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瑤的家臣,怎么敢違抗這位小君子的命令。
一位家臣帶著隊伍離開了辛莫他們,不過辛莫知道,這群人肯定會在不遠的地方跟著自己。
辛莫沒有理會智氏的人,帶著趙毋恤和智瑤兩人向東前行。
“你們兩個,是怎么認識的?”辛莫倒是有點好奇。
這兩個小家伙,看起來關系還不錯啊。
“我和智瑤很小就相識了,我姐姐帶我去過他們家中玩耍。”
“你姐姐?”
“季嬴啊!那可是新絳城的絕色。”智瑤兩眼放光:“師可想見她?”
“季嬴?你姐姐?”辛莫看向了趙毋恤。
“是的。”趙毋恤紅了臉:“家姐偶爾會帶我去智氏玩耍。”
辛莫低頭沉思。
春秋時的女子,只有嫁給了君主后,才能被記錄進史冊。
她們也沒有自己的名字,一般都是國名后加上父家之姓,比如齊姜。
亦或者出生之國加上夫家之姓,比如杜祁。
這兩位都是晉文公的夫人。
還有一些其它的組合,基本就是父親和夫君的姓、名、國以及自身排行、謚號的組合。
比如辛莫聽到的“季嬴”,顯然是女子未出嫁時在家中的排行,加上趙氏為嬴姓,故而家中喚之季贏。
“你有幾個姐姐啊?”辛莫問道。
“三個姐姐,不過大姐和二姐已歸,唯有季嬴姐姐還在家中。”趙毋恤回答。
辛莫心中一震,看來自己想的沒錯,這個季嬴應該就是很多年后,趙氏和代國在常山一代那段故事的另外一位主角了。
被后世稱為摩笄夫人的那位烈女子了。
智瑤看到辛莫正在發呆,悄悄爬到了辛莫的耳邊:“尊師,是否想見季嬴姐姐一面?我跟她很熟……”
然后智瑤露出了一幅“我都懂得”的笑容,還沖辛莫挑了一下眉毛。
“小小年紀,都在想什么!”辛莫呵斥道:“再亂說就下去走著!”
“喏!!!”
智瑤很緊張,生怕辛莫再打自己。
三人一路交談,辛莫發現自己簡直跟兩個天才兒童在一起。
這兩個小家伙學識之廣,超過了很多辟雍的學子。
而且他們從腦都極為聰敏,什么事都是一點就通。
甚至一邊走一邊討論沿途的地形,如果要行軍作戰的話,應當如何列陣。
“乖乖,怪不得是這兩個家伙攪動了晉國未來將近半個世紀的風云,其他人都是他們的配角啊。”
……
很快,眾人到了乾候城。
左傳有云,昭公二十八年,公如晉,次于干侯。
這里是魯國和晉國的邊境。
被季孫意如趕出魯國后,魯昭公姬稠在齊、晉之間流亡了三年,受盡了白眼。
四年前住在了此地,再也沒有回國魯國。
乾侯城并不大,來來往往的,大部分都是魯人和晉人。
姬稠住在城外河畔的一座宅院當中。
辛莫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乾侯城,并未進去。
辛莫已經通過辛榮打聽到了姬稠的住址,四人直接去了姬稠居住的地方。
一些魯國的士兵,在道路的盡頭把守著。
雖然是逃亡之人,畢竟是國君,隨身也帶著不少的軍隊。
智瑤伸長了脖子,只能隱隱約約看到里面似乎有一座建筑。
辛莫并未說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說自己是狄泉之人,并且將姬匄交給他的一枚信物交給了關卡處的士兵。
不多時,一位大夫打扮的人一路小跑了出來,將辛莫等人迎了進去。
那位大夫正是姬稠身邊的近臣子家羈。
子家羈一路什么話都沒有說,一直帶著辛莫走到了這座專門為魯侯修建的小行宮。
“公只允許持符之人進去。”子家羈道。
辛莫點了點頭,讓孔肆三人在外面等他,然后自己隨著子家羈繼續往前走。
“趙毋恤,你知道老師去見誰了嗎?”智瑤小聲問道。
趙毋恤點了點頭:“我想會不會是……”
“別說了,你知道就行。”智瑤伸出手指,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孔肆倒是什么都沒說,坐在一邊閉目養神。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那么厲害?”智瑤將趙毋恤拉到了一旁,小聲問道。
趙毋恤搖了搖頭:“我只知道是老師的馭者。”
“看來咱們這位老師,不是一般人啊……”智瑤敬佩地說道。
三天的路程,辛莫的博學多才,以及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正在深深地吸引著這兩個天才少年。
他們以前遇到過那么多的老師,從來沒有像辛莫這樣有意思,何況還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
辛莫見到了魯侯姬稠。
他已經五十一歲了,此刻正躺在臥榻上。
明明還未立秋,他的身前卻擺放著一尊青銅爐,用來取暖。
“魯國稠,拜見……咳咳”
見到來人進來,魯侯還想行禮。
子家羈一把扶住了魯侯,辛莫趕緊道:“魯侯勿動,我身上并沒有王命。”
聽到這句話魯侯平息了一些,然后問道:“你沒帶王命,卻又為何拿著天子召見諸侯的令符?”
“你是誰?”子家羈這才問道:“是天子讓你來的嗎?”
“我乃周大夫,小行人辛莫。我的確是奉天子之命來看望一下魯侯,只不過天子不想讓人知道。”
子家羈點了點頭,身居高位,他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道理。
“哎……天子想看魯侯,都得忌憚三桓!”
子家羈拍了一下大腿,十分氣惱。
姬稠拍了拍子家羈的胳膊,示意子家羈扶著自己坐起來。
“天子,可好?”姬稠問道。
“天子很好,這次我來晉,就是和晉侯商議為天子重筑狄泉城之事。”辛莫道。
“好,好啊……”姬稠說著,又咳嗽了幾聲:“必須修筑新城,平定王畿。”
“這件事已經定下,魯侯勿需擔心。”辛莫趕緊說道。
魯侯臉上露出了一絲寬慰。
“我來之時,天子讓我來看望魯侯,并讓我轉告您,他時常能想起您!”辛莫道。
“天子啊……”
魯侯掙扎著從臥榻上滑下來,跪在了地上,朝著狄泉城的方向。
“姬稠無用!被季氏逐出邦國,不能拱衛天子!如今已如殘燭,卻還讓天子掛念!可惜我再也見不到天子了……”
姬稠老淚縱橫,癱倒在了地上。
辛莫趕緊過去,子家羈合力,才將他重新安置在了榻上。
此時辛莫才發覺,姬稠應該命不久矣了。
他的渾身輕飄飄的,皮包著骨頭,臉上沒有一絲血氣。
“我,命不久矣。”姬稠的聲音,好像是從嗓子里飄出來一般無力:“告訴天子,我時常能想起他當年在魯國時的樣子。”
姬稠和姬匄,這對忘年交,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傳遞他們之間的友情。
“我一生荒唐,年輕時好玩樂。時常與天子在郊游獵。一國之君,終日縱情于宮闈之中、山林之間,將國之名器交于三桓,直到落到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