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距漢武太遠,來一趟不容易,直接導致韓渝這個長航濱江公安分局的黨委委員,對長航公安局機關都很陌生。
丁局散會之后有幾個很重要的電話要回,請范局先陪韓渝參觀參觀。
領導陪部下參觀,說出去有些難以置信。但韓渝不只是部下也是全國人大代表,范局覺得陪韓渝參觀不丟人。
樓上樓下轉了一圈,在范局帶領下拜訪了另外三位局領導,順便拜下了治安總隊、刑偵總隊等幾個“碼頭”,回到局長辦公室赫然發現丁局正緊鎖著眉頭看文件。
“丁局,我帶小韓轉完了。”
“好好好,坐!”
丁局放下文件,繞過辦公桌一邊招呼韓渝坐,一邊笑問道:“咸魚,你這是第二次來局里吧?”
“不是第二次,這是第三次?”
“第三次,不可能啊,我記得你好像只來過一次。”
不等韓渝開口,范副局長就微笑著解釋道:“第一次是去北湖黨校學習時順便來的,丁局,那次也是我接待的,如果沒記錯你那會兒好像去部局開會了。”
“瞧我這記性,想起來了,第一次是提副處時來的。”丁局哈哈一笑,一邊招呼韓渝喝茶,一邊閑聊起來。
從兩會,聊到疫情,再聊到北海艦隊潛艇出事。
韓渝有問必答,但只能挑能說的說。
“這么說船廠那邊的會開完了?”
“開完了,任務也完成了,我打算明天一早坐火車去東海,再從東海坐汽車回濱江。”
“回濱江做什么?”
“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回分局繼續半工半讀。”面對上級單位一把手,韓渝想想又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我念的是全日制研究生,可拿的卻是在職民警的工資,不能光拿錢不干活兒。”
“你們分局轄區治安最好,回去也沒什么事,在漢武多住幾天唄。”
“是啊,放眼全國,數江浙滬的治安最好,你們分局的工作不是很多,難得來一次,多住幾天。”
“謝謝二位領導,我在這兒一樣沒什么事,不如早點回去,還能省幾晚住宿費。”
“你不去看看黃遠常?”
“不去了,中午我給他打過電話。”
作為長航公安系統的干部,不能對長航公安局沒歸屬感。在這方面,小魚可比他強多了。
丁局覺得有必要加強韓渝對長航公安局的歸屬感,想到部局領導剛才在電話里的交代,頓時眼前一亮:“咸魚,你既然回去也沒什么事,那能不能幫局里個忙。”
韓渝愣了愣,下意識問:“丁局,我能幫局里什么忙?”
“你先看看這些。”丁局起身走過去拿來一疊材料。
韓渝接過一看,赫然發現是一疊上訪材料。
幾十個人簽名摁手印,聯名舉報長江東巴段有一個黑社會團伙,對在東巴段正常從事煤炭運輸的漢川129號貨輪打砸,把十幾個水傷,逼得三個水手跳江,129號輪也被砸的滿目瘡痍。
那些匪徒還公然對抗長航公安干警,拒絕配合上警車,甚至舉起鐵錘要打民警,民警迫不得已鳴槍示警,他們才四處逃竄,最后只抓到八個。并且,種種跡象表明,那幫匪徒有保護傘!
被砸的貨輪是北湖籍的,但被打的船長、船員大多是南河人。
從上訪材料上看,這不只是一起水上的案件,與地方上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以東巴縣綠村坡煤礦老板史元琪為首的22家煤礦老板看不下去,他們不斷打電話慰問受傷的船長船員。還齊聚東巴縣城,去醫院看望船長石孝通表達慰問之情,甚至愿意出錢出人出力支持船長,自發成立了一個“倒黑組”!
一家出兩萬塊錢,一共出了四十四萬元,選出了會計和出納,每家再出一個人,保護船老大。
這個組織的主要任務就是跟黑惡勢力作斗爭,他們曾攔住東巴縣W書記車,請求縣委縣政府出面打掉黑惡團伙。縣W書記給公安局打電話,要求嚴查,并讓攔路鳴冤的“倒黑組”眾人去公安局說明情況。
東巴公安局的一個副局長接待的他們,了解完情況之后,給出的答復是案件發生的江上,不在岸上,案件管轄權屬于長航公安局。長航公安局是交通部直屬單位,這個案件東巴縣公安局無權過問……
他們不斷上訪,驚動了公安部。
現在材料轉到了長航公安局,從上訪材料上看公安部領導、交通部公安局領導乃至北湖省領導都作出的批示,要求嚴厲查處!
“咸魚,你怎么看?”
“丁局,你讓我怎么說呢。”
“實話實說。”
韓渝放下材料,直言不諱地說:“129輪的船長船員是受害人,但他們也被那些煤礦老板當槍使了。案子雖然發生在江上,但根子卻在岸上。”
丁局也早看出來了,點上煙分析道:“從材料上看,那些煤礦也長期遭受這個黑惡團伙的盤剝。他們開采的煤,從山里運到碼頭,幾十公里的路,每噸要給黑惡團伙交10塊錢的保護費,銷售價才多少錢一噸,可見他們也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
“涉及到巨大利益,就真可能有保護傘。丁局,從材料上看,不只是地方上有人充當保護傘,我們長航公安系統也有。”
“所以這個案子我們必須高度重視!”
范副局長沒想到昌宜那邊居然發生這樣的事,驚問道:“那是一個什么樣的黑惡團伙?”
丁局抬頭道:“那幫江匪船霸背后的靠山是東巴縣船東協會,這個協會在民政局登過記、備過案,可以說是一個具有地方保護主義性質的黑惡團伙!”
“這就比較難搞了,他們居然能成立協會,可見在地方上的關系盤根錯節,我們如果去查,估計人家不會配合,想抓人一樣很難。”
“部領導、省領導和部局領導都批示了,再難也要打擊!”
丁局掐滅煙頭,陰沉著臉說:“而且我們要是再不出手,天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么事。那個黑惡團伙肯定知道22家小煤礦的老板在支持129號輪船長在搞他們,他們肯定在滿世界找129號輪的船長。
我剛才打電話了解過,基層的同志說在東巴水域從事貨運的南河籍船主和機工水手正在抱團,再加上有22家煤礦支持,他們如果伸冤無門,他們被逼急了,很難說會不會跟那些地頭蛇干。”
范副局長不認為局長是在危言聳聽,沉吟道:“如果真要是發生大規模械斗,不知道會死傷多少人,這個影響不知道會有多惡劣。”
“如果在岸上械斗也就罷了,如果跟上次一樣在江上大打出手,打的頭破血流鬧出人命,到時候我們會比現在更麻煩。”
“丁局,昌宜分局的民警有沒有問題?”
“從材料上看,有人有問題。”
“現在怎么辦?”
丁局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滿是期待的看向韓渝:“小韓,要不你走一趟?”
“我去做什么?”韓渝以為聽錯了。
“代表局黨委去督辦這個案子!”
“丁局,你別開玩笑了,我是濱江分局的民警,又不是局領導,我哪有資格去督辦這個案子。”
“你既是濱江分局的民警,更是長航公安干警,你的工作關系和你的檔案材料都在局里!你本來就是我們局里的副處級干部,奉命去督辦誰敢不把你當回事?”
“可我從沒去過東巴縣,人生地不熟啊。”
“我們是讓你去督辦,又不是讓你組織偵破。”丁局頓了頓,接著道:“況且,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完全可以刑偵總隊和紀委抽調兩個人配合你。”
不用問都知道從刑偵總隊抽調偵查員是去參與辦案的,或者說是配合督辦的。而從紀委抽調紀檢民警,是去抓給黑惡勢力當保護傘的內鬼的。
韓渝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丁局,這個案子不復雜,人家自發成立的‘倒黑組’很專業,該調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現在要做的是組織力量去抓捕,去收集固定取證。我倒是可以跑一趟,關鍵我就算去了也發揮不了多大作用。”
“誰說你發揮不了多大作用的?”丁局拍拍他胳膊,意味深長地說:“在我看來,全長航公安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執行這個任務。”
“丁局,你真會開玩笑。”
“我真不是在開玩笑,再說我能拿這么嚴肅的事開玩笑嗎?”
“我怎么就合適了?”
丁局不再繞圈子,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我敢打賭,東巴肯定有不少干部給那個什么船東協會當保護傘,其中甚至包括東巴的公安干警。我們就這么跑過去抓人,那些人能同意?他們難道不怕拔出蘿卜帶出泥,將來被追究責任?”
韓渝早想到了這一點,愁眉苦臉地說:“別人帶隊去抓捕,那些人會阻擾。我帶隊去抓捕,那些人一樣會阻擾。”
“這話只說對了一半,你去督辦,你帶隊抓捕,那些人真不敢阻擾。”
“他們怎么不敢?”
“你是全國人大代表!帶著抓捕名單,直接去找縣W書記,看縣委縣政府支不支持你,配不配合我們抓捕。”
原來埋伏打在這兒啊……
范副局長猛然意識到局長真是知人善用,不禁笑道:“咸魚,你有優勢就要發揮出來,跑一趟吧,反正你正在放暑假,也沒什么事,就當利用暑假期間進行社會實踐,現在的大學生都要實踐。”
韓渝被逗樂,噗嗤笑道:“人家暑期實踐是走出校門、走入社會、認識社會、服務社會,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我倒好,我實踐的是去抓人,甚至要抓害群之馬。”
“誰讓你是全國人大代表呢。”丁局笑了笑,再次拍拍韓渝的胳膊:“就這么說定了,昌宜山清水秀風景不錯,正好借這個機會去玩玩。”
“丁局,范局,你們就不怕我嫌疑人沒抓著,反而被人家給扣了?”
“想扣你,估計沒那么容易。”
“要是遇到狠角色,真的很難說。”
“別人不知道,難道我不知道?你是沒去過昌宜,但昌宜那邊的朋友卻不少,而且都是生死之交。你完全可以把指揮部設在昌宜武警支隊,甚至可以把指揮部設在駐軍的軍營里。”
韓渝沒想到兩位局領導居然如此了解自己的底細,不禁笑道:“武警昌宜支隊我還真有幾個朋友,他們當年跟我們一起抗過洪。至于駐軍,如果沒記錯廣洲軍區空軍在東巴有個雷達站,當年雷達站的官兵也去荊江抗過洪。”
“這就是了,你去可以橫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