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望海堂后,宇文延懿再次來到穆廖房中。見穆廖正在翻看一本閑書,又似乎在等什么人,他見宇文延懿進來了,忙把書放下,低聲道:“延懿,司馬無明來到遼東之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宇文延懿微微點頭,“是的,蕭師兄方才已經和我說了。”
穆廖嚴肅的道:“此人武藝驚人,心機頗深,雖貴為一教之主,卻常愛打扮成算命先生來掩蓋身份。你如果遇到如此裝扮之人,切記不要靠近,更不要與其發生沖突,否者后果不堪設想!”
宇文延懿聽完穆廖的描述,腦中不斷出現方才那個老者的身影,心下大為驚訝,但他嘴上卻道:“師父放心,無慮山是您的地盤,料司馬無明縱有再大的膽子,也絕不敢貿然上山。”
穆廖嘆息一聲,“或許吧,為師希望以我的名號,能讓他知難而退,否則恐怕要出大亂。”他說完朝宇文延懿擺擺手,拿起身邊的書又讀了起來。
宇文延懿見狀緩步退出房間,雙手合上木門,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他手中的藥瓶,此時仿佛變得越來越重,重得宛如泰山,因為這里面的藥已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藥,而是師父的性命、炙手可熱的武功秘籍、一家人的血海深仇,以及自己一生一世的名譽。
旋即,他眼中放出兩道陰狠寒芒,“自古忠孝難兩全,為了替我一家人報仇雪恨,哪怕我永遠擔上弒師奪寶的惡名,也再所不惜!師父,徒兒對不住您了……”
轉眼五六日過去了,傳說中的司馬無明非但沒有上山尋事,就連他的影子眾人都沒見過一次。穆廖這才把心放下,加緊了閉關前的準備事宜,無慮山上也顯得比往日略加忙碌。
這日清晨,閉關前的一切準備都已就緒,穆廖獨自一人來到后山的石洞前打算進關。沒有人知道他這次閉關要閉多久,就連穆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短短的三五個月,或許長達三五年,又或許這一閉就是與眾弟子的永訣。
他手中捧著一本古舊的秘籍,有些擔憂的向望海堂那邊望了一眼,隨后就要啟動機關,把厚重的石門放下,和外界與世隔絕。就在他抬起手要觸動機關的剎那,宇文延懿帶著一眾師兄弟快步走了過來,他懷中還抱著一壇上好的燒刀子。
穆廖見弟子來了,微感欣慰的一笑,“延懿,你們來了。”
宇文延懿走到近前,拱手道:“師父,您這次閉關十分兇險,稍有不慎就可能走火入魔,我們兄弟幾人實在放心不下,特意過來看看。希望師父能早日練成神功,無敵于天下!”
眾人也齊聲道:“祝師父神功大成,無敵天下!”
穆廖滿意的笑了笑,“為師借你們吉言,一定盡快將九耀七星訣練至大成,好永遠護佑你們,護佑望海堂,護佑整個大遼!”
宇文延懿點頭,把美酒遞給穆廖,道:“師父,這是您最愛喝的燒刀子,我特意下山幫您買了,閉關之后您怕是有些日子喝不到了。”
穆廖略一遲疑,還是接過酒壇,道:“延懿有心了!”他說完揭開封口,朝嘴里猛地灌了半壇,隨后用衣袂拭干了嘴角的酒跡,把酒壇還給宇文延懿。
宇文延懿默默的看著穆廖觸動機關,厚重的石門緩緩落下,心中似在冷笑又似在發抖。但他的心情卻絲毫沒有外露,而是臉色凝重的帶著眾人朝石洞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這才轉身返回望海堂。
穆廖閉關后,宇文延懿心心念念盼著三日之期,每天都度日如年,就連耶律沙、蕭撻凜等幾個好友來找他,他都置之不理。三日之期一到,他就趁著夜深人靜悄悄摸到后山石洞。
深夜,后山十分陰森,月光透過茂密的樹枝間隙,傾瀉在地上,把大地映得斑斑駁駁。不時有微風吹過樹林,發出“嗚嗚咽咽”之聲,好像冤魂在哭泣。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往日宇文延懿也曾深夜到過后山,那時他還覺得深夜里的后山天地靜美,景色格外清幽。但此刻他心情忐忑,只覺背后發涼,額角和手心都微微滲出冷汗,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許久,宇文延懿才走到穆廖閉關的石洞前。他四下打量一番,見附近沒人,忙彎腰小心轉動石洞旁的一塊大石,頃刻間,石洞前厚重的石門就緩緩升了起來。
石洞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宇文延懿戰戰兢兢的走進石洞,想看看師父是否還活著。可他還沒有幾步,就覺雙腿突然被人抱住了,驚得他險些叫出聲來。
宇文延懿忙從懷中取出火折,借著微弱的火光,見抱住自己雙腿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父穆廖。此刻的穆廖已沒了往日的威嚴,目光已變得渙散,臉色慘白,好像一張白紙。他趴在地上已奄奄一息,可他的左臂卻緊緊抱著宇文延懿不肯撒手。他身后是一塊長長的石臺,石臺上赫然擺放著宇文延懿夢寐以求的九耀七星訣。
“手松開!”宇文延懿雙腿用力一甩,想把穆廖甩出去,自己好去拿那本秘籍。哪料呼吸都十分困難的穆廖,抱著宇文延懿雙腿的手卻異常有力,說什么都不肯放手。
宇文延懿再次用力想把穆廖甩開,但穆廖的手臂仍是紋絲未動。宇文延懿見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從腰間取下長劍,蹲下身用力地刺向穆廖的左臂。
長劍插入皮膚發出“噗”的一聲輕響,一股鮮血猛地噴了出來,宇文延懿此刻像極了一頭嗜血的貪狼,見到鮮血非但沒有恐懼,反而變得興奮起來。他把長劍又用力向下刺入幾寸,然后狠狠地一劃,穆廖的左臂頓時被生生割了下來。
穆廖痛苦的悶哼一聲,鮮血從被斬斷的左臂上噴涌而出,一股濃重刺鼻的血腥氣霎時充斥在石洞內。宇文延懿得意的一笑,“師父,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無緣無故把朝廷欽犯帶進御洲山莊!要怪就怪你知道我父母被害卻又執意不肯為我報仇!你死了不能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懦弱!”
宇文延懿說著,快步走到石臺前,一把將九耀七星訣抓在手中,又伸手在機關上一按,隨后大笑著走出石洞。他身后的石門隨之緩緩落下,擋住了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仿佛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很快,宇文延懿就返回望海堂自己的房間內,他并未等自己的情緒完全平復,就迫不及待的點亮燭火,翻閱起九耀七星訣。他見書中記載的無論是內功、外功,還是輕功都絕妙無比,不由得意的笑了起來。
可他的笑聲還未落地,房門就猛地被人踹開,蕭撻凜帶著眾同門憤怒的沖了進來。宇文延懿驚詫的望向眾人,下意識的把秘籍塞進枕頭下面,起身迎了上去。
他故作淡定,從容的一笑,正欲開口說話,不料右側的面頰就狠狠的挨了一記耳光。耶律汀點指他,悲憤至極的道:“宇文延懿,你就為了一本武功秘籍,竟不惜毒害恩師,還割下他的手臂,你還是人嗎?我耶律汀怎么會看上你這樣人面獸心的畜生!”
蕭撻凜也怒道:“宇文延懿,你這樣的人也配和我稱兄道弟,真是令人惡心!所幸師父內力深厚,我們又發現得及時,才沒被你害死,不然我今日一定砍下你的狗頭!”
宇文延懿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無辜的道:“幾位,這是怎么了?我宇文延懿自忖平日沒有得罪各位,更沒有絲毫冒犯過恩師,你們深夜前來興師問罪所為何意?莫非恩師被司馬無明暗害了?”
耶律沙冷笑數聲,道:“宇文延懿,你騙的過別人,可騙不過我耶律沙。咱們在一起相交多年,你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能瞞過我的眼睛嗎?”他說著快步走到床前,伸手就要把宇文延懿藏在枕頭下的秘籍取出來。
宇文延懿身子向旁一側,擋住耶律沙,道:“耶律師兄,既然話已挑明,我就實情相告。我宇文延懿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樣子,都是拜你們這些所謂的兄弟和恩師所賜!如果你們有人肯出頭幫我報仇,哪怕只是口頭上的許諾,我心里也會好受些,也絕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可惜,現在說什么都已經晚了,潑出去的水是不可能再收回來的了!”
耶律沙拔出腰間彎刀,仍有些不忍的道:“宇文師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也不能因此弒師奪寶啊!所幸師父沒死,我們這些師兄弟也不愿殺你,如果你肯回頭現在還來得及。我希望你不要執迷不悟,一錯再錯下去了!”
宇文延懿苦笑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冷冷的道:“大丈夫做事,豈有后悔之理!從今往后,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為了給我父母報仇雪恨,哪怕與全天下人為敵,我宇文延懿也絕不退縮!”
“你……你真是瘋了!”蕭撻凜點指宇文延懿的手,氣得不住發抖,眼里迸射出刀鋒般銳利的光芒。他已經對宇文延懿徹底失去耐心,霍然拔出腰間大刀,掛著呼呼風聲,猛劈宇文延懿面門。
宇文延懿身子向旁一閃,左手從枕頭下取出秘籍,右手長劍已搭上蕭撻凜的刀背。長劍劃著刀背飛速斬下,直取蕭撻凜的手腕,蕭撻凜心中吃了一驚,只得把大刀松開,向后躍去。
“得罪了!”宇文延懿身影向旁一側,從蕭撻凜身旁飛掠而過,剎那間到了庭院當中。院中眾人見狀各持兵刃沖了過來,但又有誰能接得住宇文延懿的一劍?
但見院中寒芒泛起,劍氣縱橫,隨之而來的則是道道血光,與聲聲凄慘的哀嚎。蕭撻凜忙轉過身,卻見院中已七倒八歪,躺了一地死傷的同門,宇文延懿的身影卻已越過高墻,消失在遠方。
蕭撻凜大手一揮,咬牙切齒的道:“眾位同門,宇文延懿弒師奪寶,公然叛出師門。只要是熱血男兒,就隨我追出去,為師父清理門戶!”
其他人也都憤然的道:“我們寧可戰死,也要殺了這個惡賊,為師父他老人家報仇,為死去的師兄弟們報仇!”
蕭撻凜留下幾個同門看守望海堂,伺候身負重傷的恩師,自己則帶著大部分同門朝宇文延懿遠去的方向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