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紹祚慨嘆之際,隱約聽見城外似乎響起了悶雷。但他戎馬半生,直覺告訴他城外的聲音絕不是雷鳴,而是數萬大軍發出的腳步聲。這鏗鏘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到了后來恨不得把整座北寧城震塌。
忽然,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一個士兵用瞿越話大聲喊道:“將軍,侯仁寶率軍把城池團團圍住,似乎對此城勢在必得啊!”
王紹祚從床頭摘下長劍,一拉門快步走了出來,“你去傳本將軍令,讓守城士兵務必撐住,誰敢退后半步,格殺勿論!”
“是!”這士兵應了一聲,撒腿就朝北城疾奔。王紹祚也毫不遲疑,去廄中牽出戰馬,疾馳向侯仁寶所在的北城。
很快,他就策馬到了城下,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城頭,站在女墻后向外張望。但見城下黑鴉鴉的,舉目盡是披堅執銳的宋軍,滿眼都是繡著“宋”字的旌旗。許多士兵朝城上放箭,許多士兵掩護著沖車前進,還有許多士兵抬著云梯奔來。
王紹祚不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小將,自然不會把這些放在眼里。可當他的目光掃視到侯仁寶、寇準身邊,那個土里土氣,腰間還別著跟木棍的輕年時,瞳孔驟然收縮,眼中滿是驚懼!
他忙揉了揉眼睛,再仔細向那人看去,心中愈發慌了,“不好!萬劍鋒不是去白藤江了嗎,怎么突然出現在這?此人看上去嬉皮笑臉,胸無點墨,實則一肚子鬼主意。上次他就不費吹灰之力奪下了諒山,若是再讓他拿下北寧,我瞿越就真有滅頂之災了!”
王紹祚想著,忙對身邊士兵道:“你去找北寧知州,讓他以本將的口吻寫兩封信。一封寄給江將軍,讓他暫時不要回城,隨時等候本將指示。一封寄給陛下,求他無論如何也要親至北寧,不然只怕北寧不保,古螺將傾!切記,這兩封信都用信鴿傳遞,不然一旦落入敵軍之手,我們都會萬劫不復!”
三日后,瞿越皇宮。
黎桓靠在黃金打造的椅子上,手持一盞水晶打造的酒杯,杯中盛著半杯殷弘如血的葡萄酒。他凝望著杯中美酒,嘴角帶著一抹得意的笑容。
李公蘊身著銀甲,外罩一領淡黃色的披風,手中拿著王紹祚寫來的書信,靜靜佇立在黎桓對面。他手中封書信的封簽已毀,顯示此信已被讀過。他的目光怔怔的停留在黎桓臉上,望著黎桓嘴角那抹不合時宜的微笑,心頭感到詫異。
誰也不知黎桓在笑什么。眼見剛剛到手的瞿越,就要被宋軍奪取,為何還笑得出來。李公蘊可謂聰明絕頂,與黎桓也已相識多年,自忖對黎桓的脾氣、秉性還算熟悉,以往的所作所為他也總能看得懂,猜得到。唯獨這一刻,這個莫名的神情,讓連他也看不透。
黎桓抿了一口杯中美酒,才緩緩開口道:“兆衍,你心中是不是在想,眼見我瞿越半數國土都要歸了宋國,朕為何還有心思笑?”
李公蘊點點頭,“陛下英明,末將確在思忖此事。”
黎桓聞言笑意越發濃了,“哈哈,若連兆衍你都猜不透,那侯仁寶縱然再多活十世,也必死于支陵江邊了!”
“支陵江?”李公蘊低聲重復了一遍,隨即雙眸頓時雪亮,竟也笑了起來,“哈哈,陛下莫非要……”
黎桓一揮手,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李公蘊頷首,道:“末將明白了,這就去為陛下擬旨,但愿此計成功,一舉將來犯之敵盡數殲滅!”
“去吧。”黎桓笑著擺了擺手,目光再次移向杯中美酒,不再多看李公蘊一眼。李公蘊明白,黎桓不看自己,正是對自己最大的信任。他嘴角微含笑意,朝黎桓一拱手,識趣的退了出去。
轉眼又過三日,這天午后一只白羽信鴿撲扇著翅膀,落在北寧城頭。王紹祚等這只信鴿,等得望穿秋水,此刻乍見眼中滿是激動。一時,他已顧不上指揮城頭士兵守城,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信鴿邊,彎腰取下鴿爪上綁的書信。
王紹祚展信觀看,不由深深吃了一驚,激動的神情孫劍變得絕望,“不可能,陛下怎會見死不救?我絕不相信!”他說完眼睛轉了轉,忽然放聲大笑。
一員偏將小心翼翼的望向王紹祚,問道:“王將軍,您怎么了?陛下親率的援軍距此還有多遠?”
王紹祚搖搖頭,“陛下在信上說了,不會派援軍前來的。形勢當前,我們只有開城投降,才好徐圖后計。”
偏將萬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王將軍已下令投降,也不好抗令,只得對眾士兵高聲道:“弟兄們,你們沒聽到王將軍的命令嗎?快豎白旗,開城門,迎宋軍入城!”
“是!”眾士兵齊聲應道,他們雖大多心中不愿,但還是依言照做了。剎那間,飄揚在北寧城頭的“王”字大旗,換成了醒目的白旗,緊閉的城門也漸漸大敞四開。
侯仁寶坐在馬上,還在盤算該如何攻城,眼見局勢突變,心下詫異萬分。寇準更是眉頭緊鎖,低聲道:“侯大人,您快下令大軍暫停攻城,全軍后退三里,小心有詐!”
“嗯,寇賢弟所言甚是!”侯仁寶說著就要下令撤軍。
王紹祚卻在城頭高呼道:“侯大人,您切莫生疑,我們是誠心投降,您快率軍入城吧!”侯仁寶仰頭望了望,一揮手中馬鞭,就要率軍入城。
寇準忙拉住他的韁繩,語氣隱隱有些擔憂,“侯大人,王紹祚文武雙全,黎桓更是老謀深算,倘若敵軍有意甕中捉鱉,我們貿然入城豈不正中敵軍下懷?”
侯仁寶一皺眉,反問道:“寇賢弟,王紹祚已誠心歸降,如果我不率軍入城,豈非要讓瞿越蠻子,笑我大宋盡是群無膽鼠輩?”
寇準思忖道:“依我看,不如我們暫且回營,讓王紹祚親自押幾百石糧草過來。若他心中有鬼,絕不敢擅入險地,若他心中無鬼,押些糧草入營又有何妨?再說我們幾日前攻取北寧,固然是看中此地險要,可更多的不還是為了城中糧草嗎?”
侯仁寶下意識想點頭,可心中忽又暗道,“如按平仲之言,恐會惹惱王紹祚,一旦他降而復叛,我軍幾時才能拿下北寧城?倘若遷延日久,不但糧草供應不上,更會讓另外兩路大軍立下此功。凡事我都可以謙讓,但這次征伐瞿越的首功必須是我的,這不僅關乎我能否入朝為官、與愛妻相會,更關乎內兄能否重奪相位,為我大宋永建太平。縱然敵軍是在詐降,可憑著我手中數萬大軍,又有何懼?”
寇準見他半晌無語,不禁問道:“侯大人,您可是有何顧慮?”(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