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橫店？”
一路輾轉，秦慕楚站在了一座小鎮外。
橫店影視城，中國最大的影視基地，從1996年建立開始，不斷擴建，平兩年增添一座新的拍攝基地。
在天朝，凡是叫得上名的導演基本都在這里拍過戲，演員就更不用說了，一年在橫店的時間怕是比在家還多。
到了后來，隨著橫店規模不斷擴大，甚至被稱為“東方好萊塢”。
這里有著形形色色的人。
大導演，大明星，未來的大導演，未來的大明星……
不過更多的，還是一個個籍籍無名，帶著成名夢想的“橫漂”們。
一部戲的拍攝除了主角配角，少不了一些背景板，也就是“龍套”。
劇組不可能對這些角色還細細挑選，通常都是到拍攝地，就地找演員。
因此橫店也衍生出一個職業——群頭。
手下收集著一票龍套演員，哪個劇組要人，他們就帶著演員過去。
演員可能工資一天幾十上百，他們從中抽成。
相當于是龍套演員們的經紀人。
他們既方便了劇組，也給了想出名的龍套演員機會，自己又賺到了錢。
秦慕楚戴著墨鏡，走在橫店的街道上。
人很多，有游客也有演員，穿著各種朝代的衣服。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時空混亂了一般。
前幾秒還在雕梁畫棟的古代宮殿，再走幾步就看到了民國時期的巷弄瓦房，往前繼續走又進入了現代化的鋼鐵森林。
秦慕楚一路看著，津津有味。
前世他只聽過橫店的名頭，但從來沒有來過這里。
“客官，包子，剛出籠的熱氣騰騰的包子。”
路邊，一個穿著粗布麻衣，扎著頭發的攤主高聲喊著。
他打扮得就像古代的店小二，蒸包子的蒸籠也是木制的，這身打扮在這條古街上倒是十分融洽。
秦慕楚摸摸肚子，從港島回來又直奔橫店，飛機上的機餐對付了兩口實在吃不下去，現在還真有點餓。
于是走上前：
“老板，來10個包子。”
老板手腳麻利地打包好包子：
“得嘞，爺兒，承惠5元。”
這聲“爺兒”字正腔圓，古味十足。
秦慕楚聽得是通體舒暢，早知道就一個一個買，讓他喊十聲。
猶豫著要不要退貨再買一次，怕被打還是沒敢。
這時，旁邊走來一個男人，對著老板招呼：
“李老板，來十塊錢包子。”
老板似乎和他很熟，邊打包著包子邊道：
“張老師，今年怎么來這么遲？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哪能啊，今年學校放假遲了點，昨天剛放假，今天不就趕來了嗎？十塊錢，您收好。”
男人接過包子，把錢遞了過去。
老板接過錢，又感嘆道：
“張老師，不是我多嘴，你說你燕影老師當的好好的，干嘛年年來橫店跟群龍套受氣，給以后的大明星當老師，受人尊敬多舒服。”
燕影老師？
原本已經準備轉身離開的秦慕楚停下腳步，墨鏡遮擋下的眼睛打量起這個男人。
三十歲左右，長相還算周正，就是發際線有點危險，露出光溜溜的大腦門，減分不少。
這長相在普通人里面算正常，但放在娛樂圈就很一般甚至偏下。
燕影除了黃木林還有這么年輕的老師？
“老板，我算什么老師啊，只是個助教而已，你可別捧我。而且能演戲，誰愿意去教書啊。”
男人笑容苦澀，拿著包子離去。
“小帥哥，還想買點？”
老板見秦慕楚站在原地，問道。
“剛剛這位？”秦慕楚指了指男人離去的方向。
“哦，您說他啊。他在咱們橫店也算小有名氣了，是燕影的學生，畢業后就在燕影工作了，他剛剛說是什么來著，助……對，助教。
年年寒暑假跑來橫店找戲拍，也不挑角色，什么龍套都愿意。
你說這人，好好當老師不舒服，來這兒當龍套受苦……”
秦慕楚走在路上，嘴里吃著包子，想著這位“張老師”的奇特故事。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一片恢宏的宮殿群。
宮殿外聚集著許多群演，有男有女，席地而坐。
快到七月，氣溫已經不低，陽光照射下一個個汗流浹背，但仍不愿離去。
“大叔，他們這是在干嘛？這么熱的天不找個陰涼地方躲著，為什么都圍在那兒？”
秦慕楚來到一個小賣鋪旁，買了瓶冰水，問著老板。
老板看了眼秦慕楚的穿搭年齡，大概猜出他的身份：
“你是放假來這兒旅游的學生吧？難怪不知道這里。
看到那一片宮殿沒有？里面可是大導演張一謀在拍戲，好多明星在里面，什么鞏俐，還有周閏發，周秸倫，周秸倫你知道吧，哼哼哈嘿那個，好多年輕人喜歡他，我兒子天天拿個雙截棍一邊喊一邊打……”
秦慕楚見老板越說越跑偏，連忙插話：
“張一謀導演拍戲他們在外面圍著干什么？”
被打斷的老板有些不爽，但看在秦慕楚買的是最貴的冰“脈動”，整整四塊五，他忍了下來。
“一個個做美夢碰運氣唄，想著在門口圍著，萬一運氣好被張一謀看上了，演個角色就能大紅大紫，成大明星。”
老板的語氣很是不屑。
“也不看看自己長什么樣？被張一謀看上？真去拍戲攝像機在哪兒能找到嗎？”
老板掏出盒煙，遞給秦慕楚一根。
秦慕楚搖搖手，“不會。”
于是老板把煙放在嘴里，拿出打火機點燃。
吸了一口，吐出濃濃的煙霧，一手夾煙指著那些群演：
“你看那些在門口守著的，基本都是剛來橫店沒多久的。”
“哦？您怎么知道他們都剛來橫店？”秦慕楚好奇道。
老板笑了聲，
“這還不簡單？橫店的老人誰不跟著群頭，每天各個劇組跑，去接戲，誰有時間在這兒干耗著。
不賺錢，吃什么喝什么？房租水電誰交？
只有那些剛來的，還抱著自己能出名的想法，天天在劇組外面等著，他們還不知道，正規大劇組找群演都是直接聯系群頭的，這種‘個體戶’人家根本不收，質量好壞難說，關鍵容易出麻煩。”
秦慕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生存規則，干哪行都不容易。
“嘿，小帥哥？”
“哎，怎么了？”
秦慕楚看著在自己眼前揮手的老板，同時上下不停打量著自己的老板。
“你在橫店待多久？是玩兩天就走還是待一段時間？”老板搓著手問道。
“待個一兩個月吧，怎么了？”
老板聽到秦慕楚要待一兩個月，眼睛一亮，直接把煙仍在地上踩滅，笑瞇瞇的樣子。
“有沒有興趣拍拍戲啊，你這個條件，當不了龍套，但是有些劇組有時候需要些特別的演員，這時候你就派上用場了。”
“我什么條件？為什么當不了龍套？”秦慕楚好奇道。
自己這大高個，這帥哭胡戈的長相，憑什么連個龍套都當不了。
老板看出秦慕楚的不服氣，笑著道：
“你不懂，你這條件太優秀了，當龍套不把主角的戲給搶了嗎？尤其你這個個子，快一米九了吧？”
“沒有，一八五。”
“唉，你看看，這么高個兒，就更突出了，別的群演都沒法站你旁邊。”
這倒是，2006年物質生活還沒有后來那么富裕，天朝男人的平均身高還不到一米七，演員多數就一米七多點。
秦慕楚這個一米八五的個子算是鶴立雞群了。
“那您說的特別的演員，指的是什么？男主的吻替，床替？”秦慕楚問道。
老板詫異地看了眼秦慕楚，“S”開頭的嘴型都做了出來，還是沒有罵出口。
“你想什么呢？拍那戲還要替身？拍都拍不夠，恨不得一條ng個八百次，給女演員嘴都嘬腫，別說給你錢代拍，你就是花錢人家也不讓啊。”
“這么說不是吻替，床替？”秦慕楚皺起眉頭。
“不是！”老板語氣十分肯定。
下一秒，秦慕楚轉身就向店外走去。
不是吻替、床替浪費什么時間。
“哎，你這小伙子怎么這么現實呢？
演富婆保養的小白臉，露臉有臺詞的，一天大幾百上千！幾天就把出來旅游的錢賺回來了！
喂，愿意就到這兒來找我，周一到周五，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
身后傳來老板的呼喊聲。
朝九晚五，還雙休？
你特碼還是公務員上班制？
秦慕楚心中更氣了，加快腳步離開。
最后看了眼擠在宮殿外的人群。
宮殿內走出一個人，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巨石，驚起千層浪濤。
立刻一群人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圍著他。
“不招，不招！都讓開，讓開！我喊保安了啊！”
男人的喊聲甚至蓋過了群演。
他罵罵咧咧地脫離群演的包圍，群演們三三倆倆的回到原來的位置。
不一會兒，湖面又恢復了平靜。
秦慕楚突然想，之前見過的那位“張老師”會不會也在這群人里面。
原本還覺得他的故事挺離奇的，但看著這密密麻麻的群演，好像他的故事也沒什么了。
“這就是橫店……”秦慕楚喃喃，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