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加博。如果事情繼續這么發展下去，哪怕我現在就離開齊格林了，之后我就都跟齊格林脫不了關系了。”蘭恩居高臨下地看著加博，語氣冰冷。
“你們已經把我扯進去了，或者說——你們算計了我。”
加博不再說話，蘭恩則在一邊發號施令開始集結自己的士兵，讓所有人做好準備。
屋外人影竄動，但是卻沒有引發齊格林矮人的注意力，他們氏族的整個聚集地似乎空了大半。顯然不論他們今晚要做什么，現在都已經出發了。
而加博既沒有繼續勸說蘭恩，也沒有嘗試著跑出去通風報信，而是就這么立在原地。他似乎把蘭恩的帳篷當成了一個囚牢，用來隔絕自己和外界的一切。
蘭恩回想起這么多天來和加博的相處，其實還算是愉快的。而且對方在剛剛露面到現在都是心事重重、不情愿的樣子，似乎也是反對氏族行動的；只是矮人氏族文化的關系緊密度遠超人類社會的家族，這個矮人終究還是被捆綁住了。
蘭恩想了想，在離開之前還是上前和加博說道：“我聽說外出人類社會之后再返回瑪哈坎的只有兩種矮人：一種是因為在人類社會受到欺侮、歧視無法立足，不得已而返回瑪哈坎的；還有一種是見識到矮人在人類社會的窘境，想要回返家鄉建設瑪哈坎，讓種族、讓國家強大起來的。加博你顯然是后者。”
加博的身影微微動了動，長嘆一口氣：“蘭尼斯特公爵，您現在說這個還有什么意義呢？”
“我對齊格林氏族的動向有猜測，但是我想要更精確的消息節省時間，我覺得你能夠告訴我。”蘭恩說道。
加博苦笑了一聲：“我是個齊格林，公爵先生。”
蘭恩卻搖了搖頭：“你是為了建設瑪哈坎而回歸的，加博。我們目前為止的相處很愉快，所以有些話我也能夠真誠地和你交流——你覺得現在齊格林氏族的作為對瑪哈坎的破壞會有多大？”
“退一步講，就算你們把氏族的利益放在瑪哈坎之前，覺得以損害瑪哈坎壯大齊格林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但是你們真的覺得這次的行動對齊格林有益嗎？”
前世在初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蘭恩就覺得齊格林的矮人們腦子都不太好使。這種把異姓同胞屠了滿門的舉動，除了泄一時之憤以外毫無用處，甚至后患無窮。
尤其是在瑪哈坎這種體制的國家內，連逃都沒法逃。要是真的可以從這次行動中獲得什么利益壯大自己也好，但問題是沒有啊。
“我曾經在牛堡拜訪過幾個研究社會學、哲學、還有人類學的學者，他們提出過一個很有意思的名詞——‘群體極化’。”蘭恩緩緩說道，“這個理論認為當許多個體聚集成為團體的時候，他們做出的決策往往更加容易向極端化發展。要么極端冒險，要么極端保守；要么極端善良，要么極端邪惡。”
“很多在單個個體獨自思考的時候會被深惡痛絕的計劃，往往會在成為團體的時候被通過。加博你似乎就陷入了這種困境之中。”
“現在帳篷里面只有你一個矮人了，所以加博，我需要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真的想要讓事情就這么發生下去嗎？你真的覺得瑪哈坎、覺得齊格林氏族的同胞應該承受這件事情之后引發的后果嗎？”
蘭恩看著加博的臉色開始掙扎，身體開始發抖。
“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加博。這些道理你應該很容易都能夠想通，你或許被氏族的思維拖累，或者一些其他的有關‘榮譽’什么的。我只希望你能夠用你平時的思維重新理智地、清晰地思考一下。”
有辛特拉的護衛從帳篷外面走過來，朝著蘭恩大聲說道：“公爵大人，部隊集結完畢！”
蘭恩看了一眼仍在發抖的加博，搖搖頭。他對于這個矮人有好感，但是現在也算是消耗殆盡了。
他的身體開始亮起琥珀色的光華，轉頭吩咐道：“杰洛特，你帶著我們的人去達沃爾之池旁邊的水壩，我懷疑齊格林打算炸掉水壩來殺傷在礦洞里面收攏物資的富克斯。不用跟他們正面爆發沖突，拖延時間就好，我要先去一趟……”
“您猜得沒錯，公爵大人。”加博突然出聲，“他們確實打算炸掉大壩。”
蘭恩身上的光芒漸漸熄滅，停止了傳送技能的使用。帳篷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加博。
“我們有探子一直在觀察富克斯。族長知道您炸毀大壩淹沒達沃爾無底洞的舉措，他打算用同樣的方法把現在在里面收攏殘局的富克斯一網打盡，然后偽裝成魔物反擊的假象。”
加博今天嘆息的次數特別多：“睿智如您，早就已經把他們的計劃猜透了。還有什么是辛特拉的雄獅不知道的呢？”
“你能夠說出這番話，對我來說就是驚喜。”蘭恩的想法得到了驗證，之后的行動也能更加效率，“你要一起來嗎？”
加博重重點頭，他已經被蘭恩說服。但是緊接著他又搖了搖頭，在蘭恩驚訝的眼神中說道：
“除了我之外，族內還有很多年輕人沒有和族長一起行動。他們都是棒小伙，但是沒有主心骨，現在甚至都被冠上‘軟蛋’的名號而在家中迷茫。我想請您再稍等片刻，讓我去召集他們一起去收拾族長的爛攤子，齊格林……不是那樣的齊格林！”
這番話讓蘭恩當真是意外了，現在看來辛特拉之后依舊能夠同時獲得富克斯和齊格林的力量了。
“可以。”蘭恩微微頷首，“但是我們時間緊迫。”
加博小鋼炮一樣沖出帳篷，這個在齊格林氏族乃至整個瑪哈坎都有不小名望的矮人遠遠喊道：“有我來召集，他們的速度能比沙爾瑪滾起來還快！”
杰洛特檢查完自己的武器，走出帳篷站到蘭恩的身邊，深吸了一口夜間冰冷的風。
“所以我們這次要站在富克斯這邊？或者說富克斯和‘小部分齊格林’這邊來對抗‘大部分齊格林’？”杰洛特說道，“要做到什么程度？”
杰洛特說著摸了摸劍柄，面色憂慮。他知道哪怕他們此刻的作為會被富克斯感謝，但是絕對不會被瑪哈坎認可，一旦拔劍牽扯進去，之后再去其他氏族或許會舉步維艱。
“不。”蘭恩卻搖了搖頭，“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我們不能夠站在富克斯或者齊格林任何一邊，無論誰對誰錯——我們都只能夠站在矮人這邊。”
蘭恩說著，全身再次亮起琥珀色的光芒：“你來帶隊，不要和任何一邊爆發沖突，拖延時間就好。我先去一趟碳山。”
“畢竟這不是辛特拉的事情，而是瑪哈坎的事情。”
達沃爾之池旁，大壩。
夜黑風高，不見星光。氣溫似乎從早春退回了寒冬，如果呆立在原地不活動手腳的話，不過十幾個呼吸就會覺得血管都會被凍上。
被富克斯氏族開鑿出來引流的渠道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堅冰，那些是從達沃爾之池引流出來的河水。富克斯氏族還沒來得及將自己弄出來的動靜平息下去，他們全族的主力現在都在爭分奪秒地在無底洞之中奮戰。
齊格林氏族的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大壩旁。
齊格林族長仰頭看著十幾米高、宛若一座小冰山填補了大壩缺口的奇景，不由地感嘆起來：
“辛特拉的雄獅……真是壯觀啊。如果能和這樣的人一起痛飲瑪哈坎麥酒該有多好。”
一隊又一隊全副武裝的矮人們從火車上面往下卸載著什么，面容嚴肅、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東西堆放到堅冰的下方。
齊格林族長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笑道：“不過也是多虧了他。要知道冰可比壩好炸多了……”
齊格林氏族也有礦脈，雖然不如從前的達沃爾無底洞那樣資源豐富，但也數目不少。開礦自然需要炸藥，而且他們的倉庫可沒有如同壞運氣的富克斯一樣被魔物占據。
布置好炸藥，留下引爆人員，齊格林族長便帶著剩下的矮人朝著遠處退去。
然而——
“你們是誰……該死，是齊格林！而且還有這么多齊格林！”
富克斯氏族并非所有的人都在無底洞之中，周圍也有警戒的巡邏隊和整理從洞中運送出來的物資的人員，他們的帳篷也都是在地表的。
此刻看到這些鬼鬼祟祟的齊格林，富克斯頓時從中嗅出了陰謀的味道，毫不猶豫地就開始大聲呼喚同伴，轉身就跑。
凄厲而粗獷嗓音在黑暗中傳出去老遠，很快就有其他的聲音開始應和，而且朝著這邊越來越近。
“腦子遭了錘的富克斯，膽子比老鼠還小！”齊格林族長氣急敗壞。
想要無聲無息地完成這一切已經不可能了，只能夠一不做二不休。
“富克斯的主力都還在無底洞下面，計劃繼續。至于地表上的這些……”齊格林族長緊了緊自己手中的武器，“就讓他們先嘗一嘗齊格林幾百年來仇恨積攢的怒火！”
兩個矮人氏族的斧頭和戰錘在黑夜中碰撞，迸發出刺目的火星。瑪哈坎閉關鎖國數個世紀以來不是沒有爆發過戰斗，矮人和魔物、矮人和紅龍，但是從沒有如這般大規模矮人與矮人之間的戰斗。
數量眾多的齊格林氏族輕而易舉地殺死了趕過來的富克斯，他們畢竟有備而來。
當杰洛特趕到的時候，戰斗已經持續了好一會。富克斯氏族源源不斷地從黑暗中匯聚過來，但是節節敗退，地上已經四處可見矮人的尸體。
有富克斯的，也有齊格林的，斧頭鑲嵌在盾牌上，鐵錘鑿進盔甲里。敵對了數個世紀的矮人只有在死亡時才能夠如此平和。
“杰洛特先生？”辛特拉騎兵低聲詢問白狼，等待指令。
“蘭恩說得輕巧。這要怎么阻止啊，已經算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啊。”杰洛特咬了咬牙，“但是蘭恩要拖延時間，要拖延時間……這些矮人都是以后要帶回辛特拉的兵……”
杰洛特深吸一口，左手在身上的煉金背包帶一抹，抽出一瓶黃褐色貓頭鷹。
面無表情地咬開封蠟，將魔藥一飲而盡，滿頭銀發之下的臉更顯蒼白，黑色的經絡從眼眶向四周延伸。
做完這一切后，杰洛特拍了拍胯下的戰馬。
黑風打了個響鼻，興奮地瞪大了和杰洛特一樣的琥珀色豎瞳。除了蘭恩之外，只有兩個人可以騎乘黑風，一個是希里，還有一個就是杰洛特。
這也不是黑風第一次和杰洛特配合，上一次還是蘭恩尚為凡人對抗獅鷲之時，黑風將剛剛從昏迷中蘇醒的杰洛特從布洛奇隆之森中駝出來救援蘭恩。
“黑風，沖進去，幫我制造一個空檔，但是記得要保護好自己。”
馬兒頗具靈性地轉了轉耳朵，開始壓低身體。杰洛特回頭朝著辛特拉吩咐道：“一會我會短暫地分開他們，然后你們介入進來組成圓陣將雙方隔開，能撐多久是多久。注意不要讓刀劍染血，但是也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明白嗎？”
辛特拉騎兵轟然應允。
下一秒，狼派獵魔人騎著獅鷲學派獵魔馬化作狂風突入戰場。
黑風的沖擊力遠超過一般的戰車，但是它相當克制了沒有正面沖撞任何一個矮人，而是遠遠地用身上的甲胄剮蹭那些矮人的盾牌、盔甲，便是這樣也讓每一個接觸到它的矮人戰士倒飛出去。
他們很快就接近了戰場最中央的地方。
杰洛特早已松開馬鐙，側蹲馬鞍之上。見狀立刻起跳，借著黑風的沖擊力越過矮人的頭頂，抬手就朝著天上打出一串錐形的火焰。
伊格尼法印
夜空中的火光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除了最中心已經短兵相接殺紅眼的矮人，其他矮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驚疑不定地看著突兀介入戰場的獵魔人。
而杰洛特去勢不減，一頭撞進了矮人的戰團之中。
他不是蘭恩，深入這種烈度的戰場是有生命危險的。也是因此他的動作格外流暢和連貫，落地之后借著打滾的沖勢不斷拍地，一個又一個紫色的魔法陣在地上升起。
亞登法印
杰洛特的亞登法印不如蘭恩的范圍大，一次最多籠罩四五名矮人。但是強度不夠，就讓數量來湊。
一個個圓形的光環將戰場籠罩，將近百名矮人被紫色的光華攀附上身體，高舉著斧頭和戰錘頓時變成了慢動作。
杰洛特抬起左手，身體像是風車一樣開始緩慢而勻速地旋轉。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再一次從胸前的背包袋中取出一瓶黃褐色貓頭鷹。
因為不斷發動法印而微微干涸的魔力微微回升，連飲兩瓶魔藥讓杰洛特的眼睛變成了勝過夜空的幽黑，他已經能夠聽到自己的脈搏像是戰鼓一樣在血管間狂擂。
接下來才是硬仗。他心想。
白色的朦朧光暈從杰洛特的手中升起，那遠比一般獵魔人施展此刻法印時候產生的波動要濃郁。與此同時，杰洛特的正前方也有兩名矮人的腦袋被同樣顏色的元素籠罩。
亞克席法印·玩偶大師
“退！”杰洛特怒吼道。
圓月高懸，白狼咆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