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三花娘娘瞬間朝右邊扭過頭,似是察覺到了什么,直直盯著那個方向,目不轉睛。
遠處的高人爬起來,卻是左顧右盼,臉上除了鮮血,還有滿臉慌亂。
此處畢竟大,人多聲音雜,方才高人表演完神乎其神的法術之后,又與官員們說了一會兒話,此時并不是所有人都時刻注意著這方,只有離官員與高人近的人才看見了高人摔倒,卻也只覺得是沒有坐穩,直到見他爬起來滿臉都是血,也依舊不明所以。
哪怕就坐在身邊的官員,借著火光,也只能看到他滿臉的血,一時看不清楚,這人滿臉都已是傷口。
“怎么了仙人?”“別別別······”
高人只顧著左顧右盼,躲在人的背后。這下官員們也多了幾分慌亂。
隨著朝他們投去目光的人越來越多,慌亂由近及遠開始蔓延。就在這時又是數道陰氣襲來。
“呼····..”
依然化作陰風,席卷而來。
高人冒著身子,躲在一名大肚子高官背后,探頭看去。
奇妙的是,瞄準那位高人的陰風卻在有意識的繞過前邊的大肚官員,吹向那名高人,其余幾道則吹向了他身邊的幾個徒弟。
“刷!”
高人頓時再度被吹得往后翻滾。
面前的官員也難免被牽涉到,被吹得倒在了地上,倒是沒有承受那么大的力道,沒有翻滾起來。
此外高人的幾名徒弟亦是倒地,要么往后翻滾,要么便被吹飛出去。“啊·····.”
一聲慘烈的痛呼之聲。
等高人和徒弟慌張的掙扎著爬起來時,不僅滿臉是血身上的衣服也像是被許多細小的刀子或尖刺劃過一樣,布滿了不深但密集的口子。反倒是同樣被掀飛的大肚子官員以及身邊離得近同樣感覺到了陰風的其他人,最多被風吹到,并未受此傷害。
高人見狀,哪里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別說他了,就是身邊的官員,也差不多反應了過來。
早就聽書上或老人說過,不僅人喜歡熱鬧,有些鬼和妖怪也都喜歡熱鬧,過年和廟會時便會有鬼扮作人的模樣,出來閑逛,有時候被鞭炮狗叫乃至路邊抬過的神像一驚,就會化成原形——怕不是今天草原會熱鬧,那龜城里的鬼兵鬼將又離得***常獨自在那冷清慣了,所以都扮作人形或是藏匿身形來這草原會上看熱鬧,聽見有人在討論說要除掉他們,于是出手傷人。
這么多人在場,朝廷命官在此,還敢動手,這鬼竟如此猖狂!官員們或驚或怒,身邊的高人和徒弟則是已經求起饒來。
“鬼仙饒命!”“鬼爺爺饒命啊!”
“我等沒有想去冒犯你們的意思,只是來草原會上游玩,剛巧遇上了,便隨口那么一說,想騙些錢來花花······”
“饒命啊饒命!”
聲音越傳越遠慌亂也隨之蔓延。
而聽見這群人的討饒聲,眾位官員皆是大驚,尤其是那名最先提出要去除龜城鬼魂的年輕官員,更是臉都白了。
歌舞聲漸漸停歇下來。
幾乎所有民眾都開始看向那方。
所幸大部分當地人聽不懂官員和這高人說的話,此前表演法術,也是有人做翻譯,他們只是慌亂驚訝,卻不知道為什么。
本就離得不遠的林樂一家人也都看向了那方,表情或驚慌或好奇。他們卻是聽得懂的。
奇怪的是,幾乎所有人都在向左轉頭,唯有道人身邊的小女童向右轉頭,目光直直的盯著一個方向。
“刷······”又是幾道陰風襲來。
這幾道比方才那幾道更凌厲,似乎是奔著要取那幾人的性命去的,還有一樣不同是,坐在一旁被嚇得面色慘白的年輕官員也被分了一道。
道人以木杖點地。“......”
無聲無息,陰風便消失了。
三花娘娘依舊看向那方卻好似感覺到身邊自家道士的行動,于是又轉回頭來,看了眼自家道士。
宋游只微笑著摸摸她的頭。
三花娘娘便乖巧的坐著不動,只繼續將頭轉向右邊,看向人群外的黑暗中。
在她那雙明亮的眼睛中,倒映著一名身披鎧甲、頭盔遮得連臉都看不見的鬼魂,正驚疑的到處看,只是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到高人,反倒轉頭與小女童充滿好奇的目光對視上了,隨即才看向她身邊的道人,驚疑一會兒,便默默退去。
道人也沒有阻攔他。
此處的騷動好一會兒才停歇下來。
幾名官吏心中漸漸平緩之時,余光一瞥,卻見那高人和幾個徒弟正步履蹣跚的往外走,似乎想逃。想起他們先前的話,心中怒意升起,反倒是暫時將心中殘存的幾分不安壓了下去。
連忙有個官員與一名北人中德高望重的絡腮胡子交談,叫了幾個大漢,去將他們拿下。
民眾又是一陣不明所以。
也多虧了他們不懂大晏官話,這才沒那么害怕,使得篝火晚會可以順利舉行。倒是幾名官員陸續退去了。
不久又有人上去摔跤,都是體型雄壯的大漢,往往一人先上場,從容踱步,展示風采,目光掃過下方,然后一人起身迎戰,雙方捉對,敗者下場而勝者留在場上,繼續展示自己的風采,直到被下一個人放倒。
揮灑的汗水,兩百多斤的漢子被砸在地上的悶響,盡顯力量感。
場下的觀眾中,無論男女,皆對此十分著迷,而更值得一提的是,無論贏家輸家,只要上了場,都能得到人們的喝彩。
也無論勝敗,都滿面笑容。
只是身邊的林樂一家卻有些憂心。“先生······”
林常忍不住低頭湊在宋游耳邊問,壓低聲音:“剛才那個······那個······高人······是不是遇到鬼了?”
“也許。”
“這鬼······”
“足下都說了,這鬼并不吃人,剛才雖說傷到了那幾個江湖騙子,不過也沒傷到別的人,又何須擔憂呢?”宋游笑著道。
“這······”
林常一聽,倒也覺得有理。
再一看這先生,則是滿臉從容。林常心中不免又是一驚。
此前聽說這先生是從禾州過來的,又帶著一匹不拴韁繩的馬,便知曉多半是有些本事的。看見他能以這匹矮瘦的棗紅馬而一騎絕塵,那么多草原牧場上挑出來的好馬都比不過它,便知曉真的是有些本事的,于是請他來帳中做客,倒也不為別的,只是覺得這樣好耍。
如今再看他明顯遇到鬼事,卻依舊如此從容,便知曉這位先生的本事恐怕比自己想的還要高些。
至少不是普通的江湖奇人。態度不免便多了幾分尊敬。
宋游則繼續坐在原地,看場中大漢摔跤,看得認真,直到摔跤環節結束,他才開始思索起那鬼魂之事。
看來那鬼確實來自北邊龜城。
鬼也多種多樣,根據死法和一些特殊原因而有不同,不都是常見的鬼魂模樣。
就好比有擅長水性的水鬼,有渾身好似金屬的青銅鬼,也有能喝血吃肉的惡鬼,還有許多本不是人死后化成的邪物,也被人們稱作是鬼。
只是這北邊土城里邊的這群鬼,似乎是當地駐軍死后化成的,林常說那附近已經寸草不生,應當是鬼氣太重所致,證明里頭鬼不少。又聽林常說他們只偶爾出來偷些牲畜吸取血氣精華,既不輕易害人,當地的將軍也不派新的人去駐扎,不知是什么原因。
宋游倒是打算去看一看。
夜慢慢深了。
林常本想邀請宋游在自己的帳篷里住宿,被宋游婉拒了,又轉而邀請宋游在帳篷旁邊住下,也被宋游婉拒之后,便叫兒子林樂送他。
于是棗紅馬又馱上了被袋,隨著道人往外走。
小女童一手提著小馬燈籠,燈籠里卻沒有光,另一只手牽著她贏來的羊,也緊緊跟在道人身邊,好奇的轉頭左看右看。
“那個高人那么厲害······”林樂似乎并沒有聽清最后高人的喊聲,邊走邊說,“居然也打不過那土城里的鬼!”
“人各有所長,那位確實會些法術,也學得不錯,不過也只會這一樣了。”宋游對他解釋,但也不禁搖了搖頭,看來言州禾州都一樣,即使亂世已經讓百姓苦不堪言,也還是有人趁此機會,要給苦難中再添一筆,“那也算不得什么高人,只是會些法術的江湖騙子罷了。”
“騙子?”“是。”
“那先生你會法術嗎?”"......”
宋游轉頭與這少年對視,從他眼中看到了純粹的好奇,于是點頭說:“會一些。”
“那你也會他那種······一塊肉就可以喂飽這么多人,一壺酒就可以分給這么多人喝的法術嗎?”
“不會。”“那你會什么?”
“你想看?”
“想看!”
宋游想了想才說:“我會的不好展示,不過我身邊的三花娘娘也法力高強,神通廣大,你可以請三花娘娘向伱表演一下她的法術。”
少年聞言詫異轉頭,看向小女童。
小女童則抬起頭,臉上神情凝重,一眨不眨的與他對視。
早在聽道人說話的時候,那“法力高強”、“神通廣大”兩個詞,便使她的神情凝了又凝,此時見少年投來目光,幾乎無需他開口,小女童便高高舉起了手中由紅木杖子連著的小馬燈籠。
吹一口氣,燈籠中便憑空亮起了火光。都沒有從火陽真君那里借燈。
少年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小女童見狀,心中便滿意了,只是面上絲毫也看不出來,只能見她默默收回了目光,放下自己的燈籠照路,便往前走著。
一邊走一邊斜著眼睛,悄悄瞄向少年。“對了”
少年正愣神時,邊上又傳來了道人的聲音,將他嚇了一跳。
“距離三月初八還有三天,想來當天才是最熱鬧的,至于這幾天······草原風光挺好的,我便和三花娘娘準備出去走一走,過兩天再回來,這兩天便不會來營地了,等回來時,再來找小友。”
“你們要去哪?”“四處走走。”
“草原很大,可不要走丟了,找不到回來。
“那便隨緣好了。”"......”少年忍不住撓頭。
倒是三花娘娘依舊舉著燈籠、牽著羊往前走著,仿佛對于道人做的決定一點不驚訝,又好似一點不關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