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臺山車站。
一個年輕人戴著大墨鏡，拎著個行李箱，站在路邊，旁邊不少拉客的人都上前詢問“去哪，靚仔，現在就能走”。
“等人呢，不好意思。”
年輕人一開始還回應幾句，到后面直接揮手拒絕。
“怎么還不來，老江是不是故意的……”
秦慕楚再次拒絕了一個問他走不走的司機，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問問。
這時，一輛黑色別克開了過來，停在秦慕楚面前。
車窗放下，露出一張笑瞇瞇的臉：
“秦導。”
“文哥？”
秦慕楚摘下墨鏡，沒想到來接自己的會是張松文。
“哈哈，快上車。”
張松文下了車，接過秦慕楚的行李箱放到后備箱里。
車子緩緩行駛，秦慕楚看著張松文：
“你的戲還沒拍完？”
張松文演得是《子彈》里的老五，戲份很少，比他這個電影開頭就嘎了的“六子”還少。
“還有幾場，快殺青了。”
張松文打著方向盤，
“你電影宣傳完了？”
“沒呢，美國那邊給他們幾個老外去了，我先回來。”
秦慕楚打了個哈欠。
為了盡快到《子彈》拍攝地，他是直接從日本飛港島，再從港島坐大巴到的臺山，一路都沒有休息。
從日本回來就他一個人，楊蜜她們雖然沒去美國，但是留在日本逛街購物。
畢竟宣傳期間挺忙的，都沒能好好游玩。
“對了，張導那戲聯系了你沒有？”秦慕楚問。
去年老謀子要了張松文聯系方式，想請他演戲，秦慕楚給兩人牽線搭橋后就沒管這事了，現在突然想起來。
說起這個，張松文滿面笑容：
“聯系了，已經簽約，六月份進組，演一個叫張三的軍官。”
“張三？龍套？”
秦慕楚音調陡然提高，有些詫異。
老謀子當初那么鄭重找自己要人，結果就是為了找個龍套角色。
“不是，不是。”
張松文連忙解釋，
“是個挺重要的角色，戲份不少，只是這個角色名字就叫張三。”
頓了下，他又說道：
“不止我這一個角色這樣，其他幾個角色名字也都挺……隨意的，老板的角色叫王五，伙計叫李四、趙六、陳七……”
秦慕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種把演員名字稍微改改就當角色名的行為夠懶了，今天見張一謀這起名的法子，自愧不如。
張三、李四、王五、趙六、陳七……
這簡直像開玩笑一樣。
“秦導，謝謝伱，沒想到我還能有機會演張導的戲。”
張松文原本拍完《潛伏》是想休息一段時間的，特別是當《潛伏》開播后爆火，他就更想沉淀一下，避避“風頭”。
從當群演都被人嫌棄走到今天，他沒有膨脹，反而異常清醒，愈發小心翼翼。
擔心一朝膨脹，迷失自我，就會再被打回原形。
可當張一謀發來片約后，他突然覺得在劇組也可以沉淀。
沒準兒有大導的指導，能沉淀得更好。
“是你自己能力足夠，張導問我找你，可不是我推薦的。”
秦慕楚擺擺手，
“能演張導的戲不容易，得好好琢磨角色，回頭我和我爹說一下，讓他把你的戲集中拍了，你早點殺青，研究……張三去。這次你可是和葛大爺演對手戲，別被碾壓了啊。”
“額……”
張松文遲疑了一下，
“秦導，葛尤老師把那部戲推了，這事你不知道？”
“推了？為什么？”秦慕楚皺眉。
這事不是去年就商量好的嗎？
當時張一謀和葛尤還聊得挺開心的。
怎么就黃了？
“我也不太清楚，前兩天我問葛尤老師，他說不演了。”
秦慕楚點點頭，回頭到片場自己去問也一樣。
兩人一路閑聊，秦慕楚也有看窗外的風光。
臺山是一個縣級市，面積不大，這里的居民大部分是歸僑，許多甚至已經是三代歸僑。
沿路能看到許多古色古香的老街，逐漸離開城市后，又有大片大片的農田，散落鄉間的古老洋樓、碉樓。
據張松文說這里還有大海和沙灘。
約莫過了半小時，就到達了《子彈》的片場，位于端芬鎮大同河畔的梅家大院。
電影里鵝城的取景地。
“喲，我的葛尤哥哥，您說您演得怎么就這么好呢，您看看您那一甩頭，一皺眉的，真特馬太好了，影帝，不愧是影帝……”
剛進片場，就聽到中氣十足的夸獎聲。
而秦慕楚卻眉毛一挑。
江文同志和別的導演不一樣，別的導演遇到演員演不好戲，會罵會發火，江文相反。
他死命地夸演員，夸到演員自己不好意思，求著他別夸了。
這么肉麻的夸贊，絕對不是發自真心。
果然，葛尤明顯被膩歪到了：
“你快閉嘴吧，惡心，很踏馬惡心！再拍一條行了吧，快快快，場記，道具，趕緊的。”
“哥哥既然有此要求，那小弟也只能再欣賞一次哥哥的演技了，各部門準備，一定把我哥哥拍得美美的。”
江文的話音剛落，劇組立刻響起一片笑聲。
能看得出，劇組的氣氛還是很歡樂融洽的。
這也是江文的一個理念。
如果拍戲的時候所有人都不開心，特別壓抑，那做不出好的作品。
這場戲沒有張麻子的戲份，所以江文親自坐在監視器前盯著。
“準備，準備，開始了啊。”
場記一聲吆喝打板，開始拍攝。
劇組瞬間安靜下來，秦慕楚悄悄向江文身后走去。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演員身上，倒是有少數幾個人看到了有人鬼鬼祟祟往導演身后去，但因為在拍攝，也沒人敢出聲提醒。
秦慕楚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站在江文身后，一直等到這場戲拍完。
這次估計是演出了江文要的感覺，滿意地喊了聲卡，他從兜里掏出了跟煙，拿出打火機點燃。
抽了一口喃喃道：
“這小子怎么踏馬還沒到，這沒他我這戲都拍不下去了……”
秦慕楚知道這是在說自己。
內心有點小感動。
沒想到自己都讓老江同志牽掛得拍不下去戲了，為自己剛剛還想著躲后面嚇嚇老江同志的想法而羞愧。
一只手拍拍江文肩膀。
江文納悶的轉過身，上下一番掃視，露出欣喜的表情。
“爹，我……”
“好小子，快快快，抓緊時間，有驚喜。”
秦慕楚話還沒說完，就一臉懵逼地被江文拉著走開。
“江導，怎么樣？”
化妝師站到一旁，讓江文看看秦慕楚的妝容。
江文上下打量一番，左右仔細看看，說道：
“不行，再涂黑點，太娘炮了，和我沒有父子相。”
“行。”
化妝師也不廢話，拿起工具在秦慕楚臉上搗鼓起來。
而秦慕楚則面無表情地盯著鏡子中反射的江文。
“這就是驚喜？”
“不夠驚喜嗎？”江文嘿嘿笑著。
秦慕楚給了個白眼，讓江文自己體會。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沒自己拍不下去戲了”。
因為江文今天安排了“六子”的戲，要是自己沒到，確實拍不了。
行，等著吧，早晚拔你氧氣管。
“我是為了讓你盡早進入狀態，你都那么久沒拍戲了，不得磨礪磨礪。”江文苦口婆心。
“呵呵。”
秦慕楚冷笑一聲，但也沒多說，他確實很久沒演戲了，在幾乎全是影帝的《子彈》劇組，很有可能出現演技被碾壓的情況。
不過好在和他對戲的陳昆不是影帝，只能算得上很有實力的年輕一代。
“我聽說小秦來了。”
葛大爺走進了化妝間，衣服都沒換。
見秦慕楚正在化妝，豎起大拇指，嘿嘿笑道：
“好演員，敬業，剛來就扮上了。”
見葛大爺笑成那樣，這事他要是不知道，秦慕楚把他頭上的假發吃了。
“嘿，你來了，我就能歇著嘍。”
葛大爺找了把椅子半躺在上面。
劇組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演員“六子”到了。
導演不見了。
還以為兩人父子情深，搞不好今天能提前收工放假，然后就看到導演帶著化好妝的六子走了出來。
“改變一下拍攝流程，我們先拍在地下室的那場戲，給咱們的投資方接風洗塵！”
江文也換上了戲服，笑著宣布。
這接風洗塵的方式，可夠特殊的。
“來，各部門注意，準備開拍了。”
這次在監視器前的不是江文了，這場戲他也得演，準確來說，這場戲他才是花，秦慕楚只是樹葉。
地下室里擠了不少人，都是好奇來看秦大導拍戲的。
說起導演身份，那沒人敢質疑秦慕楚的能力。
要商業有票房，要藝術有金熊。
可在演員方面大家遲懷疑態度，一部偶像劇男主可代表不了什么。
陳昆在人群中看得格外認真。
他上次見到秦慕楚還是在錄制《燕京歡迎你》，說起來兩人是“同門師兄弟”，都是崔老師的學生。
可陳昆并不像黃大明那么長袖善舞，他的性格要孤僻些，即便兩人有著這層關系，當時也沒有過多寒暄。
接下江文這部戲時，他的內心是激動的。
這可是江文。
雖然他演得不是主角，可戲份也不少，只在三大影帝之下。
而且在電影里他出彩的戲份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一場，就是他逼著“六子”自殺。
得知演六子的是秦慕楚，他的內心很復雜。
能演好嗎？
演對手戲是互相成就的，如果對方太拉胯，哪怕自己演得再精彩，那這場戲也不會精彩。
別人只會說“陳昆的演技碾壓秦慕楚”。
可這又怎么樣？
秦慕楚是導演，人家拍拍屁股又去導戲了。
可自己卻失去了職業生涯中的一個高光時刻，一個能讓觀眾銘記的表演片段。
更何況，要真自己演技碾壓了秦慕楚，被媒體大肆報道。
得罪人不？
要是對方懷疑這是他買的通稿，打擊報復，那自己就只能去找崔老師求情了……
秦慕楚拿著江文塞給他的劇本正在看。
其實每一句臺詞他都記得，只是確認一遍江文有沒有改。
瀏覽一遍，發現沒有改動后，就把劇本放在一邊。
“臺詞都記住了？”
江文見狀問道，
“別到時候拍著拍著忘詞了，那可丟人。”
“都是我寫的，一個字都沒改，我還能忘了？”秦慕楚不屑地道。
江文臉一黑。
不能改劇本，這是他永遠的痛。
就好像關鍵時刻得拔出來一樣。
秦慕楚就是故意刺激江文，自己舟車勞頓到這兒，水都沒喝一口就被拉來拍戲。
別說干兒子了，就是親兒子也沒這么用的。
“我肯定會改劇本的，你等著！”
江文和小孩一樣慪氣。
秦慕楚沒說話，只是招呼副導演可以開拍了。
“我是導演！”江文強調。
“我是投資人，再說話給你換了。”
秦慕楚根本不在乎。
副導演見狀立刻明白劇組的“天”已經換了，都沒問江文的意見，直接喊出開拍。
這讓江文更加郁悶。
怎么回事？
這是要篡位？
可攝影機已經打開，他立刻進入狀態，變身張麻子。
秦慕楚在《子彈》的第一場戲，開始了。
（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