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紅龍拋出來的那個黑影有著與人類幼童相似的四肢、外觀，長著栗色的頭發，額頭帶著用藤蔓編成的發箍。
遠遠看去，確實像是哪家跑出來的野孩子。
聯想到威倫的治安，這種流浪的孩子就更常見了。
但是羅契定睛看過去，卻發現這個孩子的皮膚亮滑地好似用桐油泡過的皮革，甚至還泛著隱隱的烏青色；當他齜牙咧嘴地露出自己的臉的時候，更是能夠清晰地在上面看到比成年人更加深刻的皺紋，以及那雙最非人的眼睛——琥珀色的詭異眼睛。
——這么形容琥珀眼睛似乎有點不尊重獵魔人。
“小地靈？”羅契喃喃自語道，“我只在小時候的童話故事中聽過。”
凱拉輕笑一聲：“你也有聽童話故事的童年嗎？我以為你從懂事起就開始摸刀子和唱葷段子了。”
小地靈分類也屬殘物，但是與鹿首精、高階吸血鬼等不同，小地靈更加偏向湖中仙女那一片的善良陣營，也是各種童話故事的常客。
童話中，小地靈都是十分聰明、勤勞，并且樂意幫助被守護的對象做一些小事；要求的報酬也不過是敬意以及一點食物或者不要的工具。
不過他們生性害羞，總會盡量不讓守護的對象看到。
但如果受到粗魯、不知感激得斥責或是無理的對待，小地靈十分容易感到冒犯，并且以惡作劇報復。
凱拉對羅契的科普則更加理論化：“小地靈與其棲息地的關系十分密切，還會照顧、守護住在他們洞穴附近的人與獸。”
“小地靈也會受到喜悅與天真的吸引，所以這個族群十分喜歡與小孩相處，通常它們只會讓年幼的人類看見自己。”
“不過他們十分重視安寧。當守護的村莊人口變得太多、或是居民忘記了舊有傳統的時候，他們就會永遠離開所居住的洞穴前往未知的目的地。”凱拉聳了聳肩，“整個泰莫利亞估計也只有威倫行省可以生活小地靈了。”
羅契卻被勾起了好奇：“你說他們會前往的‘未知目的地’，一般是哪里？”
凱拉無情地打碎了羅契的幻象：“什么‘未知的目的地’大多是成人拿來騙小孩的，那些‘離開’的小地靈多數是死掉了，有些可能還是大人們動的手。”
一直冷酷鐵血的藍衣鐵衛指揮官如遭雷擊。
蘭恩好笑著拍了拍羅契，安慰道：“據我所知諾維格瑞也生活著一個小地靈——雖然我沒有找到她。但由此也可以看出這些小家伙還是有自己的生活訣竅的。”
“不過和以前相比較，他們的日子確實更難過了。”蘭恩搖搖頭，“但這卻是我們人類發展的必然代價——童話遠去，現實降臨。”
羅契有沒有被安慰到蘭恩不知道，但是眼前的小地靈聽了蘭恩的話之后卻更加激動地開始上躥下跳。
“小地靈不會說話的嗎？”羅契糾結了一下，還是朝著凱拉問道。
女術士皺起眉頭：“應該是會的……等等，是魔法，他被巫師用魔法封了口！”
羅契聽了凱拉的話出離地憤怒了：“是誰！是誰奪走了小地靈的聲音！”
蘭恩按住羅契，朝著正舒展翅膀的克爾圖里斯歪了歪腦袋。
“怎么回事？我讓你隱藏在云層上跟著男爵去找林中女巫，你怎么把這個小地靈帶回來了？”
羅契也生氣地大叫：“他是怎么失去聲音的？！”
紅龍頗為人性化地撇了撇嘴，隨后瞪大了眼睛。
在硬生生把羅契的怒火瞪滅之后，她才慢悠悠地開始回答蘭恩。
恍若古鐘震動的沉悶聲音回蕩在周圍：
“我跟著那個男爵到了一個沼澤里的教堂，那里看上去不像個好地方。”
“蘭恩你讓我不要輕舉妄動，所以我沒動那個教堂，只是繼續在附近打轉熟悉地形。”
說到這里，紅龍用翅膀指了指地上跳腳的小地靈。
“然后這個小家伙突然從一個地道里面鉆出來，身后還跟著一堆的蒼蠅和烏鴉。我聽他嘴里喊著什么‘救命’‘巫婆要屠殺森林’就起了興趣，就把他抓住想帶走。”
“結果那些原本追著他的烏鴉和蒼蠅居然沖著我過來了。”紅龍露出嘲諷的眼神，“我噴了一口火燒了大半，結果剩下的蒼蠅就往這個小家伙的嘴里鉆，他就成這樣了。”
口不能言的小地靈雙手叉腰，順著紅龍的解說露出憤怒的表情。
他居然一點都不怕克爾圖里斯，也對蘭恩他們沒有一點恐懼，當真如同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
通過克爾圖里斯的講述，蘭恩基本理清了發生的事情——看樣子是紅龍是找到了三女巫的藏身之處，但是三女巫身處地下讓紅龍無計可施。
這個小地靈似乎經常去給三姐妹搗亂，結果今天剛好聽到了什么危險陰謀被追殺，恰好克爾圖里斯路過，便救了他。
而三女巫通過烏鴉和蒼蠅感知到紅龍不可力敵之后，為了防止小地靈泄露情報，于是最后便用法術奪走了他的聲音。
一想到這種詭異的施法方式蘭恩就有種作嘔的感覺。
羅契也隱隱遠離了凱拉。
凱拉氣急敗壞：“那不是術士的施法方式！是巫婆……不對，那是魔物！”
“你有辦法解開這個咒語嗎？”蘭恩回頭問道。
凱拉面露難色：“這不是一個體系的魔法。我沒有辦法直接解咒，但或許可以用別的方法破開一個口子。”
“很難嗎？”
“可能會有一些傷害。”凱拉比了一個小小的手勢。
小地靈頓時跳了起來，左跑跑右跑跑居然藏到了紅龍的翅膀下面。
蘭恩笑著搖搖頭。一擺手，克爾圖里斯就非常順從地抬起翅膀把后面的小地靈露出來。
“放心吧，我有不這么粗暴的方法。”蘭恩安慰道，大步朝前走到小地靈身邊。
他蹲下身子，伸出左掌：“我有一種能夠恢復任何傷勢、解開任何詛咒的能力，對任何人也都只能夠用一次。”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一會就不要抵抗，可以嗎？”
換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在這種環境下說出的這種話。就算最后順從了，也多是不情不愿地被逼就范。
但是小地靈不一樣，他們是能夠被孩童的善良和天真吸引的自然生物，天生就有著感知善意的能力。
小地靈皺皺鼻子，這個金頭發的男人比后面那個包著藍頭巾的男人感覺上還要更加舒服。
可以信！
小小的左手猶豫了一下，遞進蘭恩的掌心。
從仙尼德島搜刮來的魔法原石和可以吸收的魔法道具有非常多，刨除掉莫斯薩克的實驗所需和常備的儲存之外，剩下的盡數被蘭恩所吸收。
轉化成了技能點。
不過蘭恩并沒有貿然把它們全部用來點系統技能，在擁有導魔和癮頭這兩個重要的技能之后，剩下的技能都不會再給他帶來什么顛覆性的力量增長了。
他更愿意把這些技能點儲存起來打造之后的獅鷲騎兵團，亦或者契約新一批訓練出來的獵魔人之后將他們四散出去，在辛特拉王宮里面坐收隨從系統反饋過來的經驗。
不過蘭恩還計劃這一種用法，就是契約大陸上各種奇奇怪怪的非人種族和魔物，以共享他們獨特的種族天賦。
不求再開出像雷吉斯的長生種這種變態至極、或者雷蒙德瘟體這種可遇不可求的能力，就算有個巨魔魔一家的壁壘這種能夠百分比增加體質的天賦，疊加到蘭恩如今的身體也是恐怖的增幅。
抵得上好幾個技能！
哪怕沒天賦開出來，多出來的隨從也能夠扔出去做委托賺經驗，怎么都不虧。
如今辛特拉已經開始明里暗里收集各種罕見的魔物和非人種族了，蘭恩也打算在之后北境各國到齊的辛特拉會議上提出這個要求。
反正辛特拉如今也是打出“種族平等”的國家，國民包括人類、樹精、精靈、矮人、半身人、龍等多個種族，博愛一點也很符合人設。
而像是今天的小地靈，就是蘭恩原計劃的契約目標之一。
這算是趕巧了。
點開系統，一個技能點消耗，開啟一個新的隨從面板。
隨從——契約！
經驗值跳動，消耗到了兩位數的量級就停止。
隨從：喬尼
種族：小地靈
等級：1
天賦：趨利避害
經驗值：0/1000
生命值：50/50
法力值：100/100
物品欄：木槿花頭箍、麻木短褲
技能欄：叢林老手、惡作劇之心、社交高級、草藥學中級、神秘學中級、通識低級
任務：無
共享隨從天賦中
共享天賦：趨利避害
趨利避害：該天賦的擁有者能夠敏銳地感知他人的思維情緒底色，對于極端的善意和惡意尤其敏感。
屬性底板沒什么好說的，這是蘭恩目前契約的最弱的一個隨從。
連當初剛剛遇到的米爾瓦都不如，小姑娘那時候還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流浪獵人呢。
但是小地靈的天賦卻很有意思。
這個趨利避害雖然不是戰斗的天賦，但是身處人類社會，這種天賦能夠把負情商的人都拉成社交達人。對于蘭恩這種今后要施行統治的人來說，也是篩選下屬和合作對象的利器。
畢竟力量再怎么強，也煩碩鼠和蛀蟲暗戳戳地搞事啊。
另一邊，小地靈明顯感覺到蘭恩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更加濃郁，同時他對于這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類的信任也更加堅定。
一股莊嚴堂皇的力量涌進了他的身體，以摧拉枯朽之勢摧毀了盤踞在他體內的另一股邪惡隱晦的力量。
小地靈猛然跪倒在地，一邊咳嗽一邊開始撕心裂肺地干嘔。
一只烏鴉突然沾著絲垂的涎水和花花綠綠的體液從小地靈的口中噴了出來，隨后是數不清的蒼蠅和飛蟲。
這詭異的一幕看得眾人紛紛后退。
“惡心！”小地靈更是大聲尖叫起來，“太惡心了……咦？我能說話了？”
他直接停下踩踏飛蟲和摔打烏鴉的動作，興高采烈地開始貫口一樣揮灑自己的聲音。
“威士忌！鼻涕蟲！大黃蜂！癩蛤蟆！垃圾！嚇死個人！哈哈！我又能說話了！”
小地靈一邊跳著舌頭一邊跳著腳，甚至繞著蘭恩開始跳舞。
他是歡樂了，蘭恩一時間卻只覺得腦瓜子穩穩地像是砸了一個黃蜂窩。
“好了，好了，小家伙。”蘭恩搖了搖頭，“現在開心了吧？”
“啊啊謝謝你謝謝你，不知道名字的好心人。”小地靈的舞蹈沒有停止，“我叫做喬尼，真的謝謝你謝謝你。我差點以為自己以后都說不出話來了！”
蘭恩擺擺手：“我幫了你，所以我們就算是朋友了，對嗎？那你愿意幫朋友一個忙嗎？”
小地靈喬尼突然就變得失落了，連舞也不跳了：“哦不……多么美好而無私的善舉，為什么就非要變成利益交換呢？”
蘭恩伸出手開始揉搓喬尼的頭發，手感意外不錯：“我們的目的你剛剛應該也有聽到，我們打算對付林中三姐妹，你知道多少關于她們的情報？”
“啊？那三個丑丑的巫婆！”小地精再次跳起來，“沒錯，沒錯，她們要對整片森林動手！”
“那你更應該帶我們去阻止她們了。”蘭恩笑著說道。
在威倫民間流傳的一本名為《全知的她》的書籍中，有著這么一段話——
很久很久以前，統治全威倫的只有仙母。她的女兒會向她轉告人民的請求，并替她發聲。每年春天，在林中夫人的特別盛宴之夜，村民就會將谷物、動物和人當作祭品。
有威倫本地的民俗學家企圖研究過與林中夫人有關的神話傳說。
他們認為威倫的大地上曾經存在過——至少神話故事中存在過——一位仙母，她一直孤獨地生活在威倫，聽取威倫百姓的懇求，讓他們以谷物、動物、活人作為祭品以換取恩賜度過艱難年代。
后來，她用泥水創造出三個女兒來化解她的孤獨，幫助自己統治威倫。卻沒想到威倫人民長久的索取最終逼垮了她，讓她陷入絕望和瘋狂，甚至開始涂炭威倫的生靈。
最終三姐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土地如此被母親的瘋狂踐踏，便在春天來臨時的安息日上合力殺死了母親，將她掩埋在威倫沼澤深處，并以自己的方式繼續賜福威倫的人民。
以上是民俗學家的研究成果，也是威倫的信徒們認可、相信的傳說。
但后人讀歷史的時候基本都會發現：當代的民俗學者研究傳說故事的時候都會得出與事實南轅北轍的結論。
這次也不例外。
烏云一般的烏鴉和蒼蠅黑壓壓地降下來，籠罩眼前的大地。
林中三姐妹打量著眼前這顆巨木，詭異的鮮血從樹皮的縫隙中流淌而出，滋潤底端一顆不斷膨脹的巨瘤之中。
織婆舔了舔嘴唇：“封印了這么久，應該也到了可以吃下去的時候了吧？”
煮婆松開手指，把一顆碩大的狼頭丟在巨瘤前面。那巨瘤頓時劇烈地跳動起來，仿佛有什么即將從中破出。
“試試味道不就知道了？我們需要聚集每一分對抗上古之血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