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橫店的一家土菜館。
秦慕楚上次和老謀子就是在這家店的廁所偶遇的。
這里是見證了他們猿糞的地方。
“你那工作室得擴大擴大,起碼得有個辦公的地兒,還有經紀人、助理、會計什么的,也都得著手招了。”
江文吃著花生米,對秦慕楚說道。
如今秦慕楚的盤子越弄越大,上次還和華藝交換了百分之十的股份,日后華藝真上市了,這百分之十的原始股可不是個小數字。
秦慕楚的工作室自然不能再只有他一個光桿司令。
“您說那時候把我簽到您工作室,哪有這么多事?”
秦慕楚揉著眉心,聽到這些他就頭疼。
“你是沒那么多事了?那事不特碼全到我這兒了嗎?”
江文翻了個白眼,
“合著你就想當個甩手掌柜?我看你那工作室早晚得黃。”
“胡說,我工作室已經簽約藝人了,我也是有員工的人,可沒有當甩手掌柜!”
秦慕楚反駁。
雖然這藝人是人家送的。
“喲,快說給我聽聽,誰命里這么不當紅,遇到你這個老板。”
江文來了興趣。
秦慕楚嘿嘿一笑,
“說出來怕嚇著你,人可是有名的明星,是……”
正要說出人名,突然房間門打開。
一個穿著衛衣,帶著帽子的男人走了進來。
“抱歉,來遲了。”
張一謀走進房間,摘下帽子,露出了張異常疲憊的臉。
“不遲,沒到時間呢,張導,您先坐。”
秦慕楚站了起來,拉開一張椅子。
江文也站了起來,別看他嘴上“老謀子,老謀子”的,心里對這個老大哥還是抱著敬意。
他曾說過,張一謀是大師,是前輩,是為他們這些后輩趟路的人。
“文兒,有時間沒見了。”
張一謀見了江文,露出笑容。
“張導,是有日子沒見了。”
江文也笑著和張一謀握手。
他倆合作過,張一謀第一部執導的電影《紅高粱》就是江文做的男主角,后面兩人又合作了《有話好好說》。
據說《英雄》一開始也想找江文主演,只是江文沒檔期,才錯過了。
說起《紅高粱》,這部電影對江文的影響很大,現在姜文執導的所有電影都能看見《紅高粱》的影子。
他導演的電影的攝影風格,跟張藝謀特別像。
像《鬼子來了》最后一幕把鏡頭染紅,與《紅高粱》中余占鰲他們殺死鬼子后整個畫面變紅一樣。
從稱呼也能看出來,江文依然稱呼張一謀為張導。
“我去催催菜。”
秦慕楚看出兩人想敘舊,便找了個借口溜出去。
張一謀看著關上門的秦慕楚,回頭對著江文感慨道:
“你這是找了個好兒子啊。”
換成別人,人家夸自己兒子,一般會謙虛幾句,但江文不一樣,自豪地答應下來:
“哈哈,那是!”
張一謀搖搖頭,
“你是一點沒變。”
“您變了?”
張一謀沒回答,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江文就看著,沒說話。
老謀子搓著茶杯,緊皺的眉頭寫滿了疲憊,突然長嘆一聲:
“變了。”
他看向江文苦笑:
“不變了我能這么拍《黃金甲》嗎?你兒子這幾天一直說我懂觀眾,故意給女演員們穿低胸裝,露著個胸……”
“還有這事兒,那明兒我得去你劇組批判批判!”江文大驚。
他這個人,一忙起自己的電影,就不關注外界。
對《黃金甲》劇組的消息也知之甚少。
“你啊!”
張一謀指著江文笑道。
江文也不開玩笑了,從桌子下拿了瓶酒,打開,給張一謀倒上。
“喝這個,喝什么水,那玩意兒解不了愁,只能去廁所解褲帶!”
說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端起杯子和張一謀碰了一個,一口酒下肚,兩人都是眼睛一瞇。
江文哈了口氣,
“這酒次了點,下次去燕京,我那有好酒,咱倆好好喝一個。”
抓了把花生米,放進嘴里。
“聽您這意思,那什么低胸不是你的意思?”江文問。
張一謀也被酒頂到了,空腹喝酒確實難受,也抓了把花生米放嘴里。
“你也不是沒看過我電影,我要是有那意思,直接搞場床戲就行了,弄那兒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呢?”
江文哈哈一笑,
“是這個理兒。”
《紅高粱》里就有他和鞏利的激情戲,不過沒實拍,鞏利裸到肩膀,江文一撲,鏡頭一轉,觀眾明白什么接下來發生什么就行了。
江文又給張一謀把酒滿上,
“這么說是別人的意思了?這劇組還有比您導演話更管用的?”
張一謀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本就滿是褶子的臉也不知道是辣的還是愁的,扭曲在一起。
“這戲對外宣傳的是3.5個億成本,實際上也差不了多少,三個億是有的。
有人提了這個點子,還說唐朝風氣開放,宮中就是這樣,這樣拍也符合歷史。”
“這戲不《雷雨》改編的嗎?架空的歷史,有個屁的符合不符合,還不是自己一張嘴講?”江文插話,不屑地道。
張一謀靠在椅子上,酒氣上涌,染得臉都多了幾分紅暈。
“我能不知道嗎?那就是個借口,堵別人嘴的。但是他說這么做能有利票房,3.5個億,文兒,我也沒把握能賺回來啊。”
江文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憋了回去。
3.5億,江文也不確定自己在這種巨款下能不能完全堅持自己的創作理念。
“你說的這個‘他’,是張未平吧?”江文問。
“嗝。”
老謀子打了個酒嗝,抓了把花生米一粒一粒往嘴里送,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江文明白了,給老謀子滿上酒。
“不說了,喝!”
“喝!”
半小時后,秦慕楚估摸著兩人應該敘舊敘的差不多了,就回到了包間。
剛一開門,一股沖人的酒氣撲鼻而來,沖得秦慕楚差點一個踉蹌。
然后他就看到了包間里的倆人。
江文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了老謀子旁邊,一只手摟著他的脖子,一只手端著酒杯,靠近老謀子的耳朵,喊道:
“你啊,就是操心的事兒太多!你看我,我就搞電影一件事兒,就要把它搞好,不是別人說好,得我說好才行,你看,這活得多輕松。”
張一謀也喝得醉醺醺的了,醉眼朦朧,口齒不清:
“我和你……你不一樣,你是天才型的,一拍腦子,來,來了個好點子,我不行,我,我笨鳥,”
張一謀指著自己,露出傻笑:
“笨,笨鳥,笨鳥得先飛,先飛。”
“對,對,我是天才,這你羨慕不來。”
江文哈哈大笑,喝醉了也毫不謙虛。
秦慕楚看著完全醉了的倆人,幾個菜啊,喝成這樣。
又看向桌上,一個空了的碟子,原本是裝花生米的,酒瓶七歪八倒著,已經空了兩瓶。
這酒一瓶可有八九兩。
也就是說半小時兩人就著這盤花生米,喝了一斤左右的白酒!
秦慕楚揉了揉頭,看倆人這樣子,也不用吃飯了。
所以這半小時究竟發生了什么?喝這么多酒?
走到倆人身邊,拍了拍江文的臉:
“文仔,文仔,你是個沒素質的冷門導演!”
“呵,呵,放,放屁……”江文斷斷續續地呢喃。
秦慕楚點點頭,看來老baby還有點意識。
又扶正了張一謀:
“張導,您《黃金甲》那么多低胸就是自己想看吧?”
“哼哼。”
張一謀閉著眼哼唧兩聲,沒有說話。
這是真喝得失了智。
秦慕楚想了想,給江文擺了個雙手托著下巴,像是鮮花一樣的姿勢,面向張一謀。
然后用手機拍了張照,記錄這美好的瞬間。
難怪說明星不能喝醉,太危險了。
這還好今天有自己在,否則要是被不良媒體撞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秦慕楚正欣賞著手機里的照片,突然手被抓住。
嚇得他差點把手機扔了。
低頭一看,原來是張一謀。
“我,我不想看。”
張一謀口齒含混地嘀咕著。
“我,我不想看,他們想看,他們……”
原來不是喝失了智,單純是反射弧太長。
秦慕楚輕輕掰開老謀子的手,給他靠在椅背上。
這時,包間門被敲響。
“先生,上菜。”
門外傳來服務員的喊聲。
秦慕楚看了看周圍,也沒找到什么東西能擋住江文和張一謀的,于是把自己外套脫下來,給兩人靠在一起,直接蒙在兩人頭上。
這才打開房門。
“先生,上菜。”
服務員禮貌笑道。
“請進。”
秦慕楚見他身后沒有跟著別人,才讓他進來。
見服務員目光奇怪地看著江文和張一謀,秦慕楚笑道:
“喝醉了,玩躲貓貓呢。”
“呵呵。”
服務員尬笑兩聲,看到桌上倒了的酒瓶,也就信了。
“需要我讓人幫您打掃一下桌子嗎?”服務員問。
“不用,一會兒你盡快把菜上齊就行了,這個包間不用服務。”
“好的,先生。”
這種要求服務員聽多了,了。
在橫店來這里吃飯的明星不少,基本都會談一些私事,很反感服務員一會兒進來一下,一會兒進來一下。
所以他們飯店都是十分鐘內就把飯菜上齊,然后就不再打擾。
服務員最后掃了眼江文兩人,退出了房間。
這倆估計也是角兒,起碼電視上有名的,否則不會蒙著臉。
秦慕楚見服務員退了出去,連忙把外套從倆人頭上拿下。
倒不是怕外套臟了,而是擔心倆人被捂死。
“天亮了,亮了……”江文念叨著。
“火炬,火炬……”張一謀也宛如夢囈。
秦慕楚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江文,看看人家這覺悟。
沒一會兒,敲門聲又響起,是服務員來送菜。
秦慕楚猶豫了下,本想把不爭氣的爹臉給露外面,讓他丟丟人,可終究還是心軟,又把他和老謀子一起蓋住。
“先生,所有菜品均已上齊,有任何需要可以招呼本店的服務人員,祝您用餐愉快。”
服務員推著個小餐車,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子上,就出去把門帶上。
這下可以放心吃了。
把倆人臉上的外套拿下,看著神志不清的張一謀。
嘆了口氣:
“喊我出來吃飯,也沒說什么事,自己先醉了,這不是瞎耽誤功夫嗎?”
拿起筷子,他吃了起來。
菜都點了,也不能退。
吃不完的過會兒打包帶走,這倆人喝成這樣,酒醒了肯定得餓,到時候熱熱還能吃。
菜剛入口,還沒來得及嚼,敲門聲又響起。
秦慕楚皺著眉頭,再再把外套蒙兩人臉上,走到門口開門。
“我不說了不用服務嗎?怎么又……”
正說著,一個“大黑耗子”竄了進來。
戴著帽子口罩,最奇葩的是,大晚上還戴著個墨鏡。
江文都不裝這個逼。
“你誰?出去!我可練過的我和你說。”
秦慕楚一捋袖子,上前就要把他薅出去。
也不打聽打聽,上一個打扮成這樣還鬼鬼祟祟的,被他摸成……不是,打成什么樣了。
讓我試試你的大小。
秦慕楚一記龍爪手過去,慘叫聲應“手”而響。
“啊!靠北了!”
男的?還是這口音?
五分鐘后。
秦慕楚面對著卸下偽裝的周秸倫,有些尷尬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同時目光打量周秸倫。
怎么說呢?
周秸倫看他那眼神……幽怨、迷離……
秦慕楚打了個冷顫,不敢再看。
不能細想,細思極恐啊。
“周,周……”
秦慕楚有些糾結對周秸倫的稱呼。
喊周秸倫吧,顯得太過冷硬;喊周先生,又好像過于正式。
“周”了半天,也沒“周”出個合適的稱呼。
好在周秸倫看出了秦慕楚的尷尬,直接道:
“你就叫我秸倫吧,大家年紀都差不多,我也不喊你什么秦導了,就喊你慕楚了。”
“你還是叫我小秦吧,慕楚聽起來挺奇怪的。”秦慕楚道。
還沒有人這么喊過他。
比他年長的要么喊他“小秦”,要么喊他“秦導”,同齡人除了幾個朋友喊他全名,別的也都是“秦導”。
這冷不丁被喊“慕楚”,這種感覺還真不適應。
但周秸倫都讓他喊“秸倫”了,他也不好說你叫我全名,這樣好像顯得自己不愿意和他親近一樣。
“小秦?小琴?”
周秸倫念叨兩句,
“有像女孩子哦,那我喊你小楚吧。”
“也行,你開心就好。”
秦慕楚無所謂,還好他名字的結尾不是“王”字。
“所以你進來是……走錯房間了?”
秦慕楚看向周秸倫。
張一謀本來說得就是他和秦慕楚倆人一起吃飯,因為江文也在才變成三個人。
也就說周秸倫如果不是走錯房間,那就是屬于不請自來了。
“不是走錯房間。”
周秸倫有點尷尬,小聲道:
“我是尾隨張導來的。”
“臥槽,癡漢!”
秦慕楚大驚。
“不是,不是。”
周秸倫連連搖手,意識到“尾隨”這個詞用得不太恰當,改口道:
“是跟蹤,跟蹤。”
顯然這個詞也沒好到哪去。
秦慕楚拍案而起:
“尼瑪,變態!”
連江文都被吵醒了,抬起頭嘀咕道:
“哪有……變態,嗝,我專打變態……嗝!”
說完,頭一倒又昏睡了過去。
秦慕楚看了眼江文,又看向周秸倫:
“看到沒,我們三個人,你就一個,我還是練過的,束手就擒吧,你沒勝算的。”
說著,又筆畫出了龍爪手的架勢。
周秸倫下意識就捂住胸口,那里現在還隱隱作痛。
“靠北啦,我……”
急得臺北方言都出來了。
“我不是癡漢,更不是變態,你能由‘尾隨’‘跟蹤’想到這些,完全是你片子看太多了。”
半響,周秸倫冷靜下來,帶著“你小子看片兒被我逮到了吧”的得意表情。
“所以你為什么也懂?”秦慕楚反問。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包間里瞬間有些寂靜,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忘記了這個話題。
周秸倫重新整理語言,
“我之所以跟著張導,是因為你……”
在秦慕楚逐漸放大的瞳孔注視下,他緩緩吐出了剩下的話:
“那天唱的那幾句歌了啦。”
秦慕楚沉默了。
“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問。”
就在周秸倫以為他要問和歌有關的問題時,秦慕楚開口了。
“灣省人說話都要在后面加個‘了啦’嗎?說實話,一個男人對我這么說話,會讓我覺得他在對我撒嬌,我有點……”
秦慕楚出于禮貌,把“惡心”換成了“不適應”。
周秸倫聽了這話,首先是愣住,接著一股強烈的掀桌欲望噴薄而出。
“靠北啦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我說的是歌啊,你在和我鬼扯什么吼!
秦慕楚看著怒氣沖沖的周秸倫。
心中暗道:“靠北啦,灣省男孩子發火完全沒有威懾力了啦。”
放在十幾年后的貼吧,那就三個字可以概括——可愛膩。
這話當然不敢和周秸倫說,怕他羞憤地當場創死,那樣天朝樂壇就少了位敢說“華流才是最屌的”的歌手。
“嗯,那個,抱歉,你剛剛說的那是什么歌來著?”
周秸倫聽秦慕楚說起歌,怒火才消退了點,坐下來,
“就是你上次唱得那幾句,菊花殘,滿地傷……你不記得了?”
秦慕楚撓撓頭,想起來了。
上次去《黃金甲》劇組拍戲時,被周秸倫逼著唱的那首《菊花臺》。
“嗯嗯,那幾句歌,怎么了?你不會是還記著比歌的事,想到了更好聽的要來唱給我聽吧?”
秦慕楚震驚地看著周秸倫。
這種離譜的事……要是周秸倫還真能干出來。
因為不穿內褲和內褲外穿的人,都挺吊的。
“哎呦,不是啦。”
周秸倫有些不好意思。
秦慕楚強忍著內心的抽搐與嘴角的抽動,聽著周秸倫的獨特灣灣口音,看著他的“嬌羞”模樣。
“你知道我在給《黃金甲》作主題曲吼,那天你唱得那幾句歌,蠻不錯的,我回去后,靈感泉涌了啦,沒幾天就根據你唱的幾句歌寫了一整首。
那首歌真的好符合我的風格,你真的是我歌迷,是不是?不然怎么會唱的歌和我的風格那么接近……”
“因為那就是你的歌啊。”
秦慕楚在心中吐槽。
看著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周秸倫,點點頭,擠出笑容。
“對,我確實是你的歌迷。”
周秸倫高興地一拍手,
“我就知道是醬紫,我經紀人還說我是妄想咧!”
“所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確認我是你的歌迷?我那天就說了啊。”秦慕楚疑惑。
“不是啦,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向你道歉吼,那天我態度不好,我以為你是在耍我,說什么沒發的歌以后會發。”
周秸倫有些慚愧。
“你會原諒我吼?”
他看向秦慕楚。
道歉?就為這事兒?
秦慕楚很詫異。
很快又有些驕傲和自豪,只能說:不愧是周秸倫,幾代人青春的偶像。
“我不原諒……”
“不是,我真的有誠心道歉。”周秸倫急了。
“因為我根本沒生氣。”秦慕楚接著道。
周秸倫一愣,接著露出笑容:
“靠北啦,小楚,你有夠機車哦。”
秦慕楚宣布他的驕傲和自豪消失了。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
周秸倫微微坐正身體,看向秦慕楚:
“第二件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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