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半,送走最后一批參觀的群眾,韓渝如釋重負。
在現場執勤維持秩序的民警、武警、協警和濱江港集團的保安都快累趴下了,負責接待群眾參觀的濱江艦官兵不只是很累,并且因為要講解一個個講的口干舌燥。
夜深了,不能讓執行任務的同志們餓著肚子回去。
用陸書記的話說,濱江艦回濱江探親期間就是濱江的國防教育基地,也就是說濱江艦對市民開放參觀是市委市政府近年來組織的規模最大的國防教育活動。
因此產生的費用全部實報實銷,由市財政承擔。
韓渝從未想過幫市里省錢,早讓參加安全保衛行動的各單位負責人統計過人數,并請楊部長讓濱江港集團勞動服務公司給大家伙準備的夜宵。
指揮部成員跟韓渝一樣坐在涼棚下,看著濱江艦、吹著江風、吃著夜宵,感慨萬千,不敢相信從下午四點半到深夜十二點半,居然接待了一萬九千多市民,連上艦參觀的市民都達到了三千三百余人。
“姑州和章家港都有人過江來參觀,不知道他們的票是從哪兒來的。”范局不知道讓誰買來了三箱啤酒,打開一瓶咕嚕咕嚕一連喝了幾口。
韓渝不喝酒,拿起礦泉水轉身問:“姜局,票是你們印的,也是你們雙擁辦發放的。原計劃今天下午只有一萬市民參觀,多出來的近萬人到底怎么回事?”
市防汛抗旱指揮部設在水利局,水利局長兼任市防指副總指揮,水利局的廖副局長兼市防辦主任。
打私辦設在海關,曾關長兼打私領導小組副組長,馬關兼打私辦主任。
雙擁辦的情況跟上述兩個機構差不多,設在民政局。姜局既是濱江市民政局的副局長,也是濱江市雙擁辦副主任。
見包括咸魚在內的所有指揮部成員都看了過來,姜局一臉尷尬地解釋:“各位,我們雙擁辦是既沒權也沒錢,雙擁工作不像你們的工作那么好開展,可以說全靠成員單位支持。
分發門票的時候,好些成員單位嫌少。我們想著平時搞個活動,通知發下去了,票也發下去了,結果參加的人卻不多,搞得會場里空蕩蕩,領導坐在臺上臉色別提多難看。于是打了個預留量,人家既然開口要,我們就多給了幾張。”
這不是開會,也不是搞政府部門工作人員都看膩了的文藝活動。
這是軍艦對市民開放參觀,幾十年來的第一次!
而且,中國海軍的艦艇不像歐美國家海軍艦艇那樣經常對外開放,平時只有家住軍港附近的群眾能看到,其他地方的群眾想看到軍艦很難。
實在想看只有去靑島,那里有海軍博物館,不但路途遙遠而且要花錢買門票,看到的還是退役的艦艇。要么去深正,那里有一個航母公園,錨泊了一艘前蘇聯的退役航空母艦,并且一樣需要買門票,據說門票還很貴。
不用花錢買票就能看到現役軍艦,甚至有機會上艦參觀,這樣的機會去哪兒找,群眾感興趣很正常。
韓渝正不知道怎么吐槽姜局,公安局的范副局長就笑問道:“你們只是多給了幾張?”
“范局,這事你讓我怎么說呢。”
姜局喝了一口啤酒,苦笑道:“成員單位嫌票少是一方面,市領導也接二連三給我們打電話。一開口就是給哪個哪個單位安排幾百張,我都來不及解釋,領導就說取票的人已經來了,你們讓我怎么弄?”
濱江的市領導不只是陸書記和王市長,市委有好幾位常委,市政府有八九個副市長。再加上人大、政協、中院、檢察院的領導和一些退休的市領導,副廳級加起來有近百個。
他只是一個副處級的副局長,哪個都不敢得罪。
況且,參觀門票本就是免費發放的,退一步講,給誰不是給?人家拿著票來參觀濱江艦,一樣是接受國防教育。
齊局很同情姜局,笑問道:“這么說到底發出去多少張票,你們雙擁辦也沒數?”
“剛開始我們是認真執行、認真統計的,后來這個領導打招呼,哪個領導讓市委辦打電話,發著發著就沒數了。”
“既然沒數,那就給我搞一百張。”
姜局愣住了。
韓渝一樣倍感意外,驚問道:“齊局,我們要那么多票做什么?”
“我們自個兒不需要,不等于別人不需要。”齊局抬起胳膊指指江對岸,笑道:“沈局上午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分局想組織民警來參觀。陳子坤下午又給我打電話,問到底行不行。”
“他們分局有那么多民警嗎?”
“人家不光有部下也有家屬和朋友,人家跟我們一樣要跟港航企業搞好關系,搞幾張票,送給章家港港務局、熟州港股份有限公司和大倉港的領導,人家不一定有時間來但肯定很高興。”
“拿我們的票去做人情!”
“都是一個系統的,也都是寄人籬下,既然有這個機會為什么不幫忙?再說幫人就是幫己,以后遇到什么事我們一樣需要人家幫忙。”
“這倒是。”韓渝意識到這人情不送白不送,回頭笑道:“姜局,一百張啊。”
“你們二位真會開玩笑,碼頭這邊是你們分局負責的,讓人家直接來唄,要什么門票!”
“這不一樣,有門票顯得正式,再說門票檢完之后可以留作紀念。”
不等姜局開口,市公安局的范局忍俊不禁地說:“聽齊局和咸魚這一說,我突然想起我們公安局一樣需要門票。姜局,幫個忙,給我安排三百張。”
“姜局,我用不著那么多,我只要五十張。”
不花錢的門票,不要白不要。
齊局帶了個壞頭,指揮部成員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加起來跟姜局又要了一千多張明后兩天的參觀門票。
堡壘果然是從內部攻破的。
韓渝被搞得啼笑皆非,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干脆換了個話題:“齊局,同志們查了一天身份證,有沒有收獲?”
聊到這個,齊局立馬來了精神:“收獲不小,下午抓了一個因交通肇事逃逸被鹽海市公安局通緝的嫌疑人,晚上抓獲一個因虛開增值稅發票被思崗公安局通緝的嫌疑人和一個因涉嫌盜竊被東海公安局通緝的嫌疑人。”
“一天抓了三個逃犯,可以啊!”
“如果算上現場抓獲的扒手,今天一共抓了九個嫌疑人。不過涉嫌扒竊的那六個混蛋,只有兩個是我們抓的,另外四個是便衣支隊抓的現行。”
打擊各類違法犯罪才是公安機關的主業,分局在打擊犯罪上取得成績,齊局很高興。
范局卻有些不爽,半開玩笑地說:“齊局,咸魚,你們讓我們組織民警乃至武警在外面維持秩序,你們躲卻在里面不聲不響抓逃犯。我們出人出力,到最后卻沒我們市局什么事,你們這事干得不地道!”
“范局,怎么可能沒你們什么事,我剛才不是說了么,你們市局便衣支隊很專業,一下午就抓了四起涉嫌扒竊的現行。”
“四個小偷,能跟三個逃犯比嗎?”
“你們想出成績容易,我們民警少、轄區小,以前還能在客運碼頭守株待兔,現在坐客輪的旅客越來越少,并且客輪很快就要停航,想干出點成績太難。”
有成績必須要!
范局可不會吃齊局那一套,笑道:“工作是一起干的,成績是大家的,你們不能吃獨食,那三個逃犯算我們兩家聯合抓獲的。反正我們又不是一個系統,你們往長航公安局報,我們往省廳報,不矛盾不沖突。”
“范局,你們是市局,堂堂的市局需要這三個抓逃成績嗎?”
“當然需要,只要是成績我們都需要,哈哈哈。”
“那算在哪個單位頭上?”
“便衣支隊吧,便衣支隊風里來雨里去,天天在外面反扒,同志們很辛苦,而且他們確實參加了行動,算在他們頭上正合適。”
“好吧,就照你說的辦。”
雖然都是正處級編制單位,但十個長航分局加起來也無法與市局相提并論。齊局沒辦法,只能點頭同意。
便衣支隊是參加了行動,但重要負責的是反扒。
韓渝很想把這個成績與老單位水上分局分享,可范局已經發了話不好再說什么,干脆找了個借口,端著盒飯走到防救船大隊吃夜宵的涼棚。
方政委和錢主任、秦科長他們與其說是在吃夜宵,不如說是在盤點今天的收獲。
韓渝一樣很想知道幾個合作單位今天的生意做的怎么樣,剛坐下來方政委就笑道:“韓局,你猜猜照相館今天賺了多少錢?”
今天拍照的人很多,盡管設了四個拍照留影區,但想拍照留影依然要排長隊。
韓渝想了想,問道:“五萬?”
“不止。”方政委不再賣關子,眉飛色舞地說:“照相館今天拍了八千多張照片,并且大多都是拍完就能取的快照,營業額十六萬四千多,凈利潤不低于十萬。”
“這么多!”
“人多啊,而且是獨家生意,當然好做。”
“我們能分多少?”
“四萬,畢竟攝影師是人家的,器材和耗材也是人家的,再說人家之前已經給我們贊助了十萬。”
方政委沒想到錢居然這么好賺,高興的無以復加。
秦科長也忍不住笑道:“本來以為買模型的人不會多,畢竟模型不便宜,沒想到模型也賣的很好,吳老板剛盤點完,今天賣出三千八百二十一個。”
“不可能吧。”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上午賣的比下午多,都是單位買的,人家一買就是幾十個,不用問都知道是買去送人的。”
“單位買的?”
干休所管理員老楊擠了過來,嘿嘿笑道:“韓局,連你們老單位都買了!”
韓渝將信將疑:“我有好幾個老單位,你說的是哪個?”
“海關啊,海關買了二十個,不過只拿走一個樣品,剩下的暫時沒貨,我讓吳老板過幾天送過去。”老楊指指海事局方向,似笑非笑地說:“海事局也買了三十個,給錢很痛快,都不帶討價還價的,只是讓我們開發票。”
都說政府部門的開支降不下來,那么多錢到底花哪兒去了?
韓渝沒想到搞來搞去竟會搞出這樣的事,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想買就讓他們買吧,就當支持我們搞國防建設,總比吃掉喝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