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事從天上來。
秦主任倒談不上有多生氣,畢竟參加工作幾十年,比那三個老流氓更壞的人都見過,并且不止見過一個。只是覺得有點郁悶,確切地說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人走茶涼。
如果沒調到人大,依然是市委常委,借那三個老流氓十個膽也不敢在背后造他的謠。
他打電話給陳書記表了個態,提前兩個小時下班。回到家打開門一看,老部下吳在邦正跟咸魚坐在客廳里閑聊,一見著他回來了立馬站起身。老伴兒和韓向檸正在廚房里忙碌,看樣子是在張羅晚飯。
“秦主任……”
“你們來做什么,不用上班嗎?”
吳在邦跟做秘書時一樣接過秦主任的包,解釋道:“秦主任,我現在就是在工作,是趙書記讓我代表區委來向你和向檸道歉的。”
秦主任招呼他和咸魚坐,輕描淡寫地說:“這關區委什么事?”
吳在邦苦著臉道:“秦主任,對不起,我這個組織部長不稱職,讓你失望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吸取教訓,就在此時此刻,部里正在按趙書記的指示,通過個別談話、實地察看和民主測評等方式,對群眾反應不是很好的一些干部的思想政治表現、組織領導能力、工作實績、工作作風和廉潔自律等情況進行考察。”
紀委是調查違紀的,組織部才是管干部的。
韓渝正想著崇港區的那兩個老流氓要被胡常委調查個底兒朝天,朱大姐端著菜筐走出來問:“考察?能不能說具體點?”
“首先是個別談話,先找考察對象所在單位領導班子成員、中層干部、下屬單位負責人和分管股室工作人員對其各個方面進行評價,需要他們明確回答考察對象是否勝任現職,有何主要缺點和不足,有無違反計劃生育規定和經濟問題等違紀違法現象。”
吳在邦對朱大姐也很尊敬,跟匯報似的接著道:“二是實地察看干部,與考察對象面談,認真查閱工作資料、民主生活會發言材料、問題清單、整改清單等相關材料,并深入到反映干部工作實績的現場實地查看。三是民主測評測干部,對考察對象進行民主測評和民意調查,要對考察對象的德、能、勤、績、廉進行綜合評價。”
吳常委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區委組織部正在進行的考察就是拿著放大鏡看那兩個老流氓。如果在考察中發現考察對象存在違法違紀問題,直接移交紀委。就算沒發現違法違紀問題,那兩個老流氓也別想再擔任現職。
朱大姐滿意的點點頭,端著筐子回廚房繼續摘菜。
秦主任不置褒貶,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水,抬頭看著廚房問:“向檸,陳書記是怎么知道的?”
韓向檸被問得有點心虛,躲在廚房里忐忑地說:“早上我越想越委屈,控制不住哭了。交通部正好有幾個專家來工地調研,李廳抽不開身想讓我去接待,見我眼睛都哭紅了,就問我怎么回事。”
風油精擦的有多點,眼睛到現在都疼。
韓向檸下意識揉了揉眼睛,不敢出去。
秦主任不明所以,輕嘆道:“家丑不可外揚,這種事怎么能跟李廳長說?”
“我又不是濱江的干部,”韓向檸忍不住嘟噥道:“再說指揮部一樣是我的單位,我在李廳領導下干了好幾年,遇到事告訴李廳怎么了?”
上上下下不知道成立了多少領導小組和指揮部,但長江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跟那些領導小組和其他指揮部不一樣。雖然一樣是臨時機構,但這個“臨時”長達好幾年,要等到長江大橋建成通車才會解散。
韓向檸從03年就加入了長江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一轉眼已經在指揮部干了三年多,指揮部真跟海事局一樣成了她的單位。
遇到委屈向領導匯報很正常,并且她確實不是濱江的干部,秦主任不好再說什么,只能無奈地說:“你雖然不是濱江干部,但一直在濱江工作,濱江是你的家鄉,誰不說自個兒的家鄉好?這事到此為止,要相信組織,以后不要再提了,更不能跟省領導和交通部領導提。”
“知道了。”韓向檸應了一聲,想想又嘀咕道:“我是在江城出生的,江城才是我的家鄉。再說我現在是東海人,身份證都是東海公安局簽發的。”
這丫頭,就想去東海。
朱大姐忍不住笑了。
秦主任也想笑,但更多的是惋惜。
在秦主任看來以這丫頭的條件和資歷,完全可以走上更高的領導崗位。可她志不在此,就想去東海帶娃。
要說她沒事業心,她在本職崗位上卻干得有聲有色。這幾年為長江大橋建設保駕護航,所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甚至得到了省領導乃至交通部領導的高度評價。可她在政治上一點都不成熟,不然當年去長州掛職也不會只干了一年多就被調回來了。
秦主任真有點恨鐵不成鋼,轉身道:“咸魚,你不用上班嗎?”
“今天不忙。”韓渝笑道。
“沒心沒肺,居然笑得出來!”
“秦主任,我怎么就沒心沒肺了?”
“昨晚的事,既涉及到了我,也涉及到了長江大橋工程建設,陳書記很重視,不只是在邦在調查,市委也在調查。”秦主任深吸口氣,很認真很嚴肅地提醒道:“這就意味著你們分局的那個吳國群喝酒打人的事想瞞都瞞不住。”
“為什么要瞞?”韓渝反問了一句,若無其事地說:“吳政委去喝酒是為了工作,吳政委打人事出有因。再說吳政委跟檸檸一樣又不是濱江的干部,就算要處理也是長航公安局處理,怎么輪不到市委處理。”
“你們這是有恃無恐。”
“也談不上有恃無恐,我只是就事論事。”
韓渝笑了笑,接著道:“吳政委很忙,他今天中午陪我們長航公安局的簡局去了武警支隊,要跟武警濱江支隊簽訂交流合作協議。明天要去市局特警支隊,后天要去陵海公安局,大后天要去開發區分局簽協議,就算市委想找他了解情況也要等到三天之后。”
呂秘書長在文化局跟朱大姐和學姐說得很清楚,三天內給答復。
老吳同志接下來幾天沒時間,正好可以躲過去。
秦主任豈能猜不出這是刻意安排的,好奇地問:“你們長航公安跟武警支隊搞什么交流合作?”
“確切地說是培訓合作,我們幫武警支隊培訓特警尤其狙擊手,武警支隊要給培訓費。市局特警支隊、陵海公安局和開發區分局同樣如此。”
“你們幫武警培訓狙擊手?”
“事實上已經培訓了一個多月,并且我們幫武警濱江支隊培訓的狙擊手,剛在武警總隊組織的比武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等過完年,還要去參加武警總部組織的大比武。我們的教官會跟教練一樣跟著去,如果在武警總部組織的大比武中也能取得好成績,將來甚至有機會出國比賽。”
“這么說你們的軍事素質比武警支隊好?”
“不是我們分局干警的軍事素質比武警支隊的官兵好,只是水上突擊隊幾個隊員的軍事素質比武警支隊官兵好,水上突擊隊的武器裝備也比他們好。”
“他們在總隊的大比武中拿了第一,他們是不是很感謝你們?”
“這是肯定的,莊支今晚要請簡局和吳政委吃飯,也請了我。我又不會喝酒,去了也沒意思,委托吳政委幫我婉拒了。”
“市局特警支隊和陵海公安局也請小魚他們去幫著培訓特警?”
“是啊,而且要給培訓費。”
“可以啊,你們居然能給他們當教官!”
秦主任話音剛落,吳常委便好奇地問:“咸魚,我們崇港分局有沒有請你們去幫著培訓特警?”
“沒有,”韓渝微笑著解釋道:“漴港分局的轄區是主城區,就在市局的眼皮底下。他們的情況跟開發區分局不一樣,既不設交警隊,也不設巡特警大隊。”
與此同時,項宏偉在劉局一個勁兒催促下,不得不硬著頭皮趕到單位,接受市委秘書長的親自詢問。
“你認識韓向檸同志嗎?”
“見過兩次。”項宏偉耷拉著腦袋不敢直視,想想又忐忑地說:“但沒說過話,也沒打過交道。”
呂秘書長不動聲色問:“這么說你認識她,她不認識你?”
“是的。”
“那你對韓向檸同志了解嗎?”
“不了解。”
“既然對人家不了解,你昨晚為什么跟長航公安局的政委說人家跟秦主任存在曖昧關系的?”
“我……我……”
“我什么我,回答問題!”
“我……我是跟吳國群開玩笑的,呂常委,我錯了,我說話不經大腦,我檢討。”
“開玩笑?”
“我真只是開玩笑。”
“這種事可以開玩笑嗎?你知不知道你說的那些話傳出去,會對秦主任和韓向檸同志的聲譽造成多大影響嗎?”
項宏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害怕的魂不守舍。
呂秘書長敲敲桌子:“回答問題!”
項宏偉愁眉苦臉地說:“呂常委,我……我糊涂,我真沒想過那么多。”
反復盤問了近一個小時,赫然發現這家伙不是傳謠,而是毫無目的并且毫無根據地造謠!秦主任和韓向檸根本不認識他,他跟秦主任、韓向檸也沒發生過任何交集,更談不上有什么恩怨,只是嘴欠。
這事可大可小,上綱上線就是惡意誹謗市領導和長江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的成員。
呂秘書長看著他鼻青臉腫的樣子,心想只是因為嘴欠不但挨了揍,接下來還要被組織處理,這個副調研員是別想再干了,甚至要被處分,既好氣又好笑,損人不利己,真不知道他圖什么?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呂秘書長權衡了一番,起身道:“先回去寫份檢查,檢查必須深刻。同時做好去向秦主任和韓向檸同志當面道歉的準備,要想好見著人家怎么說,態度必須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