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鞭炮聲卻連綿不絕,遠處又有一個大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上午,上高速、下高速的車輛還很多,一到下午就沒什么車了,天黑之后高速口更是冷冷清清,與不遠處的章家港城區形成鮮明的對比。
蔣有為已在高速口蹲守了一天一夜,見上高速的發卡口和下高速的收費口只剩下兩個收費員,下午還在這里執勤的章家港公安局同行也回去了,不由想起江對岸的妻兒。
為了守護這萬家燈火,除夕夜都不能回去陪妻兒過團圓年。
他無比歉疚,正準備給家打個電話,對講機里傳來支隊偵查員陳駿朗的呼叫:“蔣支,單富良到底會不會上當?”
守株待兔沒想象中那么簡單。
很多大客車嫌上下高速麻煩,會在高速口附近停車,讓旅客自己走下來。也有黃牛繞過收費站從小路把旅客送上高速,在高速公路上攔過路車。
為確保萬無一失,在高速口的這一組進行了分工,一個人在收費站盯著,一個人貓在高速公路的護欄邊,還有一個人負責輪換。
蔣有為下午也上高速貓了兩個小時,知道高速上有多冷,很心疼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小陳,可想盡快抓住單富良只能這么辦。
他深吸口氣,緊盯著來車方向舉起對講機:“韓局的朋友說單富良給‘執行法官’回電話了,他在電話里千恩萬謝,保證初六上午去法院。而且,當時負責審理他那個案子的法官,在‘執行法官’接到電話之后也接到了單富良的電話,幸虧韓局的朋友早有準備,事先跟真法官溝通過,不然早穿幫了。”
小陳想了想,追問道:“他保證初六上午去法院,這么說我們至少要蹲守到初四?”
“別人要過年,他有家不能回不用過年,隨時都可能南下。小陳,你可以換位思考下,如果你是被通緝的嫌疑人,并且急著去東廣,你會選擇什么時候出發?”
“今晚!”
“為什么?”蔣支笑問道。
小陳蹲在高速護欄后面的小樹下,裹得像個棉花包,捧著對講機笑道:“今天各單位都放假,只留幾個人值班,無論高速口還是國道、省道的治安檢查站都沒幾個民警。”
蔣有為滿意地確認道:“不只是今晚,明天的情況估計也差不多,所以說接下來二十四個小時最關鍵!”
“明白。”
與此同時,今晚不用在營船港水上執法基地值班的韓向檸,正在長航分局陪今晚值班的韓渝過除夕。
別人跟家人一起吃大飯,韓渝只能帶著學姐跟同事吃大飯,并且從下午4點半到晚上7點半,先后吃了三頓。
先是代表局黨委趕到皋如派出所,給除夕值班的民警拜年,陪皋如派出所的民警吃大飯,以茶代酒敬了幾杯,象征性吃了幾口,便馬不停蹄趕到市區,給濱江派出所民警拜年,然后再匆匆趕到陵海派出所,陪陵海派出所值班民警吃完大飯剛趕回來的。
至于東啟派出所和小魚的水上巡警三大隊,則由政治處主任丁曙光負責。丁曙光的老家在東啟,就近趕過去慰問下除夕夜值班的民警,再回去陪家里過除夕兩不耽誤。
韓向檸打開電視,卻顧不上看春節聯歡晚會,坐在辦公桌前捧著手機,忙著給親朋好友發短信拜年。
手機賣的越來越便宜,現在很多人有。
一到除夕夜,個個都發短信乃至打電話拜年,你不給人家拜年不好。
韓渝雖然很煩但也不能免俗,只能剽竊同門師弟游家槐的拜年文案,跟學姐一樣挨個發。現在出的手機有群發短信的功能,韓渝這個手機用了好幾年,功能沒人家的多,只能一條一條的發。
不過兩口子分工明確,只要是共同的親朋好友,有一個人發就行了,不過要在文案里加上“攜全家”。
“檸檸,給馮局拜年不能發短信,這個電話是你打還是我打?”
“我打吧,他是我的老領導。”
“行,我這兒有200卡。”
可以用單位的電話打,但不能占單位的便宜。
主要是領導、長輩和朋友太多,并且大多是長途,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撥打,今晚少說也能產生兩百塊錢的電話費。
韓向檸發完一條短信,接過200卡,拿起固定電話忙不迭輸入賬號密碼,聽到提示音繼續輸入馮局的手機號。
等了大約十五秒,電話通了。
“馮局,我是韓向檸啊,我和咸魚給您拜年了,祝您和阿姨在新的一年里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謝謝,咸魚在我身邊,好,我讓他接。”
“馮局,新年好,你們喬遷新居了,好好好,等參加完兩會我去參觀。菡菡在白龍港,她跟她爺爺奶奶一起過年。我岳父岳母回思崗了,回去陪老太太過年。冬冬給你打電話了,哈哈哈,他都沒給我打電話……”
老領導、長輩和朋友多,每到過年就很忙。
小兩口光顧著發短信、打電話,竟不知不覺忙活到新年的鐘聲在電視里響起。
緊接著,外面鞭炮聲大作。
韓渝起身走到窗邊,想想又回過頭拿起對講機,調到消防指揮頻率:“方支方支,我韓渝啊,能不能收到?”
“收到收到,韓局請講。”
“你那邊情況怎么樣,今晚出了幾個警?”
“七個,”方國亞剛帶隊撲完火回來,顧不上吃夜宵,舉著對講機苦笑道:“只有一個警是我們港區的,另外六個都是市119指揮中心請求協助的。”
“從下午4點到現在你們已經出了七個警?”
“火勢都不大,有五起是燃放煙花爆竹引發的,兩起是小孩放野火引起的。其中有兩起火剛燒起來,用掃把都能撲掉。可現在的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明是舉手之勞的事,他們寧可看著火苗蔓延都不動手,反而跑去打119。”
“我們轄區的那一起呢?”
“幾個熊孩子放野火,把5號碼頭西側江邊沒清理的蘆葦點著了,晚上加班的碼頭職工發現的,等我們趕過去時已經撲差不多了。”
“這就好。”
每年過年,消防隊就跟打仗似的。
韓向檸猛然想起妹妹和妹夫,不禁感慨地說:“一到過年,消防隊忙,醫院也忙,檬檬說梁曉軍春節期間要去急癥中心幫忙,估計今晚也是忙得團團轉。”
連襟也在念研究生,不過念的是博士!
論學習,韓渝覺得自己真不如連襟。但專業的特殊性,決定了連襟在讀博期間上課的時間不多,工作的時間卻很長,與其說是去江城讀博的,不如說是去給省里的大醫院干活的。
韓渝放下對講機,感嘆道:“過年忙的不只是消防員和醫護人員,刑警也很忙。”
“刑警忙什么?”
“忙著抓逃犯,逃犯也是人,只要是人都會想家,很可能潛逃回來跟家人團聚。就在此時此刻,蔣支和貴祥他們都在外面蹲守,外面那么冷,不知道他們被凍成了什么樣。”
“蔣支和貴祥都在執行任務?”
“不只是他倆,也不只是支隊刑警,還有好幾個從機關、派出所抽調的治安民警和協警。”
“這么說相比他們,我們算幸福的?”
“是啊,我們至少不用挨凍。”
就在韓渝跟學姐聊蔣有為等刑警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向高速口。蔣有為立馬扔掉煙頭,推門下車走向發卡亭。
收費站的小許半開玩笑地說:“蔣警官,等了半天終于見著車了。”
“是啊,希望是這輛。”
“最好不是。”
“為什么?”
“如果是,你抓著人就要走啊,你們走了誰陪我上班?”
“這倒是,哈哈哈。”
正說笑,轎車開進了取卡通道。
收費站的棚頂有好幾盞大燈,把收費站照的宛若白晝,蔣有為清楚地看到車里只有駕駛員一個人,正想著章家港的同行回去了,等會兒怎么讓人家打開行李箱接受檢查,對講機里突然傳來小陳急促的呼叫聲。
“蔣支蔣支,田里有個人!”
寒冬臘月,大半夜的誰會跑田里去,再說今晚是除夕。
蔣有為激動不已,急切地說:“我這兒來了輛車,你趕緊喊老楊。”
“收到。”
這時候,轎車司機搖下車窗,伸手準備拿卡。
這里有自動取卡機,只要按一下紅色按鈕,機器會自動吐出一張卡。但為了盤查上高速的車輛,只能通過通過章家港市局請收費站協助,聲稱自動發卡機發生故障要人工取卡。
收費員小許知道長航公安要檢查車輛,探頭喊道:“老板,新年好,發卡機壞了,麻煩您往前面開點。”
“好,馬上。”
蔣有為顧不上暴露身份,亮出警察證,俯身道:“同志,我是公安,例行檢查,請出示駕駛證、行駛證。”
駕駛員看了一眼,一邊翻找證件,一邊笑道:“過年也要檢查?”
“是啊,老板,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去浙海。”
“就你一個人?”蔣有為接過駕駛證笑問道。
駕駛員心不在焉地說:“就我一個人。”
“大過年的,去浙海做什么?”
“出差。”
蔣有為探頭看了看,確認后排沒人,接著道:“老板,麻煩你開一下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