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機關那邊去了四個悲痛欲絕的被害人親屬。
皋如派出所這邊也很熱鬧,迎來了兩個義憤填膺的當事人親屬。
常林服飾的董事長和董事長夫人連夜從東海趕回來了,在長江鎮榮書記和長江派出所教導員陪同下馬不停蹄追到長航分局皋如派出所。
他們要見女兒,見完女兒又要見做了“陳世美”的女婿。
讓他們見余美珍完全是看鎮領導和派出所教導員的面子,祁紹平肯定不能讓他們見。真要是讓他們見著,肯定會打起來。
所里民警勸他們先回去,他們不但不走還在樓下打電話,又是找律師,又是給祁紹平的父母打電話興師問罪的,把樓下的小院兒搞得雞犬不寧。
有錢了不起?
有錢就可以干擾公安機關辦案?
韓渝幾天沒休息好,正煩躁著呢,剛站起身想出去警告警告他們,老領導居然親自打來電話。
“老領導,我韓渝,10月7號那天,是不是有人給被害人家打過電話?”
“查到了,是有人打過,而且是國際長途。”
“國際長途?”
水上分局在市局那么多內設機構中雖然排名靠后,但走出去的領導卻不少。
第一任局長“余秀才”現在是云港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是副廳級領導干部!第二任局長周洪現在是濱江市海洋漁業局的局長,是正處級領導干部。
老彭同志是第三任局長,雖然無法與前兩位相比,但現在也提了副處,并且是實權副處。
他沒想到離開了老單位還能幫上老部下的忙,舉著手機微笑著確認道:“我讓刑警大隊去查詢的,錯不了,就是國際長途,從塞班打過來的,通話時間三分二十七秒,我把塞班打過來的電話號碼報給你,你拿筆記一下。”
“好的,謝謝老領導。”
韓渝趕緊拿起筆記錄,彭副市長報完之后又念了一遍,確認韓渝記錄無誤,接著道:“刑警大隊的同志也查詢過常林服飾門衛室的電話,就是你早上報給我的那個號碼。查詢發現剛才那個塞班的電話號碼,在聯系完被害人家之后就聯系常林服飾的那個電話,前后間隔一分十七秒,通話時間比較長,一共打了六分四十八秒。”
“找被害人的,當時被害人應該在車間,傳達室的保安要去車間喊被害人接電話,所以通話時間比較長。”
“沒想到這起命案還牽涉到國外,咸魚,你現在偵辦的是涉外刑事案件。”
“什么涉外案件,我是被韋支趕鴨子上架的。”
“好好好,我知道你忙,先掛了,有什么需要盡快開口。”
“好的,謝謝老領導。”
塞班島有個女的打電話找盧學芹,盧學芹接到電話的第二天就去取錢。過了大概一個月,她居然去找出國中介報名,甚至把中介費都交了,打算再去塞班打工。
她取錢做什么?
她為什么突然又想出國?
韓渝百思不得其解,干脆走進隔壁辦公室,詢問正渾渾噩噩的祁紹平。
“祁紹平,你在與盧學芹交往期間,有沒有問過她在國外打工的事?”
“問過。”
“她怎么說的?”
“她說在國內做縫紉,在國外也是做縫紉,只是在國外的工資比國內高。在吃方面不習慣,很想家,除了這些沒說別的。”
她在國外跟一個叫“阿生”的有婦之夫組建過臨時小家庭,搭伙做了近兩年的臨時夫妻,她自然不會告訴你這些。
韓渝沉思了片刻,追問道:“你們倆跟做地下工作似的,秘密交往了四個多月,就沒計劃過未來?”
“我……我剛開始不敢往這方面想,后來越想越歉疚,跟她商量過將來怎么辦。她說她不在乎有沒有名分,只要我心里有她,后來就沒再提這事。韓局長,我錯了,說到底我還是沒擔當,我要是早下決心,她肯定不會出事……”
說著說著,祁紹平又哭了,抱著頭嚎啕大哭。
“別哭了,現在哭有什么用。”韓渝暗嘆口氣,問道:“她對將來有沒有什么規劃?比如辭職開個店,做點小生意,或者去別的廠上班?”
“她說過想辭職,我說行,但要找個輕松點的工作,工資多少無所謂。”
“她怎么說?”
“她什么都沒說,就點了點頭。韓局長,小芹話很少,不像余美珍從早到晚說個不停。”
“你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也不怎么說話?”
“她不怎么說,她喜歡靜靜的靠我懷里,喜歡我抱著她,喜歡聽我說。”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
明明有那么多小伙子追,卻喜歡上祁紹平這么個有婦之夫。如果圖祁紹平的錢也就罷了,可她并不圖祁紹平的錢。
難道跟之前在國外打工的經歷有關?
難不成她就喜歡有婦之夫,或者說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
韓渝正胡思亂想,手機又響了。
拿起來看了看來電顯示,原來是李軍打來的。
韓渝回到之前的辦公室,帶上門接通電話問:“老李,是不是雇主那邊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人家那邊反饋的情況讓我很意外。”
“什么情況?”
李軍看了一眼剛做的電話記錄,說道:“雇主從我們中國招聘的縫紉工都認識‘阿生’,人家說你正在偵破的這起命案的被害人盧學芹,在塞班打工時曾跟‘阿生’同居了兩年。”
韓渝低聲問:“就這些?”
“你知道?”
“知道。”
李軍倍感意外,合上筆記本:“那好吧,說點你可能不知道的。阿生生病了,尿毒癥。他是偷渡過去的,干裝修相當于打零工,沒有固定雇主,自然不會有人幫他買醫療保險,沒保險在塞班的醫療費用很高。”
韓渝驚問道:“盧學芹匯錢給他治病?”
“你連這都知道!!”
“不知道,我是猜的。”
“猜對了。”
李軍暗嘆口氣,接著道:“他需要定期去醫院透析,每次去都要花很多錢。其實他這些年打黑工賺了不少錢,但都匯給國內的老婆了。現在他需要錢治病,她老婆居然找各種借口不給。據說在國內有人了,正想著跟他離婚。”
韓渝突然想起“老帥”說過的話,沉吟道:“他出國比盧學芹早,跟國內的老婆分居時間長,看來他們的婚姻沒經受住時間和空間的考驗。”
“韓局,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我通過別的途徑了解到的,但不詳細,你繼續。”
“辛辛苦苦打黑工賺錢,賺點錢就匯給老婆,在異國他鄉生了病老婆卻見死不救,想回國又回不來,他的心被傷透了,打算放棄治療,死在國外。”
“回不來?”
“塞班沒我們中國的領事館,在塞班的中國人需要補辦護照之類的,要去中國駐美國洛杉磯總領館。他是偷渡去的,一上島就把護照撕了,不只是打黑工,也是一個黑戶,什么證件都沒有,既買不到回國的機票,也買不到去洛杉磯的機票。”
韓渝低聲道:“那邊不是有移民局嗎,他可以去移民局自首啊。”
“韓局,你以為就我們中國的一些政府部門怕麻煩,外國也一樣!塞班那邊的人說,阿生去過移民局,想通過自首被遣返回國。結果移民局的官員一聽說他患有尿毒癥,說什么他的健康狀況不能被收監,出于人道主義讓他繼續黑著。”
“這算什么人道主義?”
“遣返跟公安機關遣送流浪人員回老家一樣,需要湊夠人數,在人沒湊夠之前只能先收監,也就是先關進移民局的監獄。可真要是收監,他們就要給阿生看病。人家一樣有經費預算,怎么可能出錢幫你看病。畢竟在國外如果沒醫療保險,看病是很貴的。”
李軍頓了頓,接著道:“而且,就算阿生沒患上尿毒癥,就算那邊的移民局湊夠了包機遣返的人數,在遣返前美國司法部也要跟我們中國的公安部先溝通。不是他們想把人遣返到中國,我們就接收的。”
韓渝反應過來,問道:“然后呢?”
“去年去塞班打工的一個女縫紉工見阿生可憐,忍不住打電話告訴了盧學芹。剛剛過去的這兩個月,盧學芹通過一個專門幫著往國內匯錢的老鄉,先后給阿生匯了兩萬八千美元,還打算回塞班打工,既可以賺錢給阿生治病,也可以就近照料阿生。”
“千里迢迢去塞班打工,辛辛苦苦賺的那點錢,又匯到塞班給阿生治病了!”
“假夫妻的感情比真夫妻好!”李軍輕嘆口氣,感慨地說:“我雖然不認同這個女人在感情上的態度和做法,但必須承認她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人。”
女人,有時候真比男人堅強。
韓渝跟李軍一樣真有些敬佩盧學芹,沉默了片刻分析道:“通過地下錢莊給阿生匯了兩萬三千美元,折合人民幣二十三萬左右。后來去出國中介那兒報名,又交了六萬五千元出國費用。錢對上了,基本可以確定她的遇害與錢的關系不大,基本可以排除是財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