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龔的婚宴安排在曾經很紅火、很上檔次,現在在濱江卻排不上號的海員俱樂部。
這些年老板不知道換了多少個,現在的老板是港務局一位退休干部的女婿。苗書記幫著聯系的,人家很給面子,據說在這兒擺酒席要比去文峰、五山等大酒店便宜一半!
雖然是老酒店,但當年是濱江為數不多的涉外場所。
因為要接待外賓,裝修的很上檔次,新老板接手后又簡單裝修了下,至少大堂和宴會廳看上去并不落伍。
韓渝下午沒什么事,干脆換上便服,早早的趕到海員俱樂部。
沒想到有人來的更早,苗書記、老葛、老李、老章、老丁、高校長、白龍港衛生院的陳院長、老錢和剛退居二線的張均彥、江政委已經來了,都聚在二樓的一個大包廂里,有的圍坐在一起打升級,有的圍坐在茶幾前喝茶聊天。
作為小龔的同事,徐浩然被委以重任,負責招待長航分局的老領導和來自白龍港的長輩。
韓渝在服務員的引導下,走進包廂笑道:“苗書記,張局,你們來的夠早的!”
“我們吃完中飯就來了。”
“我們跟你不一樣,我們不是退休就是退居二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與其坐在家里等,不如早點過來打牌。”
“中飯在哪兒吃的?”韓渝好奇地問。
老章出完牌,笑看著韓渝調侃:“張局難得回來,想去白龍港故地重游,你工作忙沒時間陪,也顧不上請張局吃飯,我們不能不管。”
“中午在三河大酒店吃的,章總請的客,連我都跟著沾光。”苗書記退休之后天天忙著跟老朋友聚會,紅光滿面,看樣子中午沒少喝。
韓渝笑問道:“苗書記,你今天也去白龍港了?”
“去了,跟張局一起去的,我們不光去了白龍港,還去陵海開發區參觀了龍港米業。”苗書記探頭看向正坐在邊上的高校長,一臉羨慕地說:“高校長的女婿了不起啊,年紀輕輕就干出那么大事業!”
女婿有本事,高校長很驕傲,嘿嘿笑道:“沒什么了不起的,他只是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政策。”
“說的好像我們沒趕上似的,高校長,別謙虛了,你女婿確實很能干,最難得的是發達之后不忘黨和國家的培養,關心國防建設,積極服預備役,參加過抗洪,立過大功,都做上陵海政協常委了。我女婿要是有你女婿一半懂事,我睡著了都能笑醒!”
“是啊高校長,二小有本事,還孝順,這么多人里面你最有福氣!”
個個夸張二小,高校長樂得合不攏嘴。
張均彥在白龍港干了那么多年,對他家情況最了解,忍不住揭起他的老底,抬頭笑道:“高校長,當年張二小追求小琴的時候,你還嫌人家沒文化,死活不同意。要不是小琴有眼光、有魄力,你能有現在這么風光?”
“居然有這事!”
“高校長,婚姻自由,你是校長,應該以身作則,怎么能反對呢?”
“苗書記,葛調,別信張局的,我沒有不同意,我那會兒只是讓我家小琴再考慮考慮,畢竟談的那會兒兩個孩子都很年輕。”
當年能考上中專、中師非常不容易,可以說比現在的高中生考名牌大學都難。
高小琴品學兼優,十幾歲中師畢業就參加工作賺錢,長的又漂亮,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喜歡。
相比那些有文化、有正式工作的青年才俊,連小學都沒上完的張二小實在入不了高校長的法眼。
事實上高小琴剛開始也瞧不上張二小。
不過張二小臉皮夠厚,也夠有錢!
天天開小轎車去四廠小學,不是送這個禮物就是送那個禮物,死纏爛打請高小琴出去吃飯甚至出去玩,使凈渾身解數,用一波接著一波的糖衣炮彈贏得芳心,抱得美人歸。
總之,這個事再聊下去有點尷尬。
韓渝急忙換了個話題:“苗書記,葛叔,美國總統的官司打的怎么樣,到底誰做下一任總統?”
不出所料,相比小輩們的愛情故事,兩位老同志更關心國際國內大事。
苗書記干脆不打牌了,眉飛色舞地說:“美國聯邦法院判定佛羅里達州高院的判決違反了美國憲法,戈爾承認敗選,下一任總統是小布什。今天是1號,再過19天小布什就要上任。”
美國大選不是很順利,鬧得沸沸揚揚,兩個總統候選人甚至打起了官司,中央臺天天報道美國大選的新聞,堪稱舉世矚目。
張均彥直到現在都沒搞懂究竟怎么回事,好奇地問:“苗書記,到底誰的選票多?”
“美國這次選舉是典型的南北對峙,民主黨控制紐約州、賓州和加州,共和黨毫無懸念的占據著南方和中西部。但在普選票上,副總統戈爾領先了五十萬票。”
苗書記頓了頓,跟當年坐在主席臺上講話時似的,揮舞著胳膊接著道:“最大的問題出在佛羅里達州,剛開始那個州顯示小布什獲勝,戈爾還主動打電話給小布什承認敗選。
但一個小時后,民主黨認為佛羅里達州差距只有兩千票,完全有機會奪回陣地,于是戈爾又給小布什打電話,收回之前說過的話,并要求驗票。最終,驗票驗了好幾天,發現佛羅里達州的選票差距從兩千多票下滑到五百多票。
民主黨不服氣,要求擴大驗票范圍,要對棕櫚灘等民主黨的票倉進行驗票。共和黨不答應,以驗票違反憲法為由向佛羅里達州高級法院提出上訴。佛羅里達州以前是民主黨的票倉,佛羅里達州法院跟民主黨關系好,就判定小布什敗訴,允許繼續驗票,結果驗著驗著,雙方的差距又下滑到一百多票。
戈爾急了,于是要求對佛羅里達州其余屬于民主黨的勢力范圍進行驗票,小布什不同意,向美國聯邦法院上訴,認為佛羅里達州法院允許在棕櫚灘驗票是違法的!”
江政委好奇地問:“這么說還是小布什的票多?”
不等苗書記開口,老葛就端起茶杯笑道:“美國選舉不是看普票,而是看誰的選舉人票多。這次大選副總統戈爾跟小布什旗鼓相當,小布什有271張選舉人票,剛剛超過270票大關。”
“選舉人票是什么票?”
苗書記和老葛耐心的解釋,張均彥和江政委聽的很專注。
話題轉移了,韓渝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借機過去跟老李、老章、老丁和老錢等長輩打招呼。
必須承認,小龔很會做人。
調到走私犯罪偵查局之前一直在白龍港工作,包括小魚的外公老錢在內的長輩們對他很關心。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專門把老李、老章和老錢等長輩請到市區來喝喜酒。
自己結婚時也想請,結果因為長輩們那會兒要么沒退休、要么由于交通不便,只請了幾位“代表”。
韓渝正覺得遺憾,徐浩然拿著手機快步走了過來:“咸魚,小龔找你。”
“哦。”
韓渝接過手機,走出包廂,舉到耳邊問:“小龔,什么事?”
“韓局,陳健剛收到消息,葉書記回濱江了!”
陳健以前是葉書記的司機,知道葉書記回來很正常。
今天,陳健又跟小魚一起幫小龔接親,小龔知道葉書記回了濱江也很正常。
韓渝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你想請葉書記來喝喜酒?”
“嗯,我爸也想請,可現在請葉書記合適嗎?”
“之前沒請?”
“韓局,葉書記是什么身份,給我幾個膽也不敢貿然請。再說酒席擺在濱江,又不是擺在楊州,葉書記是楊州的市領導,我怎么好意思請市領導來濱江喝喜酒!”
他是楊州人,楊州老家的親朋好友等會兒就到。
如果楊州的市領導能出席婚宴,對龔家而言是一件多么有面子的事!
韓渝能理解小龔老爸的心情,也很想幫老部下撐起面子,笑道:“我幫你打電話問問。”
“行,我等你消息。”
“你先忙你的。”
韓渝把手機交還給徐浩然,掏出自己的手機,翻出葉書記的號碼撥打過去。其實可以用浩然哥的手機打,只是葉書記見著陌生的號碼不一定會接。
等了大約二十秒,電話通了。
“咸魚,你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的。”
“葉市長,你回濱江了?”
“你消息很靈通啊,我剛到老家你就知道了!”葉副市長很意外,想想又笑問道:“是不是想請我吃飯?”
韓渝豈能錯過這個機會,不禁笑道:“葉市長,我就是因為這事給你打電話的,就怕你不賞光。”
有沒有搞錯,咸魚居然會請客吃飯!
葉副市長感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將信將疑地問:“咸魚,你是不是買彩票中五百萬了?”
“沒有。”
“那你怎么想到請我吃飯的?”
“葉市長,你是我的老領導,你難得回來一次,我不中獎也要請你吃飯!”
“真的假的,”葉副市長越想越奇怪,忍俊不禁地說:“你怎么可能舍得請我吃飯,你有錢請客吃飯嗎?”
“我有那么小氣嗎?”
“有!”
“葉市長,怎么連都瞧不起我,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今天這客我請定了,你這會兒在老家是吧,我這就去接你!”
事有反常必有妖。
葉副市長在陵海做了好幾年市W書記,很清楚韓渝有多摳門,打死也不相信韓渝會請客,笑問道:“你請客,別人買單?”
韓渝不想再繞圈子,嘿嘿笑道:“葉市長,你回來的早不如回來的巧,小龔你應該有印象,他今天結婚,想請你來市區喝喜酒,不知道你能不能賞光。”
“小龔我有印象,他今天結婚?”
“陳健和小魚早上去四廠幫著接的親,婚宴安排在晚上,周政委主持婚禮,曾關給他和新娘子證婚。港務局的苗書記和長航江城分局的張局都來了,沈市長晚上也來。”
“這么說我回來的消息是陳健泄漏的?”
“他以前是你的司機,現在是我們陵海預備役營的戰友,你回來這么大事,他必須向我們匯報。”
“周慧新主持婚禮,曾關長證婚,沈凡也去?”
“嗯。”
楊州跟濱江的交往不多,跟陵海更是沒任何交往。
葉副市長真有點想念陵海的老部下,權衡了一番笑道:“小龔去年回老家時帶著女朋友找過我,我當時還跟他開玩笑說結婚時要請我喝喜酒,既然趕上了我就做個不速之客,去沾沾喜氣。”
“太好了,謝謝葉市長。”
“這有什么好謝的,告訴我在哪兒就行,用不著你來接。”
“婚宴安排在海員俱樂部,葉市長,小龔是我的徒弟,從參加工作就跟著我干。他今天是新郎官,實在抽不開身。我有的是時間,我必須代表他去接!”
“你擔心我不去?”
“主要是你的老部下、老同事和老朋友太多,萬一人家知道你回來了,半道上把你截走怎么辦?”
“所以你要來‘抓’我,不把我‘押解’到婚禮現場不放心?”
老領導一如既往的風趣。
韓渝忍不住笑道:“我抓過很多犯罪分子,就是沒抓過市領導。葉市長,給我個機會,讓我抓一次。”
葉副市長被逗樂了,笑問道:“知道我老家在哪兒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打電話問陳健。”
“行,我在家等你。”
葉副市長難得回一次濱江,一旦消息傳開,想請他吃飯的人肯定很多。
韓渝一刻不敢耽誤,征用老葛的黑色牌照坐駕,給陳健打電話問清楚葉副市長老家的位置,跟老葛的司機一起去接。
他前腳剛走,濱江海關的曾關長、馬副關長和走私犯罪偵查支局政委周慧新到了,一到就問韓渝來了沒有。
徐浩然趕緊據實相告。
曾關長不敢相信會這么巧,坐下笑道:“慧新,晚上的議程要調整,趕緊給咸魚打電話,晚上請葉市長幫小龔證婚。”
正常情況下舉辦婚禮,不管搞的多熱鬧,主要是給女方親友看的。
小龔的情況比較特殊,一個人跟倒插門似的來濱江工作,老家的輕易要坐大客車來喝喜酒,之所以搞這么排場可以說是想讓他父母揚眉吐氣。
要說副廳級領導,苗書記就是,退休前是濱江市政協副主席。
可苗書記已經退休了,并且是濱江的老領導。
如果能請葉副市長證婚,小龔的家人一定會很有面子!
周慧新豈能聽不出曾關長的言外之意,立馬掏出手機:“如果葉副市長賞光給小龔證婚,那婚禮的規格就高了。曾關,這個主持人我做不了,晚上還是你主持吧。”
“我也主持不了,請苗書記主持。”
苗書記聽得清清楚楚,顧不上再打牌,回頭笑道:“二位,小龔是你們海關系統的干部,他的婚禮讓我這個退休的老頭子主持算什么?你們是小龔的領導,你們主持最合適。”
“苗書記,我們級別不夠!葉市長真要是來,只有你上臺才能撐起場子!”曾關長掏出香煙敬上一根,煞有介事地說:“我前幾天才知道,原來今天才真正進入21世紀。苗書記,你就勉為其難幫個忙吧,要知道晚上主持的是世紀婚禮。”
“今天才進入21世紀?”
“是啊,不信你可以問葛調。”
苗書記見老葛點點頭,想想又笑道:“我都退休了,我現在就是個老百姓。”
馬副關長雖然跟苗書記不是很熟,但很清楚苗書記當年有多牛,港務局的一把手,跟濱江市領導真可以平起平坐,連忙道:“苗書記,你退休了一樣是領導!”
“我沒任何準備。”苗書記笑道。
周慧新打開公文包,取出一份紅紙打印的主持人講稿,坐到他身邊:“苗書記,我幫你準備好了。再說不就是主持婚禮么,你是老領導,什么場面沒經歷過,你根本不需要準備。”
張均彥一樣想幫老部下撐面子,不失時機地說:“苗書記,你就幫幫小龔這個忙吧。”
“好吧,”苗書記接過主持稿,掏出老花鏡,邊看邊笑道:“沒想到來喝喜酒,還被你們布置了個任務。”
“誰讓你德高望重呢。”老葛放下牌,哈哈笑道:“我們就沒這個資格,只能坐在臺下鼓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