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落一側的柴房前面。
齊無惑察覺到不對,本能斬了一下,可轉身看去,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只有那幾個拿著樹枝跑來跑去玩耍的孩子滿臉好奇和羨慕地看著少年道人,或者說是少年道人手中那一根筆直的樹枝,眼睛都要放光了,最后一個膽子大些的孩子問道:“大哥哥,你是來這里找人的嗎?是村子里的客人?!”
少年道人點了點頭。
那個虎頭虎腦的孩子道:“那,那……”
“你會劍法嗎?”
齊無惑本來想說會。
可是想到了自己師姐開篇對于塵世一切劍仙皆鄙夷的從容。
聲音微頓,回答道:“只是會一點而已。”
而后看著那孩子們羨慕的目光,了然微笑,微微彎腰,袖袍微垂,伸出手來,將那一根樹枝送過去,笑道:“送你們了,拿去玩吧……”
“好哦!”
“謝謝大哥哥!”
一并孩子們開心不已,玩耍離去了。
少年道人站起來,看著他們遠去,而遠遠的便聽到了老人聲音:“哈啊,小道士你起得早啊,可還好些了?昨日本來打算在外面守著你的,可是這雨實在是太大了些,老頭子我身子骨也吃不消了,只得早些回去了。”
“怕你著涼,帶了些衣服過來,伱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換上吧……”
昨日的老先生走近了過來,卻是訝異。
看到少年人道袍清爽,沒有如他所猜測的那樣,被雨水沾濕了。
齊無惑道:
“多謝周老先生了,柴房其實也有個地方能避開下雨,所以倒也沒有弄濕衣服。”
“不過,也沒有想到今天突然下雨了。”
齊無惑忽然想起了昨天自己離開那個算命先生那里時候,那個身上濕潤,有著腥氣的年輕公子,齊無惑走得早,只是聽到了昨天那個年輕公子說要讓算命的那位算一算,今天有沒有雨水,如果下雨的話,在城池東區下幾厘幾毫的雨水。
再往后面的部分,齊無惑就沒有聽到了。
老先生感慨道:“是啊,誰能想到啊?”
“不過這老天爺的脾氣就像是五六歲的小毛孩子,一會兒一個樣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也攔不住的,就是這一場雨,實在是有點奇怪了。”
齊無惑道:“奇怪?”
“是啊。”
老人撫須回答道:“我在這里活了幾十年,這里的氣候怎么樣我是很了解的,昨天那云氣那么重,濕氣沉沉,冬天冷雨那股子勁兒幾乎要浸到骨子里面了,可下了的雨卻是有點少,多少有點雷聲大雨點小,虛張聲勢的味道了。”
旁邊的中年男子笑起來道:“爹,你又來了。”
“看云氣判斷天氣怎么樣,那是神仙的手段。”
“你就是看了一輩子,也沒法子說能看準啊……”
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一拍大腿,道:
“我這十幾二十年的老寒腿,什么時候下雨,下雨能有多少,我都是知道個大概的!”
“昨天疼的我都走不動路了!”
“結果才下這么一點雨!”
“這肯定不對勁啊,怎么,難不成才過了幾天,你爹我的身子骨就一下子變差了這么多嗎?”
人一旦上了年紀,總也會有些孩子氣般的固執,他的兒子只好哄著他爹道:
“是是是,爹你沒錯,沒錯。”
“是這老天爺下雨下少了。”
“下少了!”
哄了好一會兒,老爺子這才不再提起這件事情,讓他的兒子們把帶來的東西搬進去,這些時日里,也就是他們這些人幫襯著,那少女的母親連樹蘭才能活下來,齊無惑幫忙把東西搬進去收拾了一番,而后在老人的極力邀請下一起吃早飯。
一個圓柱子上面一個削平了的石板,這就是農家的桌子。
上面并不平整,還有些小小的坑坑洼洼,手掌拂過去的時候滿手都是水,幾人倒也不在意,提著一個蒸籠,里面是那種質地比較粗糙的碗筷,里面放著拳頭大的饃饃,有著農家大火炒出來的菜,辣炒白菜,炒臘肉,還有純粹的炒辣椒。
幾人把碗放在桌子上,那老先生讓兒媳端一碗菜進去讓連樹蘭也吃些。
剩下的人就坐在四方,沒有地方坐的,就拿了個白陶碗,各種菜都盛了些,然后一手拿了個堿面放多了有點發黃的饃饃,一手端著碗還夾著一根大蔥,就蹲在旁邊吃,一邊吃著,一邊說些村子里面的事情,說春耕的事情,說今年下了幾場雨,應該能夠有一個不錯的收成。
說孩子們不聽話,讀書不認真,打的話媳婦又鬧。
家長里短的事情,齊無惑吃了一頓飽飯,那云叔那里的米飯確實是美味無比,但是這些飯菜更能夠給他一種說不出的踏實的感覺,吃飽了飯菜,那老人詢問道:“這小連的身子,得怎么治病啊?”
齊無惑道:“可能要以靜養為主。”
“搭配針灸和藥石,會慢慢養好的。”
老人撫須道:“這樣就好啊。”
“人一輩子遇到各種的事情,哪里有事情是過不去的呢?”
“還是要活下來。”
“活下來,總有一天能從過去那些事情里面走出來……”
“那這段時間,小道長你就在咱們這兒住下吧,村子里面還有幾個可以住人的屋子呢。”老人看著這院子,慨嘆道:“不用推辭了,她這些時候的難受勁兒,咱們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村子里的人,遇到事情也都是熬著,沒有旁的法子。”
“能遇到你這樣好心的人,給她治治身子,我們都感謝你。”
老人帶著齊無惑來到一個比較小的院落,門上都沒有鎖,推開門的時候,屋子里面有一張桌子,床鋪,還有一個柜子,似乎有些時候沒有人來,里面都有些灰塵,老先生抱歉道:
“這本來就是給村子里的客人,或者說偶爾來這里行商的人們準備的,商人們來這里落腳,他們得到了方便,咱們村子里面的人,也能夠買到需要的東西,也得了方便,只是最近快要過年節了,所以商人們也都回鄉了。”
“小道長不介意的話,就先在這里住下吧。”
“我叫人給你收拾收拾。”
老先生非常熱情,而后笑著道:“還沒有請教,小道長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人回答道:“齊無惑。”
“是希望此生無悔無惑的意思……”
老人笑著:“這名字的意境很大。”
“而今多少歲了?”
少年下意識回答:“過完年節就十五……”
他聲音頓了頓。
他回答:“過完年節,就已經十六歲了。”
齊無惑沒有閑著,他也幫忙收拾了這個屋子,約莫一個時辰之后,整個閑置了約莫一兩個月的屋子重又變得干凈整潔起來,老人還順便給了他幾本書,說若是閑下來,可以看看書,增長見識和學問,齊無惑點頭答應下來。
老人笑著撫須離開。
為自己又指點一個年輕人多讀書而覺得心中愉快。
若非是出家修道人。
“是個好苗子啊,多讀讀書,指不定可以考上個秀才呢。”
“修道,可惜了啊。”
他這樣和旁邊的兒子說著。
倒也沒有著急回家,本來以為這一場雨會讓他的老寒腿疼得動彈不得,提前推了好些個事情,可是現在似乎倒是沒有這般地難受,反倒是閑下來,一路又走到了那連家,看到被行針之后,又吃了許多東西的連樹蘭明顯精神頭好了許多。
心中既有欣慰,又有感慨。
只道她眼下是心里面有了些奔頭,所以才好些了。
又擔心她得知真相之后,會更是一蹶不振。
慨嘆許久,只是搖頭離開,路過柴房的時候,笑道:
“未曾想,這柴房還可避雨呢。”
隨意看去。
卻發現柴房之中四處落雨。
老人俯下身子,撫摸過柴火,就連干柴都已經被徹底浸潤濕透了,伸手一抓,木屑都掉下來。
可以猜測到昨天夜里下雨極大。
他忽而想到了那少年道人的回答和干爽的道袍。
‘……柴房其實也有個地方能避開下雨,所以倒也沒有弄濕衣服……’
老人不由怔住。
………………
齊無惑決定今天再去城里面,問問那算命之人。
這一次不再是昨日。
而是去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推開門的時候,忽而靈性有些感覺,低下頭,腰間木盒里面,那一枚銅鏡微微亮起來,自然有法光和靈韻,流轉變化——
隔了一天半的時間。
云琴終于回了消息給他。