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接受采訪，全部拒絕。電影頻道的……你就和他們說我在美國，嗯？他們也在美國？嘶……行，那你和他們約個時間吧。”
把手機放到一旁，秦慕楚靠在沙發上，仰面望著酒店陌生的天花板，閉上了眼睛，捏著鼻梁，有些疲憊。
提名奧斯卡后有什么影響？
國內媒體像瘋了一樣的宣傳起《當幸福來敲門》，各種鼓吹這部電影，那架勢就好像他買通了整個媒體界。
“不靠功夫片，也能打進奧斯卡！”
“提名五項大獎，攻占奧斯卡！”
“李桉《色戒》被拒后，天朝還有《當幸福來敲門》！”
對比電影入圍柏林主競賽單元時，媒體們只是簡單提了一下的“寒酸”，小金熊哭暈在廁所。
除了新聞報道，媒體也到處找秦慕楚，想采一采他。
但只有少數人知道，秦慕楚已經溜去了美國。
一是要走奧斯卡的流程，提名者合影什么的；二也是想避避風頭，躲躲媒體。
而電影頻道，俗名“六公主”，不知道從哪知道秦慕楚在美國的，竟然追到了這邊要采訪。
別的媒體可以不甩，但“六公主”……
不看僧面看佛面，還是給采一下。
沒一會兒，電話就回了過來。
“秦導，他們說時間看您方便，還說他們現在就在好萊塢。”
秦慕楚一聽這話，也就明白了。
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
“行，那就今晚七點吧，你把我酒店房間還有電話號碼告訴他們。”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就這樣，有問題再聯系。”
他掛斷電話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當幸福來敲門》劇組攝影師之一。
搓搓手，問道：
“秦導，您晚上有沒有安排？聽說今晚星光大道那邊有個秀場，要不要去逛逛。”
“唔，秀場……”
秦慕楚其實挺想去。
好萊塢的秀場挺有意思，有的類似于天朝的雜技表演，有的則是歌劇形式，他們來好萊塢這些天也看過幾場。
但今天晚上有采訪，只能拒絕：
“晚上電影頻道有個采訪，去不了了。”
“電影頻道？哪個電影頻道？”攝影師疑惑道。
“央視六套。”
“他們跑到美國來采訪？嘖嘖。”
攝影師嘖嘖嘴，對秦慕楚道：
“那就我們去了，要是有意思我們拍下來回來給您看。”
說完，他揮揮手就想走。
但被秦慕楚喊住：
“伱不留下來嗎？沒準還采你兩句。”
“嘿嘿，人肯定是奔著您來的，采我干什么？而且，今晚是模特秀……”
攝影師挑挑眉，四十多歲的臉上露出了起碼八十年功力才能有的下流。
六點半，酒店的門鈴被按響，秦慕楚打開房門。
“秦導，您好，我是這次采訪的主持人，李密。”
一個年輕的女生，后面跟著個扛攝影機的師傅，還有幾個拿著打光燈、遮光板的。
秦慕楚愣了一下，這是來拍電影嗎？怎么設備這么齊全？
輕輕握了下女生主動伸過來的手：
“您好，請進。”
秦慕楚引著幾人走到酒店的客廳，那兒空間大，足夠擺放下那些道具。
“就在這兒采訪吧，你們看怎么布置方便。”
他倒是沒有看到攝影機、打光板這些東西就職業病發作，指揮起別人來。
攝影師看了看四周，互相商量了會兒，跟主持人李密說了下，又指了一對相臨的沙發，對秦慕楚道：
“您坐這兒吧，小密坐那兒，您看行嗎？”
“行。”
秦慕楚一口答應，但沒有立刻坐到沙發上，轉身去到廚房給拿了一個熱水壺和幾個空杯子，放在茶幾上，倒了五杯水。
剛好是房間里的人數總和。
注意到秦慕楚的舉動，李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謝謝。”
“沒什么。”
秦慕楚坐到沙發上，看了眼對面的女生，這才注意到女生年輕的有點過分，大概和他差不多大。
有些好奇的問：
“你們這是什么節目？”
“額……”
女生遲疑了一下，
“因為今年您提名奧斯卡，我們才被臺里派來這邊拍一下現場。
這場訪談是臨時決定做的，因為不之前還不確定您會不會接受采訪，所以節目名字還沒定。”
“哦，是這樣啊……”
秦慕楚已經感受到了“六公主”任性的氣息。
李密也有些尷尬，節目連名字都沒有，好像是顯得不太專業。
于是轉而介紹起了訪談的流程：
“秦導，我們一會兒就是簡單聊一下您的幾部作品，如果有不想回答的問題，說一下就行了。”
秦慕楚點點頭表示了解。
沒一會兒，工作人員過來說了聲已經準備好了，于是采訪正式開始。
攝像機紅燈亮起，李密面向鏡頭，露出標準笑容：
“大家好，我是李密。現在正位于好萊塢的某家酒店，采訪到了我們天朝的青年優秀導演秦暮楚。”
攝像機轉向秦慕楚的方向，秦慕楚也適時的沖鏡頭揮揮手：
“大家好，我是秦慕楚。”
“2006年一部叫做《7號房的禮物》的電影橫空出世，一舉創下了我國電影最高票房記錄。
同年一部名為《來自星星的你》的視劇火遍亞洲，成為了當時亞洲幾乎所有國家的收視率冠軍。
而這一部電影、一部電視劇都是秦導您的作品，觀眾們對您都很是好奇，但是除了電視劇，您幾乎很少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
能說一說您平時都在干什么嗎？”
我在咸魚啊，秦慕楚心想。
但嘴上肯定不能這么說。
沉思了一下說道：
“基本都在拍戲。
您剛剛也說了，《7號房的禮物》和《來自星星的你》都是在2006年拍攝制作完成，一年一部電影，一部電視劇，就已經把時間都花的差不多了。而且除了這兩個，還拍了一個短片，又參加了春晚。”
“連參加電影、電視劇的宣傳時間都沒有嗎？似乎也很少看到您的身影。”
“額……”秦慕楚半天說不出來話。
李密也看出了秦慕楚的尷尬，說道：
“不方便回答的話我們跳過這個問題。”
“不用，嗯，可以回答，其實是我個人的性格問題吧，我不習慣于坐在臺前。
拍戲之余的時間，我更想歇會兒，給自己放個假。
我只要把電影和電視劇拍好，然后剩下的交給別人去做，對我來說是最舒服的狀態。”
“您不希望得到過多的關注？”李密提煉出秦慕楚話里的意思。
“對，我把東西拍出來，然后觀眾愿意看的就去看，就已經夠了。”
秦慕楚頓了頓，又道：
“我能理解觀眾追星的心情，因為我以前也追星嘛，但是還是希望大家能分得清楚演員和角色之間的區別吧。
其實我本人沒有什么好了解的，觀眾對我的印象可能就是《星你》中的外星教授秦明喆，但那只是我塑造的一個角色，跟我本人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李密點了點頭。
娛樂圈不喜歡曝光的導演、演員并不少，只是大多都是中年或者老年人，像秦慕楚這么年輕的，倒是不多。
這個話題算是結束了，李密提出了另一個話題。
“我們聊一聊您最新的這部電影《當幸福來敲門吧》。”
“好。”
“您了解過《當幸福來敲門》在國內和北美的票房嗎？”
“嗯，有了解過。國內的話到昨天上映一周，票房9600萬。北美這邊第四周的票房是2800萬美元。”
李密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數據，但再一次聽到眼中還是忍不住閃過震驚之色。
海內外加起來，一周接近三億人民幣票房。
這是多恐怖的數字。
這么多錢，可怎么花得了啊。
想到這兒，她看向秦慕楚的目光有些復雜。
但職業操守讓她很快調整好心態，重新問道：
“聽說這部電影的成本好像不是很高？”
“對，制作成本和宣發成本加在一起，大概七八百萬吧，不到一千萬。”秦慕楚點頭。
“吸……呼……”
李密深吸口氣又吐出。
秦慕楚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她，不過在錄制他也沒有開口詢問怎么了。
不過李密主動開口了：
“不好意思，剛剛岔氣了，我們繼續。您覺得這部電影的國內外票房能夠打破票房記錄嗎？”
頓了頓，她解釋道：
“國內就是您自己的華語電影最高票房記錄，國外是華語片北美票房最高記錄《臥虎藏龍》。”
秦慕楚認真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搖頭：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其實電影的成績很難預測，影響的因素有很多。
許多電影不知道為什么就大賣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虧了。
說實話，我拍的兩部電影我都沒想過它們能有這么高票房，其實我對電影的票房沒什么追求，只要不賠就行。”
沒什么追求。
不賠就行。
李密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
“那您會有壓力嗎？您票房一直這么高，假如說以后拍了一部票房不這么高的電影，您會不會有些接受不了？”
拍了一部低票房的電影……
秦慕楚想了想，心里確實會有些難受。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到了一定高度，有了榮譽，再想走下去，不是件容易事兒。
不僅是難以說服自己內心，外界的輿論壓力也是巨大的。
“說完全不受影響，太假了，肯定會失落，至于有多接受不了……
罵街？吐槽觀眾不懂得欣賞？
我也不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到時候我再告訴你吧，哈哈。”
秦慕楚的坦率讓李密也多了一絲笑意，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眼前被自己采訪的人是自己的同齡人。
“說說獎項吧，電影入圍了柏林電影節，又提名奧斯卡，您的心情是怎么樣的？”
“高興。”
這次秦慕楚毫不猶豫。
他回憶起拍《七號房的禮物》的時候，那部電影幾乎完全是“按圖”拍的，他自己的東西只有一點點。
于是說道：
“拍《七號房的禮物》時我是有些迷糊的，因為那是我的第一部電影嘛，拍得時候，我只知道這樣拍好，但不懂為什么好，只能拿著畫好的分鏡頭，告訴攝影師啊，道具啊他們，拍成這樣。
還好那部戲劇組幕后人員都很厲害，演員也很棒，我二叔江武、陳道民老師、張世老師……他們都給了我很大幫助，不然那部戲真不一定能拍下去。
那部電影是我最沒底氣的一部電影，結果火了，莫名其妙就破了票房記錄……”
李密本來還聽得津津有味，甚至腦海里想象出一個懵懂的少年，第一次當導演時的忐忑，面對許多不懂的東西時的焦躁，茫然，心中還有些同情。
但聽到后面她忍不住嘴角一抽。
最沒底氣？
莫名其妙破了票房記錄？
這系人說的話嗎？
我剛剛到底在同情什么！？
而秦慕楚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還在繼續說著：
“到了《星你》，我學了很多，開始逐漸知道怎么把自己想要的畫面拍出來，可以指揮起燈光、攝影之類的，告訴他們具體怎么做，而不是只告訴他們結果，讓他們拍成那樣。
再到后面，我拍《李清照》那部短片時，那時候我已經可以很詳細地掌控劇組了，道具的選擇安放、服裝的制作、演員的走位、鏡頭的運用、光線的調整……這些我都會了。
這時候我才覺得自己算是個導演。
而《當幸福來敲門》，是我“當了導演”后第一個作品，所以我才想沖獎，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導演。
這種感覺就像……就像一個學生，之前考試一直半猜著得了好成績，然后他學習知識，靠實力再去參加考試。
現在考試成績出來了，還不錯，證明他確實是學到了……”
“好的，秦導，那我們就先走了，采訪的視頻回頭剪輯好了我們再給您看看，要是有哪兒不合適的，您跟我們說，我們再改。”
“不用，不用，那太麻煩了，我既然說了就沒什么不能發的。”
“那……也行，聽您的，您留步。”
房間門口，秦慕楚和攝影師握了握手，送走了“六公主”派來采訪的人員。
臨到采訪結束，他才知道這伙人里的頭頭不是主持人李密，而是攝影師。
正常來說出來采訪，肯定是以主持人為主，他們這個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不過“六公主”嘛，做事不同尋常也很正常。
另一邊，出了酒店的“六公主”眾人上了他們的車，準備出發回去。
剛上車，李密就問攝影師：
“孫哥，咱們臺這么尊重嘉賓嗎？嘉賓還能參與節目審核？”
她剛剛出門就想問了，一直忍到現在。
采訪時，嘉賓有不想回答的問題，選擇不回答，節目組一般是允許的，畢竟這是采訪，不是警察問詢。
但節目做好了后，還給嘉賓看，按照嘉賓要求改，這可就太離譜了。
“怎么可能。”
攝影師下意識回道。
下一秒就反應過來李密說得是什么。
笑了笑，捏著有些發酸的肩膀：
“小密，我問你，咱們臺歸誰管？”
李密雖然今年才進電影頻道，但這點常識她還是知道的，不假思索地答道：
“中影啊。”
電影頻道雖然是央視六套，但其實并不歸央視管轄，只是掛了個央視的牌子。
它們歸中影旗下的電影頻道節目制作中心管理，因此說是中影管理也沒錯。
“行，挺了解的。”
攝影師哈哈一笑，看了眼好像明白了什么，沉默不說話的李密，拍了拍駕駛座：
“老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