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此時飄渺也已經脫離了迷糊狀態,此刻很清醒,和崔元央面對面抱著,被鎖鏈纏得嚴嚴實實。
她倆實在無法分割開,趙長河只能一起綁。
清醒歸清醒,她的氣息還是兇戾,充滿了爆炸性的攻擊欲望,不停在掙扎扭動,崔元央甚至能看見她略帶扭曲的面龐,那清冷美麗的容顏此刻如毒婦一般。
心魔主宰了思維,此刻的飄渺就是恨意驅使的魔頭。
如果早一點清醒,趙長河也無法這么輕松地捆住她……還好提前趁著迷糊捆住了,她再有攻擊欲也掙脫不了這奇物。
“膽敢束縛本座……待我脫困,要爾等死無全尸!”
崔元央嘗試著交流:“姐姐……”
話都沒能說出口就被魔化飄渺打斷了:“誰是你姐姐!我會吞噬了你,你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崔元央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這姐姐是連自己都不會放過了。從飄渺掙扎的力度看,總感覺這鎖鏈不一定能鎖住太久,如果趙長河不能及時解決,一旦被飄渺脫困,趙大哥打不過她……
“為什么不說話!”飄渺憤怒掙扎:“你不是很能言善辯,很會裝柔弱嗎!”
“……原來姐姐內心知道我很多柔弱表現是裝的,只是太善良,明知道裝的也還是不忍心。”
“那是我蠢,就不該有什么不忍心!”
崔元央搖搖頭,沒回話。她知道飄渺只是在宣泄戾氣,這種魔化狀態沒有什么好辯論的。
“為什么不說話,是不是在等趙長河殺了我救你?”
“沒有。”崔元央平靜道:“趙大哥不會殺你的……如果要殺,他現在就有機會殺,但是……”
“鐺!”龍雀再度后挑撥開了后方雪梟襲來的劍芒,把崔元央的軀體護得嚴嚴實實。
崔元央續道:“但是他的心思只會用在保護我們。”
“那只是在保護你而已。”飄渺冷笑:“他這樣背著你只是負累,活命的可能性很渺茫……還必須承受我脫困后暴起一擊的風險。所以要么把伱拋棄,要么就死在這里,你覺得他會選擇哪個?”
崔元央只是道:“他不會拋棄我的。”
“不拋棄就是死,屆時你也會死,你的語氣為何如此平靜?”
“能和他一起死,死在他的背上,又有什么不平靜的?”
飄渺愣了一下,竟連死命掙扎的動靜都輕了三分。
崔元央平靜地道:“其實我倒寧可他拋下我,這樣他就能跑掉了……但我知道他不會這么做,說也沒有用,反而會被他罵,那不如安安靜靜等著,我相信他能解決的。”
飄渺回過神來,怒道:“有人信誓旦旦的約定都能損毀,背信棄義親手殺了盟友!你和他連約定都沒有,憑什么相信!”
“他是趙長河,不是夜無名。”
飄渺一聽這名字就更加勃然大怒,正要發作,就感到一陣尖銳的靈魂穿刺直透而來。
身后波旬雪梟一直在追擊,波旬的靈魂侵襲是范圍性的,此刻的趙長河與她倆一起承受。
被鎖鏈束縛的兩人根本無法反抗,只能寄望于鎖鏈捆得嚴實點,能把波旬的侵襲阻隔在外。
但靈魂波動尚未觸及鎖鏈,已經被一股血色沖刷抵消,無法靠近。
與此同時趙長河悶哼一聲,眼框淌血,那是靈魂遭受重擊的標志。
他分魂幫助兩人抵抗,自身的防護不足,靈魂受創。
崔元央低聲道:“姐姐剛才駁的話錯了,你說他只是在保護我,但他真的也在保護你。其實你內心深處也相信。”
說完這句,似乎精神頂不住了,開始陷入沉眠。
飄渺想要反駁,卻沒人聽了……談話的對象睡覺了,戾氣沒了發泄的目標,她也只能被迫安靜了下來。一邊暗自掙脫心魂鎖鏈,一邊關注趙長河的戰況。
她與崔元央的對話都是神魂交流,看著對話挺多實際只是一剎,趙長河逃竄中的交手也只有一合而已,都沒跑多遠。
但此時趙長河的狀況并不好。
最大的傷害來自此前飄渺那一掌……肋骨都快斷了,自然極大影響戰斗否則他都未必要跑。
暴戾中的飄渺莫名地就興起了幾分不該有的愧疚,旋即又被鋪天蓋地的戾氣與恨意遮蔽。
但無論如何飄渺的見識還在,可以判斷得出趙長河此時的逃命并不是要逃到什么安全之地……天魔幻境之內沒有安全之地,如果想要安全必須離開這個秘境,但帶著拖油瓶很難做到空間穿梭,一旦被阻了片刻就會極度危險。
所以趙長河的逃命只是為了在此過程中試圖恢復所受的傷,他的血魔不滅體再加上回春訣有快速恢復的奇效。
這人看似逃竄,實則在謀劃著反殺!
確實豪勇可嘉。
但波旬的存在模式與常規戰局是不一樣的,曾經在長安打波旬分身時的戰局根本做不得數……飄渺很懷疑趙長河到底知不知道,長安那時候并不能算是波旬的“分身”,只是它萬千顯化的其中之一罷了。
每一個人都可以是波旬。
便如現在的飄渺,頂著飄渺的外貌、用著飄渺的功法,實則更改飄渺的性情,曲解原有的意愿,她就是波旬。
這里的每一處空氣、所有的環境也都可以是波旬,他化自在。
這種逃亡對于波旬來說,并沒有太大意義。
果然趙長河跑著跑著就發現眼前的景色似乎有了變化,進入了一個鳥語花香的山谷里。
天色黃昏,斜陽映照,一個黑衣黑紗的女子安靜地站在花海之畔,安靜地看花。
趙長河闖了進來,女子轉頭回望,眼睛卻還是輕輕閉著,看不清眼眸。
夜無名。
趙長河猛地剎住腳步,他這回真的很難分辨,這個夜無名是波旬搞出來的幻象呢,還是真正的夜無名等在這里。
理論上是波旬搞的……但真實夜無名出現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反正不管是哪種,劈一刀就知道了,真實夜無名的話自己根本劈不死,怕個啥。
趙長河二話不說地一刀劈了過去……明明劈了個正著,卻如同抽刀斷水,毫無傷害。
夜無名說話了:“這就是你現在的實力?真是讓人失望。”
趙長河壓根不回答,從她身邊穿了過去,直接跑路。
夜無名伸手一揮,重重夜幕仿佛從天上倒豎下來,擋在前方,再也無法穿透。
這等實力,應該是真的夜無名……
趙長河終于開口:“不拉黑了?以后回去給個微信慢慢聊,現在沒空和你扯淡。哦對了,后面波旬幫忙擋一下。”
夜無名看向趙長河后方。
趙長河不用回頭,俯瞰眼也清晰地看見后方冒出了四個人,上古四象。
“走吧。”夜無名道:“有四象斷后,他們追不過來,至于這些東西,我慢慢和你說。”
“好。”趙長河背著飄渺跟著她往花園里走,發現景色就與之前在嬴五那邊看見的藥圃極為接近。
按這模板看,很像是穿到了上古之時,夜帝后花園?
趙長河跟著夜無名并肩走了一陣子,并無賞景的興致,直接道:“說吧,什么情況。”
夜無名湊近他幾分,打量了一下他背著的人,輕聲一笑:“這是飄渺與崔元央分割得最明確的時機,也是你最有理由殺她的時刻,為何不動手?看上她了?”
趙長河道:“哪來的理由?她是被波旬引發了心魔,又不是真的變成了這樣。”
飄渺:“……”
夜無名道:“如果我說她永遠就這樣了,不可能變回去了呢?”
“我不信,大不了回頭找佛門光頭們研究一下,專業對口。”
“在那之前,她就已經掙脫了心魂鎖鏈,要了你的命。”夜無名冷笑:“你真以為心魂鎖鏈是什么不可破解的法則?”
趙長河道:“那也沒發生,總該到了安全之地再研究,現在急個屁?你夜無名最耐得住性子,多少年的布局都敢布,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急?是想告訴我你只是波旬幻象而已?”
夜無名輕笑道:“那你猜,我是不是幻象?”
趙長河道:“懶得猜,先說說你找我干什么?”
“覺得你現在弱得超出我的期許,想讓你再強幾分。”夜無名豎起兩只手指:“以前你也讓我點在眉心直接輸送點化,現在還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反正我打不過你,你要殺早殺了。”趙長河閉上眼睛,一副來蹂躪我吧的表情:“來吧。”
飄渺實在很想喊趙長河你怎么變蠢了,這是假的,假的!和之前那個思思一樣,看著再真、再強大、對話再自然,其實都是自己腦補出來的,不會有破綻!一旦真被這一指點中了,必成波旬化身無疑!
難道就因為對方是夜無名,你就變笨了?
可惜被心魂鎖鏈鎖著,什么神魂傳輸都傳不出去。
算了無所謂,你想死就死吧,正好你死了,心魂鎖鏈也會被解除。
正閃過念頭,就聽“夜無名”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小腹不知何時被趙長河左手星河劍捅了個對穿。
飄渺怔了怔,他居然看穿了?剛才在裝傻?
慘叫聲中,“夜無名”身軀消散,沒有血跡,只有靈魂漣漪溢散的感受,似乎還是沒太大傷害。
趙長河一擊得手,見沒什么傷害,也不再糾纏,再度飛遁。恰好就避過了空氣中無聲無息的雪梟偷襲。
遠處傳來趙長河的笑聲:“難得肯這么近距離給我研究怎么擊中你實體的方法,不測試一下豈不可惜?受教了,后會有期。”
波旬驚怒的聲音傳來:“你這次又是如何看穿的?”
“不告訴你。”趙長河大笑遠去:“如果波旬只有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伎倆,那真不足為患。怪不得當初尚未復蘇之時,都不敢正面去對付紅翎,原來就這!”
才不會告訴他因為雪梟體內的岳紅翎劍氣一直都在感應中,很明確地作為一個指標,劍氣在哪,哪就是波旬與雪梟所在,都不需要猜。還有一個更明確的掛……入魔的飄渺對夜無名恨到了極點,真是夜無名出現的話,飄渺的掙扎之劇烈應該會非常明顯,但剛才基本沒多大反應,可見那壓根就不是夜無名……
感覺波旬似乎正面能力不怎樣,都是靠這種心靈幻象來欺詐,只需要明確這是假的就不難打。
之所以配合裝傻,就是因為剛才連續兩次打波旬都打不中實體,模式很奇怪,難得有近距離研究的機會當然不能錯過。
研究的結果波旬可能本來就沒有實體……或者索性說,不在外界。
它從來都是存在于自己的心靈,從頭到尾戰斗的對象都是自己的心。
只需要己心固守,萬魔不侵,那就對自己造不成傷害……所以一直有個雪梟在搗亂,因為雪梟才是真正能對人造成實際傷害的那個。
這可能是最好打的魔神,但同時也是最難打的魔神,因為心中沒有破綻的人幾乎不存在,自己這幾輪交手幾乎都是靠作弊完成的。
另外,既然波旬不在外,要怎么對波旬造成傷害?怪不得之前用攪碎空間的方法都沒用……剛才特意測試了一下化虛為實的手段,波旬慘叫是慘叫了,但好像也沒受太大傷害……
這要怎么打?
如果心魂鎖鏈能夠空出來用就好了,一旦再找到恰當的機會來一記化虛為實,再用鎖鏈縛住心猿,應該是最佳解法。但心魂鎖鏈此刻要鎖飄渺,空不出來……
趙長河一邊思量,身形矯健無比地連續幾個閃現,直奔東南而去。
那個方向應該能通襄陽……此前被圓澄攪亂了空間壁障過不去,但當時圓澄說只能持續一段時間,現在不知道重新連上了沒有……如果能得到那邊的古金剛佛陀接應,應該還有點主意。
飄渺有些奇怪地看了趙長河一眼,沒明白為什么他不回夜九幽那邊,而是要去不知名的東南……難道因為就這么狼狽地回夜九幽那邊會丟面子?
男人的心思真奇怪……飄渺清晰地看見趙長河胸前的傷口崩開,鮮血汩汩淌流。好不容易恢復了少許的傷,在剛才的戰斗和劇烈的閃現之中再度崩裂,他看似漸漸摸到了波旬的真相,但狀態卻越來越差了,真不知道死撐什么。
趙長河略微喘了幾口氣,神魂進入飄渺識海看了一眼。
兩個妹子被鎖鏈捆得嚴嚴實實的樣子出現在面前,更加勾勒出優美的形狀。趙長河看得都忍不住心跳了一下,旋即按捺住意馬心猿,確信剛才自己腦補出的夜無名對話是符合實際的——這種狀態下,飄渺和崔元央的區分變得更加明確,這是最可能分割的狀態。
夜九幽建議和飄渺一起來找波旬,看來是來對了……哪怕再危險,對分割二者有利的話那都值得。
之所以更想去襄陽而不是回夜九幽那邊,除了面子之外也是因為佛門手段對這類事情說不定有所參考。
見趙長河一直打量自己,飄渺終于沒忍住,怒道:“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來!”
趙長河回過神,問道:“現在如何?”
“被綁成這樣有什么如何可言?”飄渺冷冷道:“有本事放開我。”
趙長河道:“好像沒有剛才兇了?剛才二話不說只想殺人,現在好歹能說兩句。”
飄渺冷笑:“只是省點力氣,你終將死于波旬之手。剛才幾輪你都是靠作弊,自身堪不破的話,總有出漏子的時候。”
“是這么說沒錯……反正剛才挨我這一下,短期內他甚至都不敢再組織第二次,等搞出新門道再說,我可以先喘口氣看看你。”趙長河嘆了口氣:“我說,你就算入魔成了報復社會的殺人狂,也應該是一視同仁才對吧。怎么感覺你對我特別恨一點,剛才雪梟的劍都快到你后心了,你第一反應居然是揍我!”
飄渺怒道:“我當然更恨你,夜無名第一,之后就是你!”
“為啥啊?”
“明知故問!”
趙長河哽了一下。難道是因為看光了,加上那些親熱?正常的飄渺憋在心里,入魔的飄渺要殺人了。
甚至可以說飄渺的入魔有一部分是自己造成的?可這是我的錯嗎?
想到這里,實在無奈地嘆了口氣:“本來想放開你,把鎖鏈用在波旬身上……現在看來不能放,你比波旬危險多了。”
飄渺掙扎:“不用你假惺惺!”
趙長河此刻也是又傷又累,氣性也上來了:“入了魔就是不識好歹,比原來的飄渺差多了。現在你這鳥樣,真當我不敢抽你?”
飄渺冷笑:“有本事殺了我,我知道你就想遂了夜無名的意!”
“……”趙長河怒道:“你們女人是不是不知道這種捆綁狀態下,除了被殺,還會有其他下場?”
飄渺傻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趙長河做了個龍抓手的姿勢:“你說干什么?”
“你敢!”
“白癡,老子現在逃命沒時間!真讓我得了空閑,看怎么調教你!”趙長河惡狠狠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飄渺怒目而視。
卻見趙長河嘆了口氣,沒再搭理飄渺,俯身在已經沉眠的崔元央神魂上輕輕吻了一下,聲音轉柔:“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說完精神飛速退出,同時龍雀飛斬,劈在前方。
一個奇異的幽魂恰好襲來,被劈得魂飛魄散。
前方茫茫黑暗,無數鮮紅的眼眸出現在夜色里。
都是這些時日被波旬魔化了的一些上古異獸、上古殘魂,少量曾經得手了的上古佛道護法與金剛,以及聽雪樓刺客們。
波旬勢力在夜間更盛,傾巢而出。
趙長河反倒笑了起來。
越是這樣急著阻止,越是證明他們不想讓自己向東南,那邊真的能連通襄陽,那尊古佛陀還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