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究竟尊敬愛戴的是我……
還是我這個人偶所設定出來的形象呢?
當五天前被夏明激發出一絲自我意志之后,這個問題也隨著自我意志的萌芽而隨之出現,一直牢牢的盤踞在希娜的腦海里。
如果有一天我拋棄了修女的形象,舍棄了人偶的設定,還會有人用同樣的目光注視著我嗎?
有人。
有一個人即使知道了她人偶的設定,看透了她被設定好的人生背后那空洞虛無的內心,依舊注視著她,照顧著她,給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與溫暖的感受。
這十年里的某些時候,希娜心里偶爾也會生出一種幻覺,面前鎮民們那些尊敬的目光,夸贊的語言仿佛一個個虛幻的同質化的符號,看起來那么相似……而又虛假。
如今她終于確定了,這些都是虛假。
在這座帕拉鎮無窮的虛假之中,唯有一道真實的目光穿過了重重迷霧真切的落在她的身上,唯有一個人他所做的一切,對自己的所有關心溫柔,都不是對修女希娜,而是對那個人偶般失去內心空洞虛無的自己。
五天之前,夏明這些細心溫柔的舉動,這些肢體之間偶爾親密的接觸連接,并不會讓希娜心中有什么波動。
就算夏明捉弄她,玩弄她的身體,她頂多是在正常的生理反應下有點臉紅氣喘吁吁,但眼神依舊平靜,依舊慈愛包容。
然而五天之后,一切已與之前完全不同。
有個人,在這虛假的城鎮里是如此真實不虛的注視著自己,觸摸著自己,關心著自己。
只有他……
只有他……
夏明的手指落在她的肌膚上,會令她空無的內心泛起一絲細微的春水般的漣漪。
夏明的氣味落在她的鼻尖,會令她空泛的腦海生出一絲微明的輕松與欣喜愉悅。
夏明關心的話語,細致的照顧,她的內心因他而生出越來越多的波瀾。
她的腦海里越來越常浮現屬于他的俊美迷人的側顏。
甚至就連每天清晨唱詩禱告時,心中所想的似乎都不再是崇高偉大的神明,而換做了少年的模樣。
忍不住想要他觸摸更多,忍不住想要他更多的親密與捉弄。
可是少年太過規矩正經了,就連每晚抱著她睡覺時,都是規規矩矩的雙手放好,從不亂動,從不逾越。
也只有在每天告解室那塊被隔斷與黑布隔絕的狹窄的空間里,少年有時會玩笑似的在有人來尋求告解時捉弄她的身體,讓她內心升起一股甜蜜的火熱與羞澀的快意。
但卻只是飲鴆止渴般,讓她在事后越發覺得空虛。
當人偶意識到了自己內心的空洞,渴求得到垂憐,渴求內心被填滿時。
夏明卻像是一只海鷗般,輕飄飄的飛遠了。
她還看得到他,他也還在天空低低的盤旋著,注視著她。
但他卻似乎不再留戀在她金色的沙灘上了。
少女感到茫然,感到失落,感到更大的空虛。
她誕生了名為欲望的情感。
五天時間里,帕拉鎮發生了不大不小兩件趣事。
一件事是有個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去河邊撈金魚時,跪著向小女孩痛哭流涕發誓要撈夠一百條金魚祈求她的原諒。
一件事是鎮上某兩家鄰居在一番矛盾的爭吵之后,喪妻的中年男人帶著他的兒子住進了鄰居家的房子里,還常常和鄰居的妻子一起出門逛街。
夏明聽完只是笑笑,這五天的時間里,他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觀察老皮爾遜身上。
老皮每天都會來探望他和希娜,問他生活在這座小鎮可還覺得不適,希娜有沒有把他照顧好之類的話題。
每當這時,他都注意到老皮手里緊緊握著那個十字架,小臂的肌肉微微顫抖著,像是用盡了力氣在施法。
這家伙估計也想不到吧,爺的特殊能力是心靈免疫!
每個夜晚,他悄悄從希娜溫暖的被窩懷抱里離開,走進黑暗中教堂,看到被模糊月光照耀下,在靈術紋路的微光下,老皮越加痛苦猙獰的表情。
這家伙上周目為什么會選擇與我同歸于盡?
他那同歸于盡的詭異手段,又究竟是什么呢?
一件有著特殊能力的靈性物品?一種詭異的靈能術式?
光是觀察,并不能得到清晰的答案。
夏明之所以等了這么多天,一是想要暗中找出老皮控制希娜心靈的手段,二是等著老皮忍不住對希娜下手借此觀察他的底細做出反擊,這家伙應該就是這次試煉的BOSS,但老皮一直沒出手。
而現在,不需要查探出老皮控制希娜的手段,他似乎也成功幫少女尋回了自我意志。
所以,他決定不等了。
回到希娜的房間里,他搖醒沉睡的少女。
“希娜,你愿意為我做出一個違背教義的決定嗎?”
少女睜開惺忪的睡眼,茫然的看著少年鄭重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
她的臉上沒有表情,但內心卻在此刻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被少年啟發的自我意志與多年來被主教大人所教導的教義與規矩激烈的爭斗了起來。
我是虔誠的修女,我信奉光明之神……
我必須遵守教義,恪守光明……
“修女姐姐,如果你幫我這個忙的話……”
夏明在月光下伸出纖細修長的食指,輕輕落在自己的嘴唇之上,然后把這根觸碰過自己唇齒的食指落到希娜唇上兩公分的距離,露出似笑非笑的捉弄表情。
“我就讓你嘗嘗這根手指的味道哦。”
轟!
一瞬間,海嘯傾覆了所有陸地的頑抗。
欲望戰勝了拘束的教義。
希娜完全被嘴唇上方那根纖細的被月光包裹散發出瑩瑩潤澤的手指所吸引。
觸碰過夏明的唇齒的……手指的味道!
她的臉頰紅了,羞澀的答應了少年的邀請。
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絕呢?
黑暗的教堂里,踏踏的腳步聲響起。
正在月光下如同受傷的怪獸一般暗自痛苦掙扎的皮爾遜驟然回頭,看到了那道從漆黑中漸漸出現的身影。
“誰能想到白天里莊嚴肅穆但又親切和善的主教大人,在夜里會獨自在空無一人的教堂中央對著月光露出如此丑陋猙獰的模樣呢?”
靈能化作無形的觸手朝皮爾遜襲擊而去,皮爾遜眼神一凝,正待發作,觸手的攻擊已經抵達,與他凝聚在身周的靈能屏障撞擊在一起,發出類似玻璃破碎的聲音。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也是個靈能者。
四階。
一個偏僻荒蕪的小鎮竟然潛藏著這樣的強者。
夏明已經走到了教堂中央第一排木椅的位置,靈能化作的觸手將皮爾遜的身體像粽子一樣牢牢束縛捆綁,掙扎動彈不得。
他扯過一把椅子,搬到教堂中央。
月光透過穹頂的彩繪玻璃窗灑下,靈術的紋路在微微發亮,他姿態瀟灑的身體微微后傾以一副大佬的姿勢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俯視著腳下被捆綁成粽子模樣的皮爾遜,微笑道:
“老皮,可以給我講講是怎么回事呢?發生在希娜身上的事,以及……這個小鎮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