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
一道遁光低調地離開仙緣坊市,在天際閃了幾閃,便飛快消失不見。
遁光之中,方夕暗自回憶之前那位細雨樓主所說的明寰界勢力。
‘整個明寰界以人族為主,最大的勢力還是梵、道、魔三家流派……’
此界并無太大的妖魔勢力,而梵、道、魔都是人族修士,因此可以算人族內斗。
畢竟沒有強大外敵之后,人族修士互相內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魔門巨擘自然是原始魔門,而梵門則以廣雷寺為尊、道門則是太清宗為首……這三大宗門,歷代都有化神修士坐鎮、甚至飛升的底蘊在……’
化神修士飛升不難,并不非要修煉至化神圓滿,還可以走飛升臺……
‘其中……原始魔門的化神修士,可能都不止一位……’
至于此種修士真正有多少,那恐怕唯有原始魔門自己清楚。
反正細雨樓主一個區區元嬰,是肯定不知內情的。
“此三大勢力,都不適合我……所以,只剩下‘離鉤仙城’了么?”
方夕心中若有所思。
離鉤仙城本身擁有一條五階靈脈,又是散修圣地。
傳聞在此城之中,甚至有一位化神修士坐鎮,并由一個松散的勢力維持,其名為——逍遙盟!
‘縱然是化神散修,到了如此地步,身邊也會自覺不自覺地聚攏一大批勢力么?’
在人間界,化神已經是頂尖。
因此有修士攀附,完全可以理解,并且其也需要人手服侍。
雙方可以說算是各取所需了。
方夕已經從細雨樓主那里得到了明寰界的地圖,他遁光極快,數日之后,便抵達一處平原。
此平原以西是巨大的沙漠,在沙漠與平原的分界之上,傲然屹立著一座古樸陳舊的修仙城池。
方夕甚至神念稍微一掃,能發現不少凡人都混跡在城池周圍,似乎希冀有朝一日獲得仙緣,無數修士與物資更是不斷向此處匯聚。
他也不管那許多,徑直飛向離鉤城。
此城城墻之上,有霞光萬道,互相交織,化為護城陣法。
但此種每日都有大量人口進出,特意留了門戶的陣法,對于方夕而言,要混入進去簡直再簡單不過了。
他施展斂息之術,隨意尋了個破綻,便進入城中,直接往那位化神所在而去……
小月湖。
此湖占地廣大,位于城中最好的靈脈節點之上,風景極其優美。
甚至附近還有修士巡邏,其環境清幽,適合隱居修煉,不虞外界打擾。
在湖泊中心,有著一處湖心島,島嶼之上則建了幾間禪房。
一位相貌清秀、寶相莊嚴、穿著一身月白僧衣的女尼,正盤膝打坐,耳邊忽然就聽得一聲長嘯!
“是哪位道友與貧尼開此玩笑?”
女尼吃了一驚,高宣一聲佛號。
其身形不知如何便是一閃,來到外界高空之中。
此乃梵門密傳——心光遁法,號稱心念一至,身形便至,遁速當真快至不可思議。
而此時,這女尼見到一名青衣少年,正負手而立,似乎饒有興趣地打量周圍環境。
更令她敬畏的是,一股遠超她化神初期的法力氣息,正從那少年身上緩緩覺醒,一點點向她壓迫而來。
“化神……后期?!”
女尼一顆禪心微微波動,不由苦笑一聲,雙手合十:“貧尼追月,見過這位大修士……”
在行禮之時,追月禪師也頗為詫異。
明寰界之中,何時多了這么一位化神同道?
能修煉至化神后期,絕不可能默默無聞才是。
“原來是追月師太,云桀子在此見過道友。”方夕行了一個道禮,微笑道:“在下遨游太虛,不慎被卷入虛空風暴,淪落此界,想找個容身之處,苦心修行,以待來日飛升……聽聞梵家大開方便之門,師太又一直樂于助人,想必不至于令我徒勞往返……”
“原來道友竟然是降界之人?”
追月禪師微微一驚,旋即便覺得此事十分合理。
否則的話,也根本沒得其它解釋。
她心中微微一動,臉上便露出一絲笑意:“道友能選離鉤仙城,實乃本城榮幸,貧尼立即便召集幾位管事,宣布此事……”
一位化神修士,縱然要加入太清宗那三大宗派,對方也必然歡喜不盡,一口答應的。
“不必了……”
方夕擺擺手:“我這人最怕麻煩,之所以來離鉤仙城,也只是看中此處可以清修而已……此事也請師太不必大肆宣揚。”
他只是來找一條五階靈脈安心修行的,又不是來稱王稱霸的。
需求不同,自然有不同的做法。
“原來道友竟然是一心苦修之士,貧尼佩服。”追月禪師雙手合十:“一切自然任憑道友所言。”
“多謝師太成全,本人無以為報,看師太身具寶光,應當修煉了梵門煉體之術,我這里有‘法體丹’一瓶,可以有助于我等法力增進,同時藥性霸道,兼具淬煉體魄之功,便送于道友。”
方夕微微一笑,拋了一個玉瓶過去。
追月禪師接過,只是神念一掃,便知道是不可多得的靈藥。
她心中一動,更多的則是駭然。
畢竟她還未真正施展煉體之術,竟然就被對面這云桀子看穿了幾分底細,幾乎讓她有種大恐懼之感,似乎自己已經被看光……
此時默念清心咒,一顆禪心總算又變得古井無波:“多謝道友……”
湖心島。
方夕選了一處,結廬而居,算是與追月禪師做了鄰居。
此湖心島靈脈之氣充沛,并且打理得極為雅致,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草廬之中。
原本看似狹窄閉塞的草廬,進入之后卻是別有一番洞天。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一處巨大的客廳,頂端墻壁之上鑲嵌滿各種明珠,不斷散發光輝,好似周天星辰。
而從不同通道進入,便可去書房、煉丹室、制符室、獸欄、藥園……可謂別有洞天。
這也是明寰界的常態,此界對于虛空之寶的煉制頗有心得,諸多陣法典籍之中,就有專門在洞府內布置這等空間擴張之法的陣紋。
方夕也只是隨意布置一番,便進入密室之中,開始閉關。
“修煉‘太上北斗司命神光’雖然對靈氣沒有要求,但可以同時修煉功法……”
他獲得‘枯榮訣’全篇功法,如今又走回正道,這段時間也不能浪費,正好默默積蓄法力,以求更快到達化神圓滿的境界。
‘枯榮訣想要進階返虛,倒是給了一篇煉化五行靈物的秘法……這些五行靈物,要求至少五階,其實頗為奢侈……’
此等純粹的五行之精,到了五階之后那都是祭煉純屬性通靈之寶的最佳材料。
方夕手上都湊不齊!
‘從參悟這篇秘法來看,若能尋到水、火、土、金四種純屬性的通靈之寶,再祭煉入身,也可以勉強有用……’
‘但我要走的,乃是三氣合一之道……’
雖然不論以何種秘法突破返虛,到了返虛初期都差不多,但成功率不一樣啊!
在方夕所掌握的突破返虛秘術當中。
三氣合一的成功率是最高的!
而煉化五行靈物排第二。
直接令外道化身返本歸元,正魔合一排第三。
接下來才是修煉五行或者三奇功法,吞服‘兩儀破虛丹’等等……
至于‘木刃訣’中的金木相克之道?算是風險最大,成功率最低的一種,畢竟是新法,還不太完善。
方夕自然首選‘三氣合一’,最好再搭配另外數種秘法,將成功率疊加至最大,保證突破返虛一舉成功!
“三氣合一……仙源之氣好說,下界都可以搜集到,至于天妖之氣與真魔之氣,除非能立即打開通往妖界與魔界的通道,否則還是在上界尋找比較方便。”
這兩種材料說難也不難,只要找到兩名修煉純粹妖族與魔族功法的返虛存在便可以了。
奈何……方夕是人族,而在地仙界中,此三族勢成水火。
方夕因此,才想著前往三界山一行。
如果說地仙界人族之中,哪里最容易獲得此兩種材料,自然是三界山附近了。
想到三界山,便想到了飛升的方仙道主,甚至冰玄子、還有那頭五階龜妖。
‘以方仙道主的絕世之姿,一入地仙界便如蛟龍入海,也不知如今情況如何……搞不好都快返虛了吧?’
方夕心中并無絲毫嫉妒。
因為他從不跟此人去比。
有著‘諸天寶鑒’與‘地仙傳承’在身,只要一步步踏實修煉,未來飛升真仙界都有望,甚至還比一般的元神真仙強上許多。
他并不強求天仙之道,如此已經相當滿足了。
略微平復一番心情,調息三日之后,方夕略微閉目,識海之中浮現出一篇龍章文秘法。
望著這些筆走龍蛇宛若蛟龍騰飛一般的古篆文,方夕心中也有些稀奇。
這數十年來,在參悟秘術之余,他也經常臨摹此種龍章文,甚至想要將其烙印在玉簡中。
結果這些玉簡紛紛碎裂,根本無法承載。
或許唯有動用那幾張金蟬遺蛻,才有幾分承載可能。
方夕甚至懷疑,若不是自己早有龍章文的根基,在那長青子的記憶中,縱然看到這篇功法,也會飛快模糊、甚至遺忘!
“太上北斗……”
他喃喃一聲,面色忽然變得無比凝重起來。
緊接著,方夕雙目閉合,頭頂靈光一閃,浮現出一只青色的主元嬰。
此元嬰懷抱諸天寶鑒,周身諸多寶物飛舞,又隱隱以五代青禾劍為尊。
在諸多寶物之中,一枚似乎不起眼的小印飛出,落在元嬰身前。
這印璽四四方方,通體黝黑,似乎乃是以黑木雕琢而成。
“這其實才是我的第二本命法寶來著……”
方夕望著此印,元嬰小臉上都有一絲苦笑。
他的第一本命法寶,自然是‘諸天寶鑒’,而第二本命法寶,其實就是這‘生死印’,只是其存在感一向很薄弱。
雖然這‘生死印’其實威力相當不錯,主材料便是當年始祖妖魔樹的一截樹枝,又經歷‘種寶訣’多次培養,火候十足。
最近數十年,為了修煉‘太上北斗司命神光’,又被方夕取出,日夜不惜元氣地培養。
到了此時,終于晉升五階層次!
‘算起來,的確比外道化身的神嬰劍晚了不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主要還是修行突破境界,哪里有多余的元氣培養寶物?’
‘哪怕鎖妖塔,如今還只是四階極品呢,眼看就要跟不上版本,直接淘汰……’
‘與其培養這一座鎖妖塔,不如去找冰玄子,此人手上,可是有一尊五階鎖妖塔的……’
方夕的元嬰飛快思忖,小手忽然打出各種法訣。
一道道流光沒入生死印之中,令此印一下膨脹,印身之上浮現出妖魔樹的紋理,印把之上緩緩浮現出妖魔樹虛形。
他面色不變,雙手掐訣。
一道道紫色流光匯聚,落入生死印中,令印身底部隱隱浮現出幾個龍章文的古篆紋路。
‘枯榮玄光’至少需要結丹修士,并且配合法寶施展。
若沒有訣竅或者特殊靈體,縱然獲得功法也修煉不成。
此時要修煉進階的大神通北斗司命,自然需要將法寶重新煉制一番。
好在如今的生死印已經晉升五階,否則都還難以承載。
方夕的元嬰不斷打出法訣,見到生死印迅速膨脹又縮小,表面多出一道紫色光輝,不由點點頭,小口一張。
五階的嬰火噴出,不斷祭煉此印。
此印乃是他一手煉制、培養進階……器靈相當配合,倒是令煉制過程順利許多……
時光悠悠。
除了追月禪師與寥寥幾位離鉤仙城的高層之外,絕大部分修士甚至都不知道小月湖上還有一位化神尊者隱居修煉。
而方夕的性格一向很宅,又在修煉大神通的緊要關頭,根本不可能隨意出關。
追月禪師觀察了十幾年,確認這位‘云桀子’的確是位一心苦修之士,并未準備什么陰謀的樣子,終于放下了心,也開始自身修行。
對于她們這等化神存在而言,稍微一次深度修煉,可能就是數十上百年過去……
草廬之中。
一道道五顏六色的禁制遍布各處,內部煞氣升騰,化為各種猙獰的符文,一看便有厲害陣法守護。
閉關靜室之內,方夕盤膝而坐,懷抱一枚漆黑印璽,正是‘生死印’!
他不知盤坐了多久,身上都似乎堆砌了一些灰塵。
忽然,方夕豁然睜開雙眸,那一雙歷經紅塵、卻又帶著赤子之心的眸子放出星辰一般的璀璨光芒:“起!”
生死印懸浮而起,其上浮現出妖魔樹虛影。
他雙手十指不斷變幻,凝結出一道又一道印法。
恍惚之間,方夕自身都似乎化為一株參天古樹,歷經枯榮輪回……
下一瞬,一道莫可名狀的玄光,便在方夕指尖浮現,與生死印之上的紫光交織在一起。
“太上北斗……司汝之亡!”
方夕口中念誦一句咒語,生死印底部,一道道紫色的龍章紋徹底成型,艱難地覆蓋于枯榮玄光之上,令玄光之中驀然多了一絲紫意,有模糊的龍章文漸漸成型。
片刻之后,游走不定的龍章文一個模糊,又消失不見。
見此情形,方夕也只是嘆息一聲,并沒有強行凝聚。
他修煉‘太上北斗司命神光’如此多年,心得之一就是不能強求。
“實際上……有著‘萬古長青體’之助,我應當比許多青帝山修士進度都快了……到了如今,只差一步,便能徹底將此神光修煉至入門地步!”
“到時候,便會有天地異象凝聚,聲勢浩大無比,甚至可能直達地仙界……”
修煉至今,方夕對于‘太上北斗司命神光’也頗為了解。
此時的他,枯榮訣修煉至大成境界,可以輕易削死結丹元嬰修士,但與同階修士斗法,哪怕是去削化神初期修士的壽元,也需要一比一得以命換命!
并且,去削返虛修士的壽元可能一年便要千年萬年,甚至直接將自身反噬到壽元耗竭而死!
這便是‘枯榮玄光’的極限!
而‘太上北斗司命神光’可以打破此極限!
“縱然只是將‘太上北斗司命神光’修煉至入門境界,再去削化神修士的壽元,我一年,對方便要十年……”
“而此大神通的厲害之處,還是可以跨越大境界,去削返虛修士的壽元……雖然,入門級別的‘太上北斗司命神光’,我十年壽命才能換對方一年……”
返虛修士原本壽元便接近萬年,乃是化神修士的兩倍!
此種交換比顯然會很吃虧!
“不過,等到小成境界之后,大概三年便可以換走返虛修士一年壽元……到了大成境界,又是一比一!”
“只是……此大神通再厲害,也無法跨越兩個大境界……也就是說縱然此時的我修成了‘太上北斗司命神光’,也無法對合體修士做什么的,除非晉升返虛……”
饒是如此,也相當恐怖!
特別是配合妖魔樹的增長壽元之能!
方夕長出口氣,臉上浮現出滿足的微笑:“總算能在地仙界有點安全感了……不,不對……有著那位‘長青子’在,只怕未來還有一大難關要過啊……”
與此同時。
追月禪師的禪房之中。
一道道金色卍字符文閃爍,遍布四周墻壁。
“有此‘梵凈有無間禁制’在,縱然化神圓滿,也無法竊聽我等交談……”
追月禪師手持一串萬年養魂木雕琢而成的佛珠,一粒粒捻著,看向面前三位元嬰后期的大修士:“爾等有話,可以直說……”
“追月禪師……”
一名身材昂揚、相貌威嚴的紫袍大漢先行了一禮,這才起身道:“原始魔門欺人太甚……如今又到了當年約定之時,我等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幾處靈礦雖然收益不少,但若沒有,也只不過困頓一些罷了……”
追月禪師手捻佛珠,神態淡然:“當年若不是原始魔門正好因為那一代圣子之死,與太清宗、廣雷寺幾乎全面開戰,也沒有我等機會……這數百年的收益,還不夠么?”
她聲音如同洪鐘大呂,有著凈滌心靈之效。
紫袍大漢宛若受到當頭棒喝,神情一下清醒不少,苦笑道:“是我太過著相了……畢竟那幾處礦脈加起來,每百年都可以積蓄出一枚‘凝嬰丹’……”
“元嬰修士縱然再多,若無化神坐鎮,也是無用……”
追月禪師對此十分不以為然。
就在這時,一枚枚金色符文閃動。
追月禪師捻著佛珠的手略微一停,臉上忽然呈現出忿怒相,高宣佛號。
禁制裂開一道縫隙,令一口天地靈力所化的飛劍落下。
她手掌之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金色,接住飛劍。
從飛劍當中,便傳出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而聽到此聲音之后,幾名元嬰大修士都是面色連變:“太清宗欺人太甚……竟然如此趁火打劫?!”
“原始魔門正與我等為難,太清宗如此,有失正道身份……”
“正道、魔門……本來就是一丘之貉,這修仙界中,歸根結底,還是弱肉強食啊……”
“可恨、可恨啊……我等散修逍遙盟好不容易才有如今勢頭,難道又要沉淪?”
追月禪師神情不變,只是默默念誦經文。
等到一篇經文過后,她才飄然起身:“太清宗化神尊者建議開啟一場斗法,決定靈礦甚至下一次舉辦大拍賣會的歸屬……此已經涉及離鉤仙城根基,不得不應戰。”
“若有前輩出手,或許無虞……”
紫袍大漢恭敬道。
“我雖然得了前人遺澤,佛道雙修,勉強突破至化神境界,卻只是化神初期……太清宗的閔老鬼,可是化神后期的存在……”
追月禪師嘆息一聲,忽然望向不遠處:“如今正魔雙方聯手發難……看來是我等‘逍遙盟’的散修聯盟,有些動搖其根基……并不能善了。”
“如此一來,還是必須做過一場,只能去請那一位出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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