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堂大殿上,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看著不遠處,那躺在地上,卻已經身首異處的白秋玉,面色呆滯,完全反應不過來,內心還處在極度的震驚當中。
白秋玉是誰,外門弟子,修為在筑基境初期,很重要嗎?并不重要,因為這樣的人在劍宗很多。
可他死了,會引起波瀾嗎?一定會的,不僅因為他有一個作為真傳大弟子的兄長。
更重要的是,白秋玉所代表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在劍宗身居高位,地位尊貴的仙二代們。
他的死,會引起各方震動。
且還有一點,白秋玉不是死在外面,不是死于外敵或者妖獸,他死在執法堂,死在一個劍宗雜役弟子的手上,在執法堂廣場殺人,這是在挑戰整個太昊劍宗。
各種原因綜合在一起,白秋玉的死不僅影響大,而且會引起滔天巨浪,而且無法善后。
所以,執法堂廣場上那些弟子,在經過短暫的失神后,全部轉頭望向宋知書。
每個人的眼神都變化了,冷漠、震驚、可憐、憤怒,各種情緒交織。
而此時此刻,被所有人注視的宋知書,卻輕輕閉上了雙眼。
圣人劍胎,已經回到了手上,縮回了巴掌大小。
不過這些他都沒有在意了。
舒暢,前所未有的舒暢。
宋知書發現,就在自己斬殺白秋玉的那個瞬間,一直堵在胸口的那一股郁氣消失了,隨著白秋玉的死而完全吐出,全身的經脈也在歡呼雀躍。
練氣九層大圓滿的修為,在此時有了松動的跡象,就算宋知書什么都沒做。
本來以宋知書的實力,想要斬殺筑基初期的白秋玉很難,但他這段時間,積攢了太多郁氣。
心中對白秋玉,早已有了必殺之意,加上圣人劍胎與自己心意相通,爆發出更強的威能,加之浩然正氣的注入,以及出其不意下,白秋玉又沒有絲毫準備,何能不死?
不過宋知書此刻,也已經沒有去考慮這些了,他完全沉下了心神,胸口郁氣被煉化,此刻要開始筑基了。
體內,所有的浩然正氣,自主匯聚起來,散發出溫熱的氣息,它們交織在一起,滋潤著每一條經脈。
與此同時,周圍的天地靈氣也似乎得到了感應,不斷涌入宋知書的體內,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浩然正氣和天地靈氣相互包裹,不斷的下沉,下沉,最后全部落入丹田之處。
似神鐵一般的丹田,之前宋知書利用數千枚凝氣丹都無法完全打破的丹田,居然就在這么一瞬間,沒有任何阻礙,且悄無聲息的直接裂開。
下一刻,在宋知書周圍,執法堂廣場上,天地靈氣再一次匯聚而來,形成了小風暴。
由毛孔而不斷涌入,充斥在他的筋骨、百穴當中,然后經由已然碎裂的丹田,化為一滴滴流水,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形成了一座小型靈池。
靈池中,剎那間奔涌出一股股法力,渾厚而又凝實,充斥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筑基。
要成了!
但并沒有完,天地靈氣還在匯聚,法力還在增長。
煉化一口氣,完美筑基,大成修行之道,怎么會是普通筑基呢?
“你們看,這天地靈氣好像出了現異動,全部向著宋知書匯聚而去。”
“怎么回事,宋知書現在還有心思修煉嗎?他不知道自己闖下了多大的禍患?”
“不是修煉,是筑基,他身上的法力在增長,是的,一定是筑基。”
“這...殺個人就能筑基嗎?怎么做到的?還有,這宋知書的筑基,我怎么看起來陣仗有些大啊?”
執法堂廣場,許多弟子看到這一幕,頓時被吸引了,露出了驚愕之色。
在場有許多的外門弟子,宋知書現在的情況,他們自然是知道的,但心里卻感覺到奇怪,宋知書剛剛還是練氣九層大圓滿,怎么一瞬間就開始筑基了?
不需要準備?不需要積累?不需要任何丹藥的輔助嗎?
殺個人就能直接筑基?
而且還能直接引起天地靈氣風暴,主動匯聚?
顯而易見,宋知書的情況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因為沒有人會想到。
要知道,他們筑基花費了多少功夫,多少努力啊?
如今宋知書看起來卻這般輕易...
每個人都充滿疑惑。
明月城
明月書院當中。
周文淵雖然一直都沒有出去,但卻一直在關注執法堂發生的事情。
他是正儒,亦能感覺到一些異狀,所以在宋知書筑基的那一刻,周文淵便發現了,儒家修的是天地之力,自然有所感覺。
“原來老師說的一口氣是這個,宋小友煉化那一口氣,已然開始筑基,走上了大成修行之道嗎?”
旁邊,陸明聽到老師的話,一時間有些驚訝,忍不住開口:“老師,學生不懂,為何煉化了那一口氣,宋知書便能夠筑基了?有什么關聯嗎?”
陸明雖是讀書人,沒有接觸過仙道,但對于修行也略知一二,明白修士的修行,在于積蓄力量。
所以對于宋知書煉化了一口氣,便直接筑基,心里顯得有些驚訝。
“這就是宋小友與普通修士不同的地方了。”
周文淵一笑,開口解釋:“宋小友走的是大成修行之道,這種路不僅僅是積攢力量那么簡單,還需要有所感悟,看起來似乎不重要,但實際上二者相差極大。”
“近些日子以來,因為宋小友遇上的問題,老夫也查閱了相當多的文章,其中有一篇關于圣人言論的記載,圣人在時,曾經不止一次向天下修仙名門提出過一個疑問,那就是修仙,是否只是為了凝聚天地靈氣,強大己身,單純的追求力量?”
“修仙如果與修心共同進步,感悟天地,明悟道法自然,那又當如何?這個問題出來后,沒有人能夠回答,但圣人卻有預言,若有修仙者能接觸到這一步,便可成為最特殊的那一個。”
說到這里,周文淵繼續道:“后來老夫仔細思索,發現圣人所言,與大成修行之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入境宋小友,走的就是這一道,老夫猜測,宋小友的筑基,極為不簡單。”
周文淵的語氣中帶著感嘆,宋知書不止有圣姿,在仙道上也有造化。
所以其內心中,愈發堅信對方,就是圣坐化前所言的獨一無二,是那個唯一性。
“原來如此。”
陸明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其中意思。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那老師,我們不去看一看嗎?”
“無妨。”
周文淵搖了搖頭:“我們就算去了,也解決不了什么,宋小友做出決定,顯然胸中早有丘壑了。”
不僅成功走上了大成修行之道,還擁有儒家圣人之姿,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被這件事情給絆倒呢?自己只需要等著就好了。
陸明聽到老師所言,沒有說話,既然老師坐得住,那肯定沒問題。
而就在師生交談的同一時間。
太昊劍宗,內峰截一宮。
這里仙鶴飛舞,氤氳之息繚繞,神光四起。
巨大的宮殿內,一名身穿白衣的老者靜靜地躺在陰陽八卦當中。
在其周身,有一股強大而又特殊的氣息,無形無質,隨著心意不斷幻生幻滅。
此人,便是李青舟之師,太昊劍宗太上長老。
“有人筑基了?”
太上長老躺在八卦圖中,眼皮微動,但并未在意,因為在太昊劍宗,弟子筑基的事情時有發生,根本沒必要去留心關注。
別說筑基了,就算有人練成了金丹,都不值得他去觀望。
“不對。”
突然間,太上長老睜開眼睛,坐立起來,眉頭微皺:“這筑基怎么有些不一樣。”
說著,他寬大的衣袍一揮,八卦圖中水流涌現出來,化作一面透明的鏡子,鏡面上散發出微微霞光,里面很快就呈現出了畫面,先是執法山,然后是執法堂,最后落在一面年輕人身上。
只見畫面中那個年輕人站在執法堂廣場上,周圍涌現出一道道小型靈氣風暴。
同時在此人身上,還有一絲絲寶光在縈繞,看起來有些不凡。
“是他?”
太上長老看著宋知書,有些驚訝。
那是自己那徒兒在意的人,他當然認識,有時也會關注。
只不過大多數都在閉關,因而對宋知書的近況并不了解,而驚訝的是今日筑基的人,居然是此人。
“似乎還未完全筑基成功,不過也快了,可他是怎么做的,為什么筑基和別人不同呢?”
太昊劍宗的太上長老是什么人?修為何其恐怖絕世,稍微探查就能明顯感覺到,宋知書的筑基異于常人,還很特殊,他都未曾見過。
“有些怪異啊。”
太上長老陷入沉思,然后再次揮手,頓時之間,大殿上空浮現一道星河,無數星辰璀璨。
而盤坐下的陰陽八卦圖也瘋狂運轉起來,他也閉上眼睛,又開始推演宋知書的命數。
其實這種事情已經做過了,但太上長老心中頗為好奇,所以就想著再推演一次,看看與上次的有什么不同。
不多久,陰陽八卦停下,太上長老睜開了眼睛,言語中帶著驚訝。
“怎么不一樣了?命定之數,也能有變?”
與此同時。
執法堂廣場上。
圍繞著宋知書的靈氣風暴已然減弱,直至消失。
包裹在體外的那些寶光,也全部收斂起來。
而其體內,丹田破碎后所化的靈池,浸滿法力,元神感知之下,莫約九寸大小,散發出微微法力,滋養體魄與元神。
筑基。
成功。
“九寸靈池。”
感受著體內的靈池的異常,宋知書略微驚訝,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煉化了那一口氣,完美練氣,走上了大成修行之道,自然與普通筑基境不同。
不止如此,靈池之中的靈氣,更是淡金色。
九寸靈池,所容納的法力,渾厚異常,至少是同境界筑基的三倍,而且法力的回復速度也更快。
不像是剛入筑基境初期,像是早已經進入,境界更是穩固無比,并無有絲毫的不適感。
“完美練氣?果然不一樣。”
宋知書自語,只感覺全身舒暢無比,不過完美練氣后的更多奧妙,還需自己細細去體悟。
“宋知書筑基成功了?”
“筑基又能如何,他殺死白秋玉,已經犯下了大錯。”
“白秋玉后面的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或許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有弟子驚訝,但有弟子認為,就算筑基了有人怎樣?劍宗可不缺一個筑基弟子啊,宋知書殺了白秋玉,還是在執法堂前,是大錯,沒人保的了,李青舟來了都不行。
因為在白秋玉身后的人,怕是馬上就會趕到,不會給任何機會。
果然,在弟子紛紛猜測開口的時候。
執法堂上空,響起沉悶的聲音,無數云層匯聚,黑壓壓的一片,像是一座神山要鎮壓而來,在場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極大壓力,弱一些的甚至于有些呼吸不過來。
緊隨其后,一道雷霆之音,伴隨著閃電轟然降下。
“宋知書。”
聲音落下,響徹了執法堂,甚至于九城的修士和凡人都停下來,抬頭望天,被這道聲音給震懾。
而在執法堂大殿上,一道人影凌空而立,腳下是一道道金色的雷霆,化作蛟蛇,正在不斷游走,這人影一出現,周遭的天地靈氣都開始了,強烈的威壓更是層層涌動。
是真傳弟子,白昊辰!
他身影出現,俯視蒼生一般,看著宋知書。
“來了,終于來了。”
“宋知書要完了,白秋玉是他親弟弟,如今被斬,要發大怒了。”
下方的執法堂弟子們見到這副場景,一個個帶著憐憫的眼神看著宋知書,宋知書殺誰不好,殺白秋玉,而且還是當面誅殺,這是大過錯,太過于沖動了。
只是宋知書沒有任何波瀾,他早有預料,看著白昊辰攜威而來,臉色平靜,輕聲開口:“師弟宋知書,見過白師兄。”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弟子有些不知該說什么。
他們目光好奇,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只不過大部分弟子心里清楚,在執法堂殺白秋玉,必不可善。
其實有些人心中還是敬佩,因為知道宋知書是如何被打壓針對的,只可惜啊,宋知書還是太過于魯莽了。
不過人們也想到了一個人,李青舟。
宋知書敢這樣做,背后會不會有李青舟的影子,這點沒人敢確定,也沒有人敢否認。
劉長卿則站在旁邊,看著不遠處平靜的宋知書,神色凝重,想到第一次相見的時候。
他有些感慨,可有些事情,宋知書既然做了,他也沒有辦法。
“你不應當回來。”
“做了一件最不應該做的事情。”
白昊辰嘆了口氣,這讓人們驚訝,宋知書斬殺他的親弟弟,本以為白昊辰會有雷霆之怒,可沒想到竟然如此平靜,甚至還顯得有些可惜,這.......有些古怪。
“敢問師兄,什么是應該做的。”
執法堂大殿之外,面對白昊辰,宋知書愈發平靜,他煉化心中郁氣,抵達筑基境,不僅僅是境界提升,包括思想也得到了巨大的升華。
至于現在的情況,既然已經選擇,他便無懼,也不存在害怕。
“你應該離開,去行你的萬里路,這樣你就會明白,很多事情不分對錯。”
“你恨白秋玉,這不是過錯,白秋玉針對你,也不是錯,真正的錯,是你的認知,是你的境界實力。”
“若你行萬里路,你便會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你還是選擇最蠢的方式。”
“你讓我如何是好?”
白昊辰淡淡出聲,他攜威而來,可卻沒有顯得高高在上,只是這番話說出,他骨子里的傲意,在這一刻展現出來。
他高高在上,說教著宋知書,這勝過千言萬語,比辱罵更加直接。
“君子,以直報怨。”
宋知書開口,這是他的回答,行萬里沒有錯,可若是帶著這口郁氣,莫說萬里路,就算是百里路,他都走不下去。
今日,他回來誅殺白秋玉,不是為了殺他,而是為了斬卻心魔。
隨著宋知書的回答,白昊辰沉默了,他一語不發,望著宋知書,沒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這很詭異,按理說白昊辰應當在這個時候出手,直接將宋知書鎮壓,抓去執法堂大牢,隨后定下罪名處死,可白昊辰表現得過于詭異,似乎有一種.......猶豫。
有些不切實際,自己親弟弟被殺了,面對仇人竟然猶豫?
“唉。”最終,白昊辰嘆了口氣,而后他出聲道:“你的未來,本應當璀璨,可惜啊。”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白昊辰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緩緩右手抬起,終究是要出手了。
人們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
只聽轟隆一聲。
他腳下的雷霆蛟蛇嘶吼,帶著無匹的威勢,頃刻之間便俯沖了下來。
龐大的威壓也涌現而出,廣場上一個個弟子面色微白,似乎無法承受,畢竟這是一名真傳弟子的手段啊,即便只是隨意一擊,也不是他們能抗住的。
畢竟修士之間,即便只差一境,也是難以彌補的?
何況白昊辰更是下一位首席大師兄的有力人選,比內門長老都強。
所有人都知道。
宋知書,要完了。
此刻,雷霆蛟蛇沖下,周身有雷電游走,散發出一層層可怖的氣息,強橫異常。
宋知書雖入筑基初期,但對比白昊辰而言,差距太大了,那股威壓,不止讓他無法動彈,連話都說不出來,顯然白昊辰不想給宋知書任何機會。
強烈的殺意,恐怖的法力,就這樣直接降臨。
廣場上無數人看到這一幕,心中嘆息,這一擊,宋知書恐怕連肉身都不會剩下...
但忽然間,一股儒家正氣自宋知書的心口而現,直接將那沖下的蛟龍給抵住,緊接著下一刻,那雷霆蛟龍就突兀之間消失了,像是從未出現過。
一時之間,廣場上再一次陷入了寂靜......
兩件事情。
第一、后面還會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