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系完家人,聯系同學。
游家槐半靠在操場邊的長椅上,一邊欣賞平時不怎么喜歡運動,疫情來了突然喜歡上運動的學妹們打羽毛球的身姿,一邊舉著手機笑道:“雖然沒封校,但天天呼吁我們留在學校,不要外出。讓在外面參加社會實踐和那些找工作的大四畢業生暫時別回來。”
韓渝好奇地問:“課呢,課是不是照常上?”
“要避免人員密集,課前天就停了。之前有傳言,說學校有兩個從東廣回來的學弟得病了,這只是傳言,大家伙不是很恐慌。”
游家槐笑了笑,接著道:“用郭玲的話說,中國有十幾億人口,怎么可能那么湊巧讓我們感染上?再說東海是國際大都市,不管對疫情的管控,還是醫療水平都是領先的,我們絕對安全!”
韓渝追問道:“具體采取了哪些防控措施?”
“學校給每個宿舍發了一個體溫計,輔導員讓讓我們每天上報體溫,宿管阿姨天天都會過來消毒,為了防止聚集性傳染,學校的圖書館、電影院都關閉了。”
“不用上課,也沒什么娛樂,是不是很無聊?”
“韓哥,我們跟你不一樣,你是領導,天天忙,突然閑下來會覺得無聊。我們是學生啊,校園里的快樂是很廉價的。要么叫上幾個同學一起打撲克牌,要么侃大山,打打籃球,或者看。還有不少同學想干一點‘有意義’的事情,男女同學一拍即合,正忙著愉快的談戀愛。”
少年不知愁滋味!
韓渝很羨慕交大的學弟學妹,暗暗感慨了一番,想想又撥通了小魚的手機。
“咸魚干,我這邊有點吵,你等等,我先把大喇叭關了。”
“好,不著急。”
等了大約一分鐘,電話里再次傳來小魚那熟悉的聲音。
韓渝好奇地問:“小魚,你在江上?”
“在江上巡邏呢。”
“巡邏開什么大喇叭?”
“我正在錨地巡邏,要播放長航局和濱江市人民政府的防控規定。讓那些船員不能亂跑,尤其未經防控辦允許不得私自上岸,還要提醒船員注意錨泊安全。”
“天天在江上盯著?”
“沒辦法,船員不能上岸,人家遇上事怎么辦?昨天就有一個船員肚子疼的死去活來,可在岸上巡邏的那些村干部和協警又不讓人家上岸去醫院,人家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就要幫人家解決,我把電話都打到錢書記那兒了,最后是錢書記同意人家上岸去人民醫院的。”
“到底什么病?”
“不是什么大病,急性闌尾炎,剛才人家打電話感謝我們,說夜里做的手術,住幾天院就能回來接著跑船。”
“你做了件大好事,人家是要感謝你。”
“你不是說過么,做人要換位思考,要將心比心。師父當年也說過要為人民服務,防控歸防控,哪有生病不讓去醫院看的。”
“你天天在江上巡邏,天天接觸來自天南海北的船員,你自己也要注意防護。”
“放心,我沒事,我有防護服。”
剛剛給學姐打過電話,韓渝很清楚老家的防控物資有多么緊缺,好奇地問:“你有防護服,真的假的?陵海人民醫院現在都沒有,還是張二小幫著從東海搞了幾十套。”
小魚回頭看看二層駕駛室,舉著手機笑道:“我說的是消防的防護服,穿上消防防護服,火都能防護住,更別說防護細菌了。”
“我以為是醫護人員穿的那種白色防護服呢。”韓渝笑了笑,糾正道:“非典是病毒,不是細菌。”
“病毒不就是病菌嘛,病菌就是病毒。”
“好吧,反正都差不多。對了,你巡邏時穿防護服,回去時要記得消毒。”
“我知道,我們有84消毒液。”
小魚聽到咸魚干的聲音就高興,想想又愁眉苦臉地說:“我媽不知道從哪兒找個了個方子,在四廠鎮的藥店抓了好幾副中藥,里面有金銀花之類的,天天煮好送到警務室讓我喝。”
她媽做事有點不靠譜,當年讓他吃月餅,結果食物中毒進了醫院。
韓渝嚇一跳,急切地問:“她有沒有讓小鱷魚喝?”
“讓了,小鱷魚嫌苦不喝。孩子不喝她也沒辦法,只能讓我喝。”
“你真喝了?”
“我只是沒什么文化,我又不傻,我怎么可能真喝,趁她不注意,偷偷倒掉了。”聊到閑著沒事非讓兒子、孫子喝藥的老媽,小魚突然想起件事:“咸魚干,網吧關門了,損失很大,我爸說一天少賺好幾百。”
“你家只是少賺,又不是真虧損,開網吧的本錢早賺回來了。”
“所以他們見人家的網吧,偷偷摸摸讓那些人去上網,我和玉珍勸他們不要跟人家學,萬一被四廠派出所查到,傳出去影響不好。”
“這事你們做的對,上級讓暫時停業主要考慮的是疫情防控,這個時候不能跟上級對著干,不然要吃不了兜著走。”
“我知道,所以我讓他們都回白龍港了。我爸閑著沒事,用我外公的那些家伙什打漁,昨天收獲不小,打了一百多斤,還給你家送了十幾斤。”
200卡,打長途很便宜。
而且現在享受在職干部的工資待遇,家里的經濟情況沒之前那么緊張。韓渝正興致勃勃的跟小魚閑聊,一輛軍車疾馳而來,急剎在招待所大門口。
緊接著,俞司令員推門下車,不等在外面執行警戒任務的上尉立正敬禮,就劈頭蓋臉地問:“韓渝同志呢,怎么還沒出來?”
“報告首長,我剛用對講機問過楊所長,楊所長說韓渝同志房間的電話占線打不通。”
“揚聲器給我!”
“是!”
俞司令員顧不上回頭看剛下車的基地參謀長,接過便攜式揚聲器舉起到嘴邊,喊道:“咸魚,能不能聽到,聽到立即開窗!”
有人在外面用喇叭喊自己,韓渝嚇了一跳,急忙掛斷電話跑過去推開窗。
看到站在警戒線外面喊話的俞司令員,韓渝心里更緊張了,急忙扯著嗓子問:“俞司令好,俞司令,您怎么親自來了,是不是有指示?”
“立即收拾東西下樓,參謀長親自送你去機場。”
“去哪兒?”
“去機場!”
“俞司令,我是說坐飛機去哪兒?”
“去云港。”
“去云港做什么,東海有飛云港的航班嗎?”
“具體去云港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至于東海有沒有飛云港的航班跟我們沒關系,參謀長要送你過江去明坐飛機。這是總部的命令,動作搞快點,別讓機組人員等,更不能讓總部首長等。”
“可我在隔離。”
“現在我宣布你隔離結束,出了問題我負責!”
“是!”
去云港做什么,韓渝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命令就要無條件服從。
韓渝忙不迭收拾行李,確認沒什么東西落在房間里,戴上口罩提著行李匆匆跑下樓。
為確保萬無一失,俞司令員讓在招待所執行任務的防疫軍官背著打農藥的噴霧器,對著韓渝一頓噴,韓渝就這么渾身濕漉漉的鉆進基地司令部梅參謀長的越野車。
“參謀長,明有機場嗎?”
“有啊,軍用機場。”
韓渝猶豫了一下問:“機組人員在等我?”
梅參謀長沉默了片刻,憂心忡忡地說:“人家是專程來接你的。”
“接我去云港做什么?”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能不能透露點,您什么都不告訴我,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云港與東山交界海域發生的事不能瞎說,可什么都不說身邊這條魚心里肯定很忐忑。
梅參謀長權衡了一番,低聲道:“你當年隨艦艇編隊出訪,上級不是讓你做過觀察員,回來之后你還提交了一份36頁的觀察報告嘛。”
“有這事,可這跟讓我去云港有什么關系。”
“那份36頁的報告不只是上報到了總部,軍W首長也看過,對你印象深刻,甚至在一次開會時表揚過你,首長說就需要像你這樣敢說真話的人。這次軍W首長可能認為你是懂航海、參加過船舶事故調查,不但是預任軍官,而且從海軍預備役調到了陸軍預備役,還是全國人大代表,在對待一些問題上的立場比較客觀公正,點名要求你去參與一起事故的調查。”
“有艦艇出事了?”
“不知道,具體情況我真不清楚,反正……反正不是小事,不然也不會驚動軍W,上級更不可能安排專機來接你。”
要么不出事,要出就不會是小事!
韓渝心里咯噔了一下,一連深吸了幾口氣,問道:“是我們公司的,還是島公司的?”
“好像是島公司的。”
“這么說我是代表島公司去的?”
“你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以前跟我們還有點關系,現在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是代表我們公司去的,我們領導也不需要你代表!”
“是不需要還是不能?”
“不能。”
“明白了。”
韓渝之所以問那些,不是忘了自個兒是誰,而是想試探下事情的大小。
如果只是普通的事故,上級讓自己去參與調查,東海艦隊首長肯定把他這個編外人員當自個兒人,畢竟有成績和榮譽誰不要?
梅參謀長居然急著撇清跟自己的關系,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兄弟艦隊出了大事故,接下來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被追責,甚至連級別很高的首長都可能要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