廢,放下對講機,拿起可以跟潛水員聯系的通話器,喊道:“小劉小吳,堤內的管涌險情失控了,江水正在不斷往堤內涌,這條公安船四十五分鐘之后要開過去參加排水。
如果我們能在四十五分鐘內找到漏點就能想辦法堵住,也就能控制住管涌,正在堤內搶險的空降兵和預備役部隊兄弟就能多一分安全保障。”
正跟瞎子似的在江底摸查的潛水員通過耳機聽得清清楚楚,連忙道:“明白,我們加快摸查速度。”
正常情況下,陵海預備役營是三四十個人干,一百多人看。
現在情況萬分緊急,后勤保障人員和輪班休息的官兵幾乎全在灌裝或運送沙袋,連梁曉軍兩口子都在取土點灌裝沙袋。
沉副市長之前還擔心首長會看到好多人在休息,跟著首長上岸走過來一看,都快懸到嗓子眼的石頭終于落下了。
隨行的大軍區首長和周副省z原打算讓工作人員上前去找個揚聲器,告訴正在堤上堤下和水上搶險的近千軍民副總l來看大家了,想以此鼓舞鼓舞參戰軍民的士氣。
副總l看到此情此景,立馬攔住了。
“健康同志,官兵們和群眾正在跟險情搶時間,我們不能影響他們搶險。”
“那就讓軍地主要負責人來匯報下情況?”
“行,只通知兩個人。”
韓渝忙得暈頭轉向,跟大多人一樣沒注意到有一群人沿著干堤過來了。
接到葛局的通知大吃一驚,跟郝總和徐工等人交代了一番,火急火燎趕到指揮部帳篷。
黃縣長正在向首長匯報群眾撤離和周邊幾個鄉鎮堤壩的加高加固情況。
這里在爭分奪秒的搶險,周邊幾個鄉鎮也在為這邊的干堤一旦決口做準備。
因為安公縣有一大半鄉鎮屬于荊江分洪工程的區域,但從1954年到現在沒再分過洪,那些堤壩和涵閘能不能扛得住誰也不敢保證。
韓渝不敢打擾,干脆退出帳篷繼續指揮搶險。
“嚴工嚴工,水位漲了多少?”
“這會兒比剛才漲的快,已經漲到了四十二厘米。”
“密切監視,如果涌進來的速度比這會兒更快,立即報告。”
“好的。”
“姚工姚工,我韓渝,報告險堤情況?”
“這二十分鐘整體沉降了六公分,不是沉降,而是坍塌!3號段的堤頂、4號段的堤腰、6號段的堤腳出現了十六條裂縫,最粗的裂縫能伸進一根手指。韓書記,要不要組織力量灌漿?”
“下面是空的,現在灌漿既來不及也沒用。”
“那怎么辦?”
“組織土專家撤離,你繼續測量,有新情況及時報告。”
“是!”
船在江上作業,那么多工程機械在岸上施工。
噪聲很大,喊聲也必須大。
副總l在帳篷里聽的清清楚楚,讓黃縣長等會兒再匯報,示意沉副市長把韓渝叫進來。
“首長好,陵海預備役營正在執行搶險任務,請指示!”
韓渝剛進來過一次,包括副總l在內的所有領導,都以為他只是陵海預備役營的一個普通預任軍官,畢竟他看上去很年輕。
如果只是普通部隊的營長,不管現役的還是預備役部隊的都很年輕。
但陵海預備役營不是普通的預備役營,正在堤上堤下搶險的機械化裝備和正在星夜往這兒趕的水上裝備加起來價值近億。
可能比野戰部隊一個師的裝備都值錢,誰敢相信陵海市委市政府敢把這么一個營交給一個小伙子……
副總l愣了愣,問道:“韓渝同志,你是現場總指揮,你最了解情況。請給我們交個實底,這里的險情能不能搶護下來?”
副總l居然親自來了,并且看上去跟電視里一樣溫文爾雅。
換作平時,韓渝真會緊張。
可現在不是平時,都已經忙到沒時間向首長匯報工作,又怎么會在乎副總l是多大的領導。
見包括副總l在內的所有人都緊盯著自己,韓渝沉默了片刻,說道:“報告首長,如果有足夠的搶險物資,并且能在一個半小時內到位,我們有五成把握搶護住!”
“需要什么物資?”
“再給我們一萬條編織袋,樁木、石料,有多少要多少。”
副總l回頭問:“健康同志,這些物資一個半小時內能不能到位?”
周副省z咬咬牙,斬釘截鐵地說:“能!”
“趕緊安排。”
“是!”
周副省z掏出手機走出帳篷,陳書記和黃縣長等地方領導連忙跟了出去。
用鋼管和鋼板搭的桌子上有一大疊資料。
副總l一邊翻看著一邊問:“韓渝同志,我知道你很忙,但我心里不能沒底,請你抽出五分鐘時間,簡單匯報下接下來的搶險方案。”
“是!”
韓渝快步走到副總l身邊,翻出一張路橋公司總工程師孫工畫的草圖,匯報道:“報告首長,我們正在修筑的圍堰總長六十米,如果管涌險情發展的不是這么快,我們就可以按部就班施工,就可以一層一層的壓實,預計在十二個小時內完工。
但現在管涌險情發展太快,前面的十幾米險堤又開始坍陷,險情的變化容不得我們再按原來的方案搶護。只能利用現有裝備的優勢,以最快速度把圍堰加高至十五米。”
副總l扶了扶眼鏡,示意繼續。
“考慮到沒壓實的圍堰擋水能力不足,我們在加高圍堰的同時對圍堰臨水側用沙袋一層一層往上壘,用一堵順著圍堰斜坡砌的沙袋墻護坡。只要前面的險堤能再堅持一個小時不潰決,新修筑的圍堰就能起到初步的擋水作用。”
“如果在一個小時內潰決呢?”
“我們準備了大量的用鐵皮帶綁扎的沙袋籠,并且仍在灌裝綁扎。一旦前面的險堤潰決,就把沙袋籠運上圍堰擋水。”
韓渝一邊在草圖上比劃著,一邊接著道:“如果前面的險堤能堅持一個小時,那對搶護下這個險情我們就有八成把握。只要保持水位不會淹到正在砌沙袋墻的官兵,那涌進來的水就不用管它,讓它繼續涌。”
副總l下意識問:“讓它繼續涌?”
“現在涌進來的速度不足以危害正在修筑的圍堰,讓它繼續往里涌,涌到與堤外水位平齊,就算前面的險堤坍塌決口也不會對新修筑的圍堰產生太大沖擊,可以說讓水涌進來對我們而言不完全是壞事。”
“然后呢?”
“然后繼續加高加固圍堰,等圍堰加固加高到跟左右兩側的干堤一樣能擋水,我們再把這個半圓形的大水塘填上,讓臨水側與現在的干堤平齊。”
直接重修一道干堤!
從陵海來的這支工程隊搶險的手法看來很簡單,老廟閘口險情是這么搶護的,楊柳村段險情也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楊柳村段險情更復雜更嚴峻,他們需要不斷調整搶護方案,不像搶護老廟閘口險情那樣直接拉土往前修。
見韓渝如此有信心,副總l稍稍松下口氣,抬頭道:“先堵后固,邊修邊搶,修個半圓形的大操場也不錯。”
韓渝沒想到副總l居然會這么說,連忙道:“報告首長,我們之所以要把這個半圓形大水塘填平,一是考慮到倉促修筑的圍堰質量不足以抵御洪水,必須要用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進行加固。
再就是大堤后面就是分洪工程區域,已經幾十年沒分過洪,并且不知道今后需不需要分洪,更不知道分洪區域內原來修筑的安全區現在安不安全,所以我們想在加固圍堰的同時,利用我們的裝備優勢在這里修一個分洪安全區。”
“想的很遠,考慮的很全面。”
“首長,我可以走了嗎?”
隨行的大軍區首長愣住了,不敢相信年輕的預備役營長會突然這么問。
沉副市長整個人都懵了,傻傻的看著韓渝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
副總l同樣沒想到,但很快就緩過神,伸出手拍拍他胳膊:“韓渝同志,你是一個稱職的搶險總指揮,請轉告正在搶險的全體官兵,我來看過大家,等險情控制住我還要來,我要來給同志們慶功!”
“謝謝首長,首長再見!”
韓渝真沒想過要標新立異,而是確實顧不上,給包括副總l在內的幾位首長敬了個禮,隨即頭也不回地走出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