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肖特進包廂后向大學時的同宿舍好友打招呼。
舍友在宿舍里排行老三。
即便現在過去了近十年了，肖特還是這么稱呼他，」老大還沒來呢？」
他以為自己加班，來的就夠遲了，想不到老大更遲。
「快了。」
老三給肖特倒一杯水：「在路上呢，剛才在群里說了，他們話劇團最近有臺話劇要上，他作為舞美的一員，這幾天忙了點。」
肖特納悶：「京藝不剛上了一部《窩頭會館》？」
「嗨。」
老三擺了擺手：「老大不在京藝干了，讓人挖到江魚劇團了。」
「江魚劇團？！＂
肖特喝水的手停下：「李魚老公的那個話劇團？那是個民營劇團吧。」
「是。」
老三：「聽說薪資同京藝差不多，但演出有分成拿。」
老大是舞臺美術設計師，負責話劇舞臺的布景和道具設計，大到舞臺上磚墻，壁畫，中到一棵樹，小到微縮模型等等，全是他的工作內容。
舞美有分成——
肖特：「還挺稀奇的。」
老三：「這不就是大魔王行事風格嘛，我記得咱們上大學時就有新聞說，業內通常不給編曲版稅分成，但李魚會從自己的版稅里拿出一部分送給編曲。」
當然。
凡是能從李魚手中拿走編曲版稅分成的，那都是音樂圈里特牛皮的人物。
近乎于職業認證了。
「也是。老大——」
肖特還要說話，包廂門推開，老大來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大進門就道歉，「臨時有點兒工作耽誤了。」
老三：「老大，舞美的工作也這么忙啊。」
老大：「分時候。」
已經上演的話劇，舞美設計也就修修補補，不斷完善一下就可以了，閑著可以坐在辦公室喝茶。但新的話劇，一切從頭開始，那就要忙一些了。「我們這還是有自己劇場的，要是租的劇場，費用特別貴，我們進景得爭分奪秒，能為后面的演員和技術部門合成，彩排爭取更多的時間，熬夜是常事。」老大說。
不過——
他們也接受熬夜。
因為演員演好了，他們也有分成拿。
「那還挺好。」
肖特和老三都覺得。
他們倆一個在游戲特效，一個在視效，加班是家常便飯，加班費看不到一毛。
老三見人齊了，招呼服務員點菜。
這邊。
肖特為老大倒了一杯水：「老大，我還打算讓你幫我弄兩張《窩頭會館》的票呢，你怎么悄無聲息的跑到江魚話劇團了。」
老大：「你要去看？我還能弄到票。」
「真的？」
肖特高興地說：「我這不是在追一個姑娘嘛，昨天我看她朋友圈，抱怨說《窩頭會館》的票搶不到，全讓黃牛搶走了，一百多的票炒到了七百多，簡直搶錢。」
老大：「窩頭會館的本子是我們老板寫的，等我問下伍導。」
「江魚話劇團的票，炒的比京藝的還夸張。」老三送走了服務員，插嘴聊起來：「《暗戀桃花源》的票快賣到后年了，我和我老婆想去看，發現只有黃牛票。」
老大：「這票我就無能為力了。」
京藝的票是贈票，相當于福利。
他們話劇團的票務則管理的很嚴格。
老大勸他千萬別買小劇場的黃牛票：「一定是騙人的
，我們小劇場的票是實名制，廣場上的大爺大媽們肉眼挨個檢票。」
啤酒和涼菜上來了。
他們邊吃邊聊。
老三也終于道出了組這頓飯局的來歷——
他失業了。
他還不到三十五，就倒在了這道門檻前。
還不止失業。
前東家還欠他薪水呢。
至于前東家為什么欠他薪水，那是因為影視制作方拖欠他們視效公司尾款了。
至于制作方什么時候付尾款，那大概得等到電影上映以后吧。
但——
他前東家活不到那時候了。
現在。
老三背著房貸，車貸，孩子還上學，一旦揭不開鍋，他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也投簡歷找工作了，「現在市場不景氣，大片少，許多公司裁員都來不及呢，更別說招人了。」
肖特點了點頭。
他是從視效行業轉游戲特效的。
他太知道了，國內視效公司就靠滾項目活著，因為視效說白了，國內除了頭部視效公司外，余下的特效公司都很卷，也不存在什么技術壁壘，只是把做三維的、做合成的、做動畫的集合在一起而已，反正上游影視公司在給了明星一爽208，再給導演，還有龐大的營銷支出以后，能給到下游視效公司就那么點了，五毛特效而已，你可以做，我也可以做，那就把價格往下面卷唄。
然后——
因為價格低，為了維持工資等開支，公司就只能不停接項目。要是接不到項目，或者談好的項目延期，亦或者老三前東家這種被拖欠尾款的，那就只能出局。
所以——
視效公司不裁人就不錯了，更別說招人了。
老大替老三憂心：「那老二，要不讓老三試一下游戲特效？」
肖特只能說試試唄，「我幫你問問我們公司。」
前幾年游戲公司還用高工資挖影視特效的人呢，他就那時候過去的。
現在不知道什么個情況。
老三松了口氣。
他舉起啤酒感謝哥兩個：「還是老大看得透啊，穩定大于一切。」
他們大學畢業時，正是小馬大馬頻出朝氣蓬勃的年代。
他們也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誓要在這朝氣蓬勃的年代闖出個事業。
京藝那事業編，他和肖特壓根沒想。
肖特：「哎，對了，老大，你現在怎么到江魚話劇團了？」
這也不穩定啊。
「嗨。」
老大擺了擺手。
他也是陰差陽錯，「剛開始是我們劇團的伍導去了那邊，然后，他回來挖我們劇團的舞美總監，舞美總監剛開始不想去，但在伍導拉著他去看了他們的話劇以后，他就決定跟過去了，用他的話說，他們話劇團的戲夠我們吃一輩子了。」
于是——
舞美總監就帶著他們幾個過來了。
當然。
這也是錢鬧的。
京城居，大不易。
生活成本高，房貸也高。
有了孩子以后，誰又不想讓孩子過上好點的生活呢。
他在江魚話劇團這邊，雖然基本工資沒提高多少，但票房分成是白紙黑字寫在合同上的。而且，戲確實不錯，場場爆滿，他們只要不吃老本，就有一碗飯吃。
那為什么不過來呢。
老大：「話劇在芒果網播出，我們還有分成呢。」
雖然目前付費觀看的人不是太多，他們分到手的錢也就塊兒八毛。但
只要視頻還在播放，只要他們不是被辭退，成了失德藝人，或違法了，分成就會一直發。
哪怕他們跳槽不干了。
何況——
老大：「我們劇團最近要上的這臺話劇，又是一部經典，你們一定要去看，太牛了。」
肖特：「什么話劇？」
老大：「一個人在一群大學教授里說自己是耶穌，然后教授們信了的故事。」
肖特：「聽起來就覺得不錯。」
「是吧。」
老大覺得，這么經典的話劇，幾十年后應該還有人看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一種穩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