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六天長假結束,初七正式上班。
不過長航分局的人員卻沒能全部到位,因為有不少民警在春節期間值班,現在該讓人家回去跟家人團聚了。漢武那邊考慮到人員不齊,決定等過了正月十五再來調整分局領導班子。
春節前很多忙不過來的工作,現在要提上日程。
“斷臂案”總拖著不是事,無論能不能破都要盡快有個說法,不然會影響刑偵支隊乃至分局今后的工作。韓渝本打算請刑警總隊和濱江市局的刑偵專家來進行一次“會診”,沒想到年前發出去宛如石沉大海的協查請求,各地同行接二連三的有了反饋。
不看刑偵支隊的統計不知道,周邊的幾個沿江地市近年兩年來失蹤失聯的女子真不少。
有學習成績不好沒臉面對父母離家出走的,有跟父母乃至丈夫發生矛盾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的,有出去打工一走就杳無音訊的,有跟男朋友私奔的,有借了太多錢還不上出去躲債的,有患有精神病走失的,甚至有犯了事畏罪潛逃的!
其中有一部分沒辦理二代身份證,戶籍所在地公安機關沒采集到其指紋。
她們失蹤失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能想象到她們的家人有多么擔心。有幾個失蹤女子的家人在老家公安民警的建議下,坐大客車甚至租車趕到濱江,找到蔣有為等辦案民警,想要看那條斷臂。
就一條左臂,年前發現時就腐敗了,又在殯儀館的冰柜里放了近二十天,并且胳膊上沒明顯的紋身或傷痕,就算關系最親近的父母和丈夫也很難辨認出是不是他們的親人。
分局辦案經費緊張,不可能來一個人就安排人家去市局物證鑒定中心提取生物檢材做dNA親子鑒定。蔣有為、柳貴祥和小陳只能動員人家自費去做,昨天做了六個,今天要做五個。
韓渝檢查完水上建材市場水域的治安情況,回到分局走進刑偵支隊辦公室,拿起一份震江同行發來的回函傳真件,邊看邊問道:“今天有幾個反饋?”
“九個,其實三個指紋比對不上,另外六個我們建議他們的直系親屬來做dNA。”
“市局那邊做dNA忙得過來嗎?”
“我去他們的實驗室看過,儀器設備很先進,跟醫院化驗室似的,一次能檢驗幾十份檢材,怎么可能忙不過來。”
“這就好,”韓渝放下傳真件,拉開椅子坐下問:“那些親屬去做親子鑒定時的心情是不是很忐忑?”
可憐天下父母心!
想到昨天送幾個風塵仆仆趕過來的失聯女子親屬去市局物證鑒定中心時的情景,蔣有為感慨地說:“去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忐忑,等結果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緊張,檢測結果出來了確認不是,一個個如釋重負。”
“作為辦案民警,我們當然希望盡快比對上。作為親屬,人家肯定希望比對不上。只要比對不上,他們至少有盼頭有希望。”
“現在的年輕人也真是的,動不動跟家里置氣。”
“所以在家庭教育方面,我要向你學習,你兒子多省心,從小就懂事,幾乎沒讓你操過心。”
辦公室里沒別人,韓渝說起第二件事:“蔣支,回來的路上范局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政治部郭主任正月十六送吳國群和陳子坤來我們濱江上任。等宣布完我們分局領導班子調整的決定,再送你去姑州分局上任。”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個春節,終于等到了確切的消息。
蔣有為無比激動,可想想又苦著臉道:“干了這么多年刑偵,遇到的大案有一起算一起都破了。沒想到快要調走了竟遇上一起沒頭沒腦的案子,如果就這么拍屁股走人,心里真不踏實,總覺得在濱江有事沒干完。”
韓渝能理解他的心情,低聲問:“不想留下遺憾?”
蔣有為憂心忡忡的掏出煙:“既不想留下遺憾,更不想把這根難啃的骨頭留給貴祥。”
組織人事部門已經完成了對柳貴祥的考察,給柳貴祥提副處的事漢武那邊已經通過了,就等政治部領導來宣布任命。眼前這位跟柳貴祥共事那么多年,不想讓柳貴祥一上任就承受壓力很正常。
可破案首先要具備偵破條件,甚至需要運氣,否則你再著急也沒用。
韓渝正想著怎么開解,手機突然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連忙摁下通話鍵接聽。
“韋支,你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的?”
“咸魚,你在局里嗎?”
“在,我剛從外面回來。”
“等著我,我馬上到。”
“來我這兒?”
“不去你那兒去哪兒啊,晚上王瞎子請客,我來早了,與其一個人坐在包廂里傻等,不如去你那兒坐坐。”
“好好好,歡迎,我熱烈歡迎!”
確認“老帥”要來,蔣有為強烈建議請“老帥”來支隊辦公室喝茶。
韓渝當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下樓在門廳前等了大約十分鐘,接到“老帥”便把“老帥”請到了刑偵支隊。
論單位的行政級別,市局刑警支隊跟長航分局刑偵支隊平級,都是副處級編制單位。但市局刑警支隊辦案經驗豐富、刑事技術水平高,是全濱江公安刑偵系統的業務指導單位!
長航分局與市局雖然不存在隸屬關系,但在業務上要接受市局指導。
“老帥”在濱江公安系統的“江湖地位”擺在那兒,自然不會把自給兒當外人,大大咧咧的坐在蔣有為的位置上,接過蔣有為泡的茶,看著滿桌子的“斷臂案”材料問:“老蔣,網撒下去了有沒有收獲?”
“暫時沒有,韋支,我們正想著請你來給我們支支招呢。”
“韋叔,這是我主持分局工作之后遇到的第一起大案,如果破不了會很沒面子的。”韓渝拿起老蔣同志的香煙,取出一根敬了上去,半開玩笑地說:“我這個‘二當家’到底能不能繼續干下去,齊局的那把交椅我最終能不能坐上,全靠你扶上馬送一程。”
“有那么夸張嗎?”韋支放下茶杯接過香煙,掏出打火機笑道:“你提正處被卡的事我聽說了,人家好像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長航系統的所有干部。”
韓渝苦笑道:“黃遠常和范局也說這樣的情況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長江海事局、航道局、通信局和我們長航公安局雖然在人事上歸長航局領導,但在各自單位內部的干部選拔任用上擁有很大的自主權,一次卡這么多人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
“老帥”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這就像區縣‘一把手’的任免,幾個區縣的書記雖然是省管干部,但事實上一般是由市委研究決定,確定人選之后上報到省委,省委正常情況下都會批準。現在上級不批準,這說明什么問題?”
“什么問題?”韓渝下意識問。
“越往上走,各種博弈就越激烈,不是你我這些小蝦米能理解的。你真要是想知道,等我坐到那個位置再告訴你,哈哈哈。”
“韋叔,你也學會打官腔了,說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沒說。”
“不開玩笑了,至于你暫時坐不上齊局的那把交椅只是運氣不好,再說那把交椅范局安排的很好已經給你留著了,坐上是早晚的事。你今年才多大,再等一兩年又算得上什么?”
“是啊韓局,就算再等兩年提正處你依然年輕,在年齡上依然有優勢!”蔣有為不失時機的恭維道。
相比長航局領導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老帥”對案子更感興趣,從公文包里取出老花鏡戴上,拿起一疊案件材料邊看邊說道:“有為,案子是你負責偵辦的,你最了解情況,先給我簡單介紹下案情。”
“好的,太好了……”
“老帥”出馬,一個頂倆!
蔣有為不敢耽誤“老帥”等會兒去跟老朋友們喝酒,趕緊整理了下思路,匯報起“斷臂案”的案情。
“老帥”聽的很專注,時不時翻看桌上的材料。
從發現“斷臂”到現在,韓渝不知道聽過多少次匯報,陪著“老帥”又聽了一遍,感覺還是一頭霧水。
就在他以為“老帥”遇到這種沒頭沒腦的案子也會抓瞎的時候,“老帥”翻找出一份材料,隨即起身拿起市局技術民警最初提供的指紋圖片,緊鎖著眉頭自言自語:“時間能對上,有五個特征點相似,不會這么巧吧?”
韓渝走到他身邊,俯身看著他翻找出來的材料,好奇地問:“韋支,你是說小龔提供的線索有價值?”
“小龔給你們提供了什么線索?”
“這個王雪寧失蹤失聯的情況就是他初三回來給我拜年時提供的,我讓貴祥聯系過他們老家派出所長,人家請技術民警比對過指紋,沒比對上。”
“老帥”緊盯著指紋圖片看了好一會兒,砰一聲拍了下桌子:“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你們辦案太不細致,明明很可疑居然很輕易的排除掉了!”
“韋叔,我不太明白。”
“韋支,到底怎么回事,我們怎么就不細致了?”
“也不能完全怪你們。”老帥拿起唐大提供的指紋圖片,胸有成竹地笑道:“這個指紋的紋路一看就知道是經過修復的,也就是說小唐他們當時沒能完全提取到,只能用電腦進行修復,不然只有幾個點更沒法兒比對。”
韓渝醍醐灌頂般反應過來,驚呼道:“電腦修復過的跟原來的不一樣,都江公安局的技術民警沒比對出來!”
“江都公安局的技術民警沒比對出來,說不是來自同一根手指,說明人家負責任。如果人家說是來自同一根手指,問題就大了,搞不好會弄出冤假錯案。”老帥放下電腦修復的指紋圖片,想想又很認真很嚴肅地說:“這件事給我們提了個醒,高科技確實有用,但我們辦案不能完全依賴高科技。”
韓渝怎么也沒想到問題出在這兒,要不是“老帥”親自上門幫著“會診”,明明有價值的線索就錯過了。
蔣有為則欣喜若狂,急切地說:“韓局,既然指紋是電腦修復的只能作為甄別受害人身份的參考,那就請韋支安排技術民警跟我們一起去小龔老家采集王雪寧母親的dNA跟我們掌握的dNA做親子鑒定,指紋是修復的不可能百分之百比對上,但親子鑒定不會錯!”
不等韓渝開口,老帥便掏出手機笑道:“親子鑒定還是很靠譜的,我幫你們聯系技術民警,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去?”
“韓局,我想現在就去?”
“行,趕緊通知貴祥和小陳,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