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石化巨船甲板。
經歷最初的悸動后，赫雅嘉麗一下就想起了曾經的信件交流。
于是悸動就成了怨意。
于是，她俏臉一板，目光一冷：“大師如此高傲，心里想必很看不上這艘粗糙大船吧？”
羅森心中一動，知道上次的回信將對方給得罪狠了，這次要找補回來，怕是要花一些心力了。
但話說回來，這種微妙的關系能修復就修復，修復不了那也強求不來。
既然這樣，也就沒必要刻意去討好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而他這一路過來，自然早就看了一遍石化船，搖頭道：“雖然的確有很多不足，但任何嬰孩出世時，也都是笨拙而粗糙的。”
他看得明白，最大不足就是動力。
這么大的船，全靠人力扛，就感覺一群水手劃槳推戰列艦一樣，既震撼，也可笑。
說話間，他前行幾步，腳下一個用力，就躍起十幾米高，直接跳上了上層甲板。
一看到這舉動，一直守衛在側的侍女萊莉安娜眸光一緊，立即湊到公主身側戒備。
“殿下，這位大師似乎還擁有不低的武力，身手可能達到了1級大師水平。”
赫雅嘉麗心中微震，用了個單獨的心靈之語：“他還練了武？”
“看身材肯定練過，力量也非常強橫，但武技應該不強，可能只是隨便練練。”
赫雅嘉麗心中更震：“隨便練練能練成大武士？”
萊莉安娜嘆口氣：“這世上有些人，就是能輕易達成凡人達不成的成就。”
真實世界可從來沒有平衡，真實法則是強者越強，而弱者越弱。
這時，羅森已經走到近前，他再次行禮致意。
“殿下，我想在您的大船上修整一夜，不知能否有這個榮幸？”
赫雅嘉麗當然不會拒絕，但也不想輕易答應，總歸要讓這個家伙開口求自己，好出出心里的悶氣。
可又擔心拒絕狠了，對方轉身就走，那就麻煩了。
一時間，她心里就十分糾結，竟陷入了沉默。
“殿下？”侍女莉安娜輕聲提醒。
赫雅嘉麗這才回過神來，再看一眼對方。
正發現對方也用探詢目光看自己，再想到對方創造的無比精妙的流數和法術，心中一下就釋然了。
“哎算了算了，些許小事何必一直放在心上呢。既然大師親自來了，我正好面對面向其討教流數呀。”
這么一想，赫雅嘉麗就輕輕點頭：“大師能在船上修整，是嘉麗的榮幸。來人，帶大師去3號客艙安置。”
這話一出，甲板上的各個貴族法師各個面色有異，有的沉思，有的不解，有的怨怒。
其中碎葉城侯爵本就和新月領有仇隙。
這時候在船上遇見，作為侯爵次子的奧爾松法師就走前一步，出言阻止。
“殿下，3號客艙招待的是真正的貴客。”
“羅森法師是北境法師，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男爵領主，更公然發言鄙視我東境，怎能算是貴客？”
有人帶頭發難，其他的貴族法師本就有些嫉妒羅森得到的超然待遇，這時自然就樂見其成，于是紛紛附和。
“對啊，怎么也該住個伯爵大領主。男爵，還不是神賜的，可不配這樣的待遇。”
“殿下，既然奧爾松法師說這人看不上我東境，那就是惡客，不如將這人趕下船去。”
當然，也不是所有貴族法師都反對。
碧波城城主第三子薩拉斯法師就站了出來。
“論爵位，羅森法師自然配不上三號房。但論術法成就，就完全當得起。難道各位都是瞎子，完全無視流數之璀璨光芒嗎？”
“再說了，就算是這艘石化巨船，使用的也是羅森法師獨創的石化術。沒有羅森法師的貢獻，各位恐怕只能坐木帆船吧？”
一看薩拉斯反對自己，奧爾松立即來勁了。
“薩拉斯，你是北境人還是東境人，怎么這么幫北境人說話？”
“奧爾松，我是東境人，但也是黃金之地人。我不像你，滿嘴是東境，滿心卻是算盤！”
“你薩拉斯伱羞辱了我，我要和你決斗！”
說完，他就脫下自己白手套扔到薩拉斯身前地面。
“阿拉茍金剛掌，輸家自己下船！”
決斗很多種，對掌是貴族法師最常用的方式。
這方式既不會產生不可接受的后果，也能輕易分出高下，而不會陷入潑婦般罵街循環中，以至于失了貴族的體面。
奧爾松之所以敢對掌，是因為他是高階巔峰15星法師，而薩拉斯是高階中后期13星法師。
論術法成就，他明顯高一籌。
果然，他這么一說，薩拉斯頓時一滯，有些說不出話來。
對掌他沒把握，贏了自然是好，輸了下船更難堪。
若不接受對掌，那就失了勇氣，別說丟了家族的臉面，以后在這船上就再沒說話的余地，乃至以后的人生中，也會一直被奧爾松壓上一頭。
正兩難間，羅森用法師之手撿起了白手套。
“既然這位法師是為我出頭而招惹的麻煩，決斗的事，自然由我來代勞。”
他將手套扔回奧爾松腳下：“我輸了，我立即走人。我要贏了，你就下船，怎么樣？”
奧爾松冷冷一笑：“這可是你自己要接的。輸了后，可別說我欺負人。”
雖然這么說，但心里卻有些虛，因為傳聞對方的法力強度很高。
但轉念一想，自己法力不弱，且施法能力肯定遠勝對方，完全可以憑技巧取勝。
“我東境是文明之地，決斗規則神圣不可侵犯！自然不會多嘴一句。”
羅森走前一步，和奧爾松面對面站著：“請教您的身份。”
“奧爾松.霍倫尼爾，高階巔峰15星法師！”
羅森恍然。
難怪他一直感覺這人目光有異，原來是仇家呀。
按照決斗規則，他也報出了自己的術法成就：“羅森.菲蘭德，高階初期12星法師。”
論表面術法成就，羅森明顯不如對手，但阿拉茍對掌考量的是一個法師的實際能力。
同樣是高階巔峰，法力強度、法力總量會有明顯的差異，而這些都會影響對掌的結果。
既然兩人決定決斗了，赫雅嘉麗公主也不好說什么。
因為在場她身份最高，按照傳統，便是天然的決斗公證人。
雖然對奧爾松很有些不滿，但東境對法師十分禮遇，赫雅嘉麗也就沒將心思表現在臉上。
她走前一步，說道：“那么，以風暴之名，我宣布這場決斗神圣有效。”
“無論勝者還是敗者，都要嚴格遵循決斗的神圣傳統，若有違反，決斗無效，違約者也將受到懲罰。”
按例說完后，她便退后一步。
“決斗開始！”
兩個高階法師便走前一步。
羅森手掌上只有淡淡的白光，卻是純粹引力極性的具現。
奧爾松卻是碧藍水光，卻是東境數量最多的海洋法師。
雙方凝聚阿拉茍金剛掌后，便伸出手掌，輕輕撞在了一起。
‘砰’
看似輕微的碰撞，卻發出極其沉悶的震響，雙方手掌似乎接觸在一起，但其實隔著大約一毫米的距離。
雙掌之間光芒閃爍。
奧爾松的策略是傳統技巧法，他手掌上的力量忽強忽弱、忽虛忽實，就想要引導對方失誤。
羅森策略很簡單，我法力強度堪比1級大法師，我直接碾壓。
稍稍試探后，金剛掌力道就全力往前撞。
奧爾松正試探呢，忽然感到一股巨力涌來，心中一驚，立即運起全力迎上。
雙方一撞，羅森手掌巋然不動，奧爾松卻如遇上礁石的潮水，直接倒卷而回。
很明顯，雙方的法力強度幾乎差了一個境界！
力量倒卷，奧爾松立即催動法力加力。
他加，羅森也加。
瞬息后，雙方力量再次猛烈撞擊。
這第二次，奧爾松就更加吃虧了。
他的力量要克服倒卷的法力，本就弱了一部分，而羅森卻強上加強，前浪疊著后浪。
一增一減，差距越發巨大。
一撞之下，奧爾松就感覺一股難以抵御的力量涌回來，不僅整條手掌酸麻，巨大的力量更破壞了他的身體平衡，迫使他連連后退。
高階巔峰敗給高階初期法師，這下臉丟大了。
奧爾松頓時覺得熱血上涌到臉。
退了三步后，下意識想要強行停下腳步，結果力量未盡，而法力又在先前撞擊中被震得有些散亂，無法凝聚法師之手輔助。
于是腳下雖然停住，上半身卻還往后仰，最終‘噗通’一聲，一屁股就坐在了甲板上。
被震倒在地也就算了，在決斗中也是常事。
但或許是被撞擊力量刺激到了腸道，竟‘噗’一聲，放了個響屁
這些臉丟大發了，這事怕是要被人笑一輩子。
羅森頓時皺眉，看了看自己對撞的手，立即用了個清潔術，整個人也退后了數步。
其他貴族法師也沒料到會這樣，各個都下意識往后退，畢竟誰也不想聞臭屁。
薩拉斯法師更是一臉幸災樂禍。
“奧爾松，回去檢查下褲子吧，若有臟污，就趕緊換了。”
奧爾松只覺額頭青筋突突突猛跳，臉頰如著火一般滾燙，心中更涌起一股巨大的恥辱感。
他立即脫下左手手套扔向羅森。
“我要.”
“夠了！”
赫雅嘉麗及時喝止。
“按照東境傳統，一個人一天不能進行兩場決斗。奧爾松法師，履行決斗約定吧。”
她知道，奧爾松再說出口的決斗，就不是什么溫和對掌了，而是術法對決，甚至可能是無限術法對決。
一不小心就會鬧出真正的人命的那種。
赫雅嘉麗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將事情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
被這么一打斷，奧爾松也冷靜了下來，默默從甲板上爬起身，對赫雅嘉麗微微一禮，轉身就要走。
羅森卻喊住他：“等一等！”
奧爾松一驚：“怎么？”
羅森走到人群前方，朗聲道：“剛才奧爾松法師說我出言辱罵東境，但這是對我的污蔑。所以我要當著大家的面，仔細澄清下。”
他剛一聽奧爾松的話，就知道對方想讓自己和整個東境敵對。
他要是對這話置之不理，那就等于默認，以后這件事就會被人一次一次拿出來說。
所以，他就把這事直接挑明了。
他目光環視周圍所有人，朗聲開口。
“在我心里，東境是個美麗富饒之地，是智慧繁榮之地，是黃金之地的璀璨明珠。”
“我也多次受到來自東境的幫助。”
說到這，他看了眼赫雅嘉麗，而后者怔了下，臉頰頓時浮現一絲羞意，好在晚霞映照其上，所以沒人發現異常。
“所以，我對東境有著極佳的印象。”
“但是，我也的確痛罵過東境的某些人。準確的說，就是東境碎葉城！”
“原因是碎葉城多次針對我新月領，不僅派傭兵偷我的石化秘銀杖，還無故堵截我南下東境的商道。”
“我認為，碎葉城十分貪婪！十分傲慢！十分無恥！”
說這話時，羅森凝視奧爾松。
“沒錯，我罵的就是你父親霍倫尼爾大法師！”
奧爾松臉色一青，眼眸怒瞪，眼白中顯出一絲血絲。
他轉頭看向赫雅嘉麗：“殿下，請允許我為家族榮譽，為我父親的名譽而戰！”
赫雅嘉麗嘆口氣：“我同意，但不是今天。”
奧爾松就看向羅森：“羅森法師，我要和你進行一場有限決斗。時間在黃金湖大學會結束后的第一天。你敢應戰嗎？”
羅森搖頭：“你不配。”
“你！”奧爾松氣得臉色鐵青。
“讓你父親來。你父親要是不敢應戰，就公開在大學會上向我和我的新月領道歉，并馬上開放寒水河商道。”
本來，他不想得罪人的，但對方已經撕破臉了，那他就剛到底。
奧爾松牙咬得咯咯直響，拳頭緊握，似乎下一刻就要朝羅森臉上揮拳。
但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我會把今天的事告訴我父親的。”
“去吧，我等著你父親的回復。”
奧爾松就釋放了個飛行術，轉身離開了石化巨船。
他走后，羅森再次環視了下在場貴族法師，就發現不少人看自己的眼神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之前敵視中帶著一絲輕蔑，現在是敵視還有，但帶上了許多凝重。
這是他用實力和勇氣贏來的地位。
羅森又轉頭看向赫雅嘉麗，就發現對方正用一種很復雜的目光看著他，呆呆有些出神的樣子。
他便開口問：“殿下，我現在該住哪個房間呢？”
“啊哦，自然是三號客艙。”
說完這句后，赫雅嘉麗看向眾貴族法師。
“我尊敬羅森法師，是因為他在術法上的巨大成就。如果各位也做出同樣的成就，我也會給與同樣的禮遇！”
有了羅森之前的澄清，加上這句話，就堵住了所有貴族法師的嘴。
赫雅嘉麗對一個心腹侍女低聲吩咐幾句。
那美麗侍女就走上來，對羅森屈膝一禮：“羅森法師，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