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猶豫了一陣,本來今天打算離開劍湖城了,想了想還是先去了那個青樓,找唐晚妝。
嗯,如今已經是青樓熟客了,后院看門的都認得他,見他過來連盤問都沒一句,直接讓進。
趙長河問:“首……唐姑娘還在么?”
看門的道:“據說今天準備走了,公子來得正好。”
趙長河總有一種來萬花樓找熟悉姑娘的既視感……這貨真是的,真就不在意別人腹誹編排嗎?
到得竹樓,周圍的大漢面面相覷,忍了又忍,也沒攔他。趙長河便徑自舉步上樓。
唐晚妝依然在伏案寫著什么,旁邊一個小侍女正忙上忙下地收拾東西打包,看似確實準備走了。
趙長河出現在門口,小侍女抱著一把琴轉頭一看,吃了一驚:“你你你……伱怎么來了?”
說著臉都有點紅,嘀咕:“浮浪無行。”
趙長河:“?”
所以你們真在監控我客棧是吧?
唐晚妝擱筆:“別和抱琴計較,我們也只知道夏遲遲半夜從你客棧離開,她自個瞎猜了一堆。”
趙長河看了侍女一眼,敢情你抱著個琴你就真叫抱琴啊。
口中道:“她瞎猜一堆,你呢?”
唐晚妝道:“你們曾經同宿一屋很久……她從你屋中出來豈不是很正常,又有什么值得猜的?”
“不想干涉了?”
“沒有意義。”唐晚妝沒打算繼續這種話題,問道:“本以為公子今天就會走,倒是沒有想到還來這里,公子之意是?”
趙長河抱拳:“首座地榜前三,實力超卓,趙某想請首座指點幾招。”
唐晚妝愣了一下。
怎么說呢……其實她之前有打算指點趙長河一二的,但這個念頭還是收了回去。朝廷的事與江湖思維不同,岳紅翎大可隨便愛怎么教就怎么教,她這一個搞不好就變成僭越想做帝師,不是屎也是屎。
此前也沒看出趙長河有打算向自己討教的意思,應當是不打算糾葛過深,欠了師徒恩義就很麻煩了……今天這是……
趙長河看那表情就知道她誤會了,無奈道:“首座大人,我這是江湖客套話,意思就是想比武,看看地榜第三究竟多強悍,我的差距有多大。如果你覺得沒什么意義,那可以喊一下武維揚老哥,我估摸著他雖然沒上亂世書,應該有接近人榜實力,讓他和我打一場看看。”
唐晚妝看了他半晌,點了點頭,忽然并指作劍,指向趙長河咽喉。
趙長河感覺習武以來都沒打過這么奇怪的架……那青蔥玉指明明看著很慢,軌跡明明白白,可當自己本能去閃避的時候,卻發現早都慢了不知道多少拍,那指頭已經抵在了自己的喉嚨。
場面看著,就是她出手,趙長河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就被制住了。
趙長河驚詫道:“這是什么?領域?氣場?”
唐晚妝慢慢道:“沒有,說穿了并不稀奇,不過一個警戒:不要過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聲音與影像都能欺騙你。”
說著再度輕咳起來,低聲道:“你需要的是真正的戰斗,不是對練,即使韓無病與你對練都索然無味,卻忽然來找鎮魔司對練,不合道理,必有其他緣由。你不妨直說,可以幫你的我會盡量。”
這女人好聰明……趙長河索性道:“就是因為無人指點,感覺有了瓶頸。”
唐晚妝沉吟片刻,說道:“我打聽過你初登亂世書時和北邙黃副舵主的戰局——別那副瞪大眼睛的模樣,血神教當然有鎮魔司的人,你在北邙的很多事情,包括各類靠譜不靠譜的傳聞,我們案頭資料都一堆……比如那壓寨夫人是真正的岳紅翎。”
趙長河嘆氣:“好吧。”
“你與黃副舵主的戰局之中,曾用過巧勁。當時對你而言或許是實力不足的無奈取巧之舉,當實力長進之后,就更喜重刀,偏愛一力降十會的霸道,早期的巧勁再也沒用過了,是么?”
趙長河不服:“我還會用闊刀刮胡子!”
唐晚妝搖頭:“那與戰斗中的巧勁柔勁不是一回事,你心中有數。”
趙長河不杠了,嘆氣道:“所以剛柔并濟還是王道么?”
“我知道你喜歡那種摧枯拉朽的感覺,個人性情決定,不可更改也不必去更改,但你需明白至剛易折、盈不可久的道理。”唐晚妝道:“剛柔并濟有很多種角度去詮釋,你走至剛至猛之道也未必不能含柔。”
趙長河道:“這么說著太玄了些……”
唐晚妝道:“便如江河決堤,自然是摧枯拉朽。但河水本身卻是水,無論什么刀槍劍戟去阻攔,都沒有意義,故無堅不摧。”
趙長河心中微動,似有所悟。
唐晚妝道:“這不過尋常武道交流,我什么都沒有教你。”
趙長河失笑:“知道了。”
唐晚妝偏頭想了想,忽然道:“如果我建議你多讀書寫字乃至于彈琴畫畫,你會不會覺得我莫名其妙?”
趙長河也想了一陣子,答道:“或許是至理。但眼下可能不是時候……有朝一日,再向首座請益。”
唐晚妝微微頷首,沒有再說。
趙長河的悟性資質本來就是世間一等,否則又如何在沒有名師指點、沒有頂尖神功的情況下,打出今日聲名?點到即止,他自有所悟。
趙長河本欲告辭,想想特意跑來說這么幾句話轉身就走好像顯得很奇怪,便另外找了個話題:“彌勒教是什么情況?”
這是想主動找點事做做的意思了。
這彌勒教想殺遲遲,趙長河記在了小本本上,正好找事兒,還很合唐晚妝此前讓他對付魔教的主要綱領,送上門的這是。
唐晚妝道:“魔教大都宣傳歪理邪說的教義,蠱惑人心。其中四象教血神教這類,他們是真信有神,目標更偏向于神靈降世,回到上古之天,諸如此類。而彌勒教只是套皮,聚眾斂財,或行淫邪之事的居多。二者到了一定時候都是造反作亂,在我們這里沒有什么區別,但在你心里或許有?”
“確實有。”趙長河道:“我在北邙那么久從沒聽過彌勒教,在河北也沒聽說……可能是我呆的時間短?他們的主要活動范圍是哪里?”
“江南。”
趙長河點點頭:“那我下一步去江南走走。這次劍湖之役,我和他們沒啥牽扯,他們應該沒把我記本本上吧?”
“應當沒有。”
“那行,江南煙雨,早就想見見了。”
唐晚妝道:“你身上有鎮魔司密探牌,若是自己應付不了,記得用。另外……唐家在姑蘇。”
趙長河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猜得到大概……不是那樣的水鄉,也養不出你這樣的美人。”
說完轉身跑路:“告辭。”
唐晚妝目送趙長河離去,沒說話。抱琴吃吃道:“小姐,他這最后一句……是不是在撩撥你啊?”
“不是。”唐晚妝微微一笑:“只是他正在讓自己活得更恣意一點。”
那邊趙長河回到客棧,取出了金箔。
向唐晚妝請益,當然是為了測試這玩意。
金箔上果然開始反反復復地出現剛才唐晚妝那一指,證明了這玩意記錄重播是可以實時的,并不需要隔天。只不過隨著這個新的記錄出現,之前和韓無病的對局就出現得很少了,只是偶爾會出現一次。
這么看來這玩意不能存著,打完就得快速消化,否則就被新的頂掉了。
至于那一指本身……
從這回放看去,慢動作之下自己的動作已經慢如龜爬,而這一指卻看上去還像正常速度似的,對比可知分明快得離譜,不會比當初崔文璟那超越音速的一劍慢哪去。可落在當時自己眼中怎么感覺就那么慢,感覺自己明明能躲,可人都沒動就沒了……
“不要過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聲音與影像都能欺騙你。”
就像連綿的春水,瀲滟的波光,看似水中清淺,魚兒就在那里,可你要抓的時候,卻發現它根本不在此地。
地榜前三……已經開始涉及光的理解運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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